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報賬員的瘋狂

廣西桂林市七星區黨政辦公室報賬員白園，在短短兩年的時間里，通過涂改發票金額，或冒充相關領導簽字，侵吞公款達1235萬元。前不久，廣西桂林市中級人民法院以犯貪污罪、詐騙罪判處其無期徒刑。一個無職無權的報賬員，何以能如此膽大妄為?財務部門何以會被她“偷”出這么多公款?

2000年8月，剛從桂林旅游專科學校畢業的白園，因其高挑、秀麗、白園的外表，從眾多應聘者中脫穎而出，被桂林市七星區黨政辦聘用，從事政務接待工作。

白園心里的高興白園不必說，一名大專生，一畢業就能進入政府部門工作，是多不容易的事兒，她的好多同學，還在四處投檔找工作呢。她告誡自己，一定要珍惜這個機會，說不定以后還能轉為公務員呢。

在工作中，白園為人謙虛，待人熱情，各項工作都完成得很好。三年后，黨政辦安排她作了報賬員。誰會想到，一次意外的得手，競讓她走上了違法犯罪的道路。

從報賬漏洞中發現“天機”

報賬員的工作，就是把黨政辦及工作人員(包括城區黨政領導)的公務開支票據拿去會計核算中心報銷。當時，七星區已實行公務費用會計核算制度，對區直機關各部門、單位預算內和預算外資金等財務收支采取“集中管理、統一開戶、分戶核算”的管理辦法，具體由會計核算中心集中辦理核算業務。納入會計中心核算的部門、單位取消會計職位，只保留一名報賬員負責報賬。

這是一項極為繁忙的工作，特別對白園更是這樣，因為她所在的部門畢竟是黨政領導辦公的地方，也是公務活動最多的地方，每天都有許多票據集中到她手里，她要一一整理、造表冊，然后送去會計核算中心報銷。

一天，白園在整理票據時，發現一張發票的領導簽名有些模糊，可能是使用的筆墨水不暢，也可能是領導很忙，字寫得匆忙，心細的白園擔心會在會計核算中心通不過，于是她拿筆將領導的簽字描了一遍。

在會計核算中心，財務人員只掃了一眼就將這張票據翻過去了。白園本來應為省去了一件麻煩事而高興的，可她心里卻像是受到了某種啟迪似的。覺得這件小事里有什么奧妙需要參透。

好幾天，她都在想著這件事，最終，她“悟”出了其中奧秘。她想，會計核算中心的財務人員好像對領導的簽名有一種“敬而遠之”的心理，只要有領導的簽名，就懶得去仔細檢查、辨認了，如果在有領導簽名的票據上改動一下數字，是不是也能過關呢?

白園決定小試一下。

她將幾張只有幾百元的小數額發票作了小改動，比如將“1”改成“7”，將“3”改成“8”，最下面一欄的大寫則用橡皮擦直接擦掉再重寫。為了更好地蒙混過關，她還將大寫涂改的地方與前頁沾在一起，不便于細看。她想，如果被認出有問題而退回來，這幾張發票就不報了，自己把錢補給開支人，反正損失不大。

可讓她驚喜的是，這些票據都通過了報賬。

此后，白園隔三岔五就涂改些發票去報賬，每次都有幾百元的額外“收入”。一次次的順利，讓她變得貪心起來，逐漸將涂改百位數升至改千位數，甚至萬位數，從一次吞幾百元，發展為一次吞數千元、數萬元。為報假賬四處收發票

涂改發票數字畢竟不是很方便，只能在“1”、“3”等少數幾個數字下功夫，比如“2”、“4”就很難改成其它數字，而且涂改有可能會被識出，風險太大。過了一段時間，白園覺得這個辦法還需要“改進”。她想，只要有領導的簽名就很容易過關，如果弄些假發票，冒充領導簽名，不是更省事嗎?不是自己想填多少就填多少嗎?

白園為自己想到了如此好的辦法興奮不已，對自己佩服不已。接下來，她就為兩件事而忙開了。

一件事是練習、模仿領導和同事的簽名。只要是有不同領導簽名、有不同經手人簽名的發票，她都要復印一份，然后偷偷模仿、練筆。

有一天，在出差人多次催報賬，而簽字領導又老是不見蹤影時，白園索性自己替領導簽了名。她這樣做有兩個打算：一是為快點報賬，免得老是被人催，影響不好；二是試一試“水”，看看自己的模仿達到什么程度了。如果能通過，那就成功了；如果被辨認出來，可以解釋說“出差人催得急，領導又出差去了，只好替領導簽了”，應該不會出什么事。

她拿了這沓發票去會計核算中心，結果財務人員對領導簽名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就給她把賬報了!

這次“成功”，讓白園更加堅定了信心。兩年下來，她先后模仿過10多個人的簽名，上到區委書記、區長、黨政辦主任，下至秘書、司機等黨政辦工作人員，都在她的模仿之列。

白園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收集各種發票。她收集的發票包羅萬象，有餐票、車船票、住宿發票、購物發票，可以說，只要是發票她都要，有多少要多少。她為此還愛上了購物，每次購物都必開發票。而且，她還摸索出了一個門道——到些大商場，先是購買消費券、購物卡，要求開發票，之后又用這些消費券、購物卡去購物，再開一次發票，這樣，花一次錢，就開了兩次發票。

不過，光靠自己一個人購物開發票也是有限的，而且老是購物，家里非堆滿商品不可。白園的第二個辦法就是向親戚朋友索要發票，每次遇見朋友或與朋友通電話，她都不忘問一句

“你有沒有發票?”或者囑咐人家，“去商場買東西記得開發票留著，我要發票報賬。”朋友們知道她是報賬員，并不奇怪，往往都很“配合”。

到了后期，白園收集發票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自己、朋友的購物發票已遠不能滿足她，她索性花錢買發票，如向導游購買船票。她時不時跑到旅游碼頭上，跟那些票販子一般，追著一個個導游問：“有用過的船票嗎?”花個三、五百元，她能買到幾萬元數額的船票。

貪心不足終落網

2D08年2月28日，白園被調離報賬員的崗位，繼續做原來的接待工作。此時，她已侵吞公款500多萬元。

如果此時白園“聰明”些或說“理智”些，以此為機會“全身而退”，那么她極有可能從此過上逍遙法外、逍遙自在的日子。然而，輕而易舉就能弄到一筆巨款，讓白園貪心難抑，不甘心就此收手。

白園了解到，只要有經手人和領導簽名，依然可以直接從會計核算中心報賬領錢。只是她不是報賬員了，會計核算中心的人還買不買她的“賬”，她心里沒底；但會計核算中心的人不知道她換崗了也不一定，即便換崗了，解釋說臨時兼一下報賬員也未嘗不可。

抱著僥幸的心理，白園便試著拿了一堆冒簽了領導名字的發票，小心翼翼地去核算中心報賬。如她所愿，她又成功了。不過，她心里還是很不安，4月份她只做了一次。五、六月份，她每月也只做三、四次。

一直沒人來找自己的“麻煩”，漸漸地，白園膽子又大了起來。2008年8月和9月，她幾乎是兩、三天就去報一次“賬”。9月份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她涂改發票、假冒簽名報賬38單，詐騙金額高達210萬元，其中9月22日一天之內就報賬10次之多，金額達70萬元!

同年9月25日，白園又提著一堆假發票來到會計核算中心，接待她的是會計高某。在核對報賬材料過程中，高某想起，9月份白園幾乎每天都來，報的賬每次數額都很大，加起來應該超過百萬了，她的單位雖說是七星區的黨政公務中心，可開支未免也太大了吧，會不會其中有什么名堂?于是，她便向托管單位七星區財政局副局長兼會計核算中心負責人梁某匯報了這個情況。

梁某聽了匯報，也覺得蹊蹺。他將白園近期報賬的發票調出來，——細看，很快發現一些發票上的金額有改動的痕跡。更奇怪的是，報賬材料上也有他自己的簽名，但他認出這不是他本人的筆跡。他仔細想了想，自6月以來，他就再沒有在白園的報賬材料上簽過字了。

白園的報賬材料有問題1梁某決定調查。他找到報銷單上簽名的經手人、負責人——核實，他們都說不是自己簽的字，也沒有過發票上顯示的開支。

9月26日，七星區財政局領導找到白園，要她說明所報賬目的來源和去向。“發票都是領導簽好字后交給我的，領錢后我把錢全給了經手人，我分文沒拿。”白園一臉無辜的表情，“如果有什么問題，我愿意承擔一切后果，這樣你們放心了吧!”

9月28日，城區政府主要領導親自找白園談話，白園意識到終于東窗事發了。她向領導承認了私自涂改發票金額并模仿工作人員和領導簽名侵吞公款的行為，并于當天向公安機關投了案。隨后，她陸續退出了884萬元。

吞公款只為“經濟獨立”?

經查，2006年9月至2008年2月，白園涂改發票、用虛假發票以及假冒經辦人和領導簽名，共填報274單發票，貪污公款539萬余元，平均每月貪污公款34萬余元；2008年3月至9月，白園在調離報賬員崗位后，繼續作案，共填報143單，詐騙公款696萬余元，平均每月詐騙公款99萬余元。

案發后，白園的同事和朋友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在他們的印象中，白園生活比較低調、樸實，平常除了買點衣服，很少見她大手大腳花錢。“按理說，她不缺錢花，為什么要去貪污、詐騙?”同事們不解地說。

作為一名聘用人員，白園的工資一直在1800元左右，加上一些補貼、獎金，她一年的收入約在25000元左右。雖然比起同一單位的公務員，她的工資偏低些，但比起她許多在私營企業、公司的同學，她的工資并不低。在三線城市桂林生活，她的工資足可對付。

父母對白園犯下如此大錯更加不解。白園的家境很好，其父親原為柳州某運輸公司的董事長，母親也有穩定工作，弟弟經商，她從來沒有來自家庭的負擔。參加工作后，家里人還時不時地接濟她，有時她回家，不管提不提缺錢花，大家總會給她一些。結婚后，白園有一個溫暖幸福的家，丈夫做生意，家庭經濟也還過得去。家人想不明白，她貪污那么多錢做什么?

白園有寫日記的習慣，檢察機關和公安機關在辦案過程中找到了這些日記，并從中找到了一些答案。

“對工作，不作為不要緊，不過要有自己的經濟來源。經濟上的獨立，給女人很多的自信，不管賺多賺少，都可以有和男人抗衡的資本。”

“對婚姻，不要去想不合乎邏輯和實際的問題，不要去想十年以后是否和他在一起，不要指望他比你浪漫溫柔，比你更幽默，也更有責任心，更不要指望他能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不要忽略對自己的保養，在美容保養、健身上不要吝嗇……”

“新的一天又來了，我竟然還活著。在過去的1年中，肯定有很多人不情愿地離開了這個世界，若不快樂地活著，很對不起他們離去時對生命的眷戀，所以與其為憂傷活著，還不如用快樂驅趕憂傷……”

當一個人片面地理解“快樂”、“經濟獨立”時，其人生就會偏離正常的軌道。顯然，白園就是這樣的女孩子。

領導的簽名威力有多大?

白園兩年時間作案400多次，侵吞公款達1200多萬元，讓許多人震驚不已。白園的犯罪行為并不是完美無缺，很多地方漏洞百出，疑點多多，為什么兩年時間一直沒人發現?

記者了解到，整個報賬過程中，不少環節存在管理漏洞，如開支經辦人提供原始憑證給報賬員時，大多沒有在原始單據上簽名和說明原始單據的總張數、總金額及開支事項；發票缺乏詳細說明，如辦公用品發票上只寫“辦公用品一批”和金額，并沒有將所購辦公用品列出明細清單，對購入的辦公用品沒有驗收人或證明人簽名，造成核算部門難以審核其原始單據來源的真實與否：會計核算中心沒有定期將支出情況反饋到黨政辦……

種種漏洞，給白園提供了可乘之機，利于其涂改發票、炮制虛假發票。據辦案檢察官介紹，會計核算中心曾有財務人員對白園報賬過于頻繁、數額過大覺得可疑，但因有“領導簽字”，沒人敢多說什么，使得她一次次得逞。在審訊時，白園交代，她發現只要有領導簽字，幾乎沒人問，膽子才越來越大，這就表明領導簽字有著極其巨大的“威力”。

領導簽字為何有著這般巨大的“威力”?一位社會學家認為，這是由于一些公職人員“惟上”、“畏上”思想較濃，對領導簽字盲目服從，加上懶政思想，覺得反正有領導簽字，出了什么事有領導頂著，從而缺乏“較真”精神，使得白園“借用”了領導簽字的“威力”侵吞公款。

此案也暴露出一個問題：一個地方的黨政領導班子及其辦公室的開支有沒有邊界，受不受預算的控制?白園兩年時間虛報假賬達1200多萬元，若再加上她的正常報賬，加上其他報賬員的報賬，七星區黨政辦(含黨政班子)2006年9月至2008年9月的表面開支可能達2000多萬元。對如此巨大的開支，會計核算中心或財政局、審計局一直沒有向黨委、政府或人大提出異議，黨政辦自身也沒有反省和自查，及時糾偏，以致白園有空隙瘋狂作案，這是最值得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