栗戰書重返西部

從陜西到黑龍江，從黑龍江到貴州，12年的時間，他的生活軌跡在不斷升高的職位變化中完成了一次回歸。不過，他與西部的緣分，其實在他出生以前似乎就已注定。

8月21日，黑龍江省省長栗戰書調任貴州省委書記，從東北到西南，跨越了大半個中國的土地。

“中央派我到貴州來，我就是貴州人了。到貴州來工作，第一，當好學生：第二，當好公仆；第三，當好‘班長’。”剛剛赴任的栗戰書這樣說。

對栗戰書來說，此次調動其實是一次回歸。12年前，他首次與西部結緣，從河北調任陜西，幾年后成為西安市委書記。如今西安的幾個標志性變化，都與栗戰書當年的治市方略關系密切。

在河北石家莊，有粟戰書的多位同學和舊交。從他們的回憶中，本刊記者了解到栗戰書從牧童到省委書記以及他與西部結緣背后的許多往事。

與西部有關的紅色背景

“兒男縱馬家萬里，志士吟詩淚千行。一夜秋風松江月，兩三燈火是故鄉。”2004年9月28日，從陜西調往黑龍江的第一個中秋，栗戰書寫下了這首題為《江畔思鄉》的詩。在注釋中，他寫道：“是夜，秋風習習，獨自在松花江畔走步，見明月倒映水中，兩岸燈火也在水中閃爍，不覺念及故鄉杜家莊南溝。回到住所，灑淚而作。”

杜家莊南溝位于河北省平山縣西部深山，正是栗戰書出生的地方。

“戰書”這個名字里，隱藏著的不僅是一段家史，也是一種懷念。

據石家莊市黨史研究室的一位研究者介紹，杜家莊南溝溝嶺縱橫，是一個十分閉塞的小山村，但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這里卻是“共產黨的一個窩子”。

栗戰書的祖父弟兄四人，其中四祖父栗再溫在北京上大學時就加入中國共產黨，后來回到家鄉，成為當地百姓公認的“大共產黨”。解放后，栗再溫曾官至山東省副省長。不過，給栗戰書的人生產生直接影響的卻并非四祖父栗再溫，而是叔叔栗政通。

栗政通生于1923年，1937年入伍，編入八路軍一二○師三五九旅七一八團，追隨王震將軍參加了抗日戰爭，親歷了百團大戰以及后來的保衛延安的戰斗。1949年，在解放戰爭即將取得最后勝利之時，這位身經百戰的營長在陜西眉縣壯烈犧牲，年僅26歲。

栗政通犧牲后，栗戰書的父親日夜兼程，用了30多天時間，才將叔叔的欞棺從陜西運回河北老家。栗戰書曾經回憶說，從參加革命到為革命英勇獻身的十幾年里，叔叔給家里寄過多封“戰地家書”，在最后一封附有照片的信中，他這樣寫道：

“這是我寸心的表白，當我為人民流盡最后一滴血的時候，讓這張被戰爭鍛煉成的肖像，隨著你們漂泊吧!”

叔叔犧牲的第二年，栗戰書出生了，父親以“戰地家書”之意為兒子取名“戰書”，表達對兄弟的懷念之情。2001年，栗戰書在叔叔犧牲52年之際，寫下了一篇長文《寸心的表白——緬懷叔叔栗政通烈士》，其中寫道，“當他為人民流盡最后一滴血的時候，我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但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位偉大的英雄，是我崇敬的偶像。”此時的栗戰書已到陜西工作三年，任省委組織部部長。

楊樹元是栗戰書的同鄉，比栗戰書大幾歲，因為對文學的共同熱愛，讓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文革”開始后，學校停了課，中學畢業的栗戰書回到村里，當起了生產隊的“放羊倌”。1970年春節期間，楊樹元曾到過一次栗戰書的家里。“戰書在牲口圈里邊住著，一邊是一頭驢，一邊是他的床鋪，他經常讀書讀到深夜。”

楊樹元回憶說，雖然生活艱苦，但栗戰書卻不墜青云之志。“我們談論一些書籍，談論《三國演義》剛剛出版的毛宗崗校注本，談得非常投機。”讓楊樹元難以忘懷的還有栗戰書家人的忠厚、熱情和質樸。“我到了他家以后，他爸舀了一大勺蜂蜜，倒到一個大海碗里，開水一沖就叫我喝。外面是寒風刺骨的冬天，那碗蜜又甜又熱，當時喝得真叫我感動。”

給胡耀邦寫信聲名大振

“說白了，他是靠文字起的家，上中學時作文就是拔尖的。參加工作以后，也是因為他的文字功底比較強，所以才被領導看中，選到地委給地委書記寫材料。”栗戰書的中學同學齊梅鹿回憶說。

“文革”期間，回鄉放羊的栗戰書經常給公社廣播站寫點小稿子，后來又給縣里的新聞單位、《石家莊日報》、《河北日報》等媒體寫過稿。對栗戰書來說，“紅色通訊員”在那個時代是個很重要的評價。

1972年，22歲的栗戰書從石家莊地區財貿學校畢業后走上工作崗位，成為石家莊地區商業局辦公室的一名干事，四年后調入地委辦公室資料科。“在地委的時候，栗戰書剛結婚不久，有了小孩，但他還是堅持到河北師范大學讀夜大，白天工作，晚上上課。他還經常給報社寫社論，寫評論，甚至寫一些稿件。”楊樹元回憶說。

上世紀80年代初，社會上出現一種否定共產黨領導、否定社會主義的思潮，引起栗戰書的思考。他想到了好久沒人唱的那首歌——《社會主義好》，于是寫了封信，寄給了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他在信中建議高唱《社會主義好》，并將原歌詞中“右派分子想反也反不了”改成“反動分子想反也反不了”。沒想到，這封信后來被批轉到中宣部，并發表在1982年5月26日《人民日報》第四版，署名是“中共河北省石家莊地委辦公室栗戰書”。

栗戰書從此聲名大振，并一路升遷，33歲任縣委書記，36歲任團省委書記，43歲任省委常委、秘書長。

“從政以前，我的理想是當一名記者。”2008年1 2月1 9日，哈爾濱大雪紛飛，時任黑龍江省省長栗戰書接受中央和香港部分媒體記者采訪時，坦露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這個秘密。“參加工作以后，由于種種原因，沒能實現當記者的愿望，但至今仍是一名業余的新聞愛好者。”栗戰書說。

從小受革命家庭耳濡目染的栗戰書，性格豪爽而不乏細膩，他說，在日常生活當中，特別喜歡看中央五臺的拳擊節目，也特別喜歡看中央十一頻道的戲曲節目，特別是京劇。“但是我不會打拳，一句京劇也不會唱。我在生活、工作當中，我這個人的性格好像也是雙面的，有時候很豪放，有時候又很兒女情長。”

讓西安人掛念的書記

1998年，栗戰書調入陜西，任陜西省委常委、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辦公室主任。兩年后，調任陜西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

2000年底，白水縣器休村農民王志孝曾被鎮派出所誤列為村里“鬧事者”險些被抓，嚇得躲到村外一個破土窯洞里受饑受寒藏了6天，結果身體落下了病。剛剛任組織部部長的栗戰書親自登門，代表黨委、政府給王志孝道了歉。

2002年1月，栗戰書升任西安市委書記。在不久之后舉行的“中國加入WTO與中韓經濟合作研討會”上，他提出創建“中國西安，西部最佳”的目標，將西安的未來發展定格在最適宜創業發展和生活居住的城市。

2002年末，西安、成陽兩市簽訂了《西安一成陽經濟一體化協議書》，標志著關中兩個重要城市拉開了攜手合作、共同發展的序幕，也意味著西安市的城市規劃開始了“拉開骨架、拓展空間，向東西延伸”的新探索。

那段時間，一些生活在外地的陜西人返鄉時驚喜地發現，西安的變化越來越多：二環貫通、火車站城墻連接，西大街改造，大雁塔北廣場擴建……2003年，曲江新區正式成立，標志著西安城市建設真正步入快車道。

為了治理空氣污染，栗戰書發出狠話：“不拔煙囪摘烏沙”。一年的時間，西安的天空就變了樣。

2003年初，西安某報第二版上，一篇標題為“西安‘紅頭文件’首天銷售火爆，一天銷售700多份”的新聞引起廣泛關注。報道說，《西安市政府公報》可以公開銷售，老百姓對此表現出極大的興趣。這項大膽舉措很快引起全國其他媒體以及網絡論壇的極大關注。

2003年6月，栗戰書率西安市黨政代表團在長三角進行了一次考察學習和招商引資活動。回來之后，粟戰書對西安提出了“超前規劃”、“高標準建設”以及“經營城市”的理念。

“粟戰書是位非常注重城建的領導，在他的任內，我終于感覺到了西安原來也在動，也是有活力的……”一位西安網友不無懷念地說。

2003年年底，西安經濟增長指標歷史性地達到了14％，摘掉了長達10年的“西十三”的帽子。

據說，栗戰書調往黑龍江后，西安一交警曾對一位路過西安的黑龍江司機說：“請給你們栗戰書副省長捎個信兒，我們西安人民想念他!”

“老西部”的新使命

2008年“兩會”期間，栗戰書接受崔永元的專訪。崔永元一開口就問栗戰書：“退休后您最想做什么?”雖然有點猝不及防，但栗戰書的回答還是頗為從容：“我離退休還有幾年的時間，但是我現在也考慮退休后干什么，我想退休以后我能夠在黑龍江繼續為黑龍江人民做慈善方面的事業。”

誰知兩年以后，栗戰書再次被派往西部，承擔起更重要的使命。

當年，第一次踏上西部土地時，栗戰書只有48歲，如今重返西部，不知他心中醞釀的是一種怎樣的詩情?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帶著一種使命感來的。

9月1日，擔任貴州省委書記的第10天，栗戰書把下基層調研的第一站安排在了遵義。在遵義市委、市政府召開的遵義市工作匯報會上，栗戰書指出，實現貴州經濟社會發展的歷史性跨越，必須大力弘揚長征精神、遵義會議精神和“貴州精神”(溫總理今年在貴州視察旱情時，將貴州人民的抗旱精神稱為“貴州精神”)，不怕困難、頑強拼搏、團結奮斗、奪取勝利。

“栗戰書在河北當團省委書記的時候，我就想寫一篇《從牧童到團省委書記》的長篇報告文學，但一直沒有完成。”楊樹元告訴記者，老朋友如今已經當上省委書記，今非昔比，他愈發覺得自己“能力有限”，這個遑遑巨著的寫作構想也愈發顯得力不從心。

“戰書雖然官做得那么大，但官氣并不重。”楊樹元說，“去年，在黑龍江任上，他還給我們幾個老同學寄了賀年卡。”

在采訪中，栗戰書的老同學多次提到他的“人品”。“2009年11月22日，黑龍江鶴崗發生礦難時，我們這些同學很擔心他。”讓同學們意外的是，栗戰書姿態那么高，他當時就公開表示承擔主要責任。“他做事不是一種秀，不是一種表演，是實實在在，就和牛一樣，牛生來就是耕地的，耕地就是他的本分，也是他的快樂。”齊梅鹿如是說。

“他在陜西工作期間，我們經常看陜西衛視。前幾年我們看黑龍江衛視，現在看貴州衛視。昨天晚上我還在電視上看到他。”楊樹元對記者說，“我每年給他寫一兩封信，囑咐他注意自己身體健康。現在同樣替他擔心，一個人剛到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