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城市化”運動帶來之“外來人”及其身份悖論表現為:“農民工”,既無土地承栽其自然人身份,也無職業承載的勞動者身份,成為“新移民”中被最當先、最厲害、也最恢弘異化出的城市“另類人”;“飄飄族”為追求價值體現選擇的主動流浪,好不容易避免了“化外之民”遭遇,卻好容易就遭受“界外之民”待遇,使自己在已故土和他熱土都成為“界外人”;“留守者”在有家缺親或有親缺家的境遇中自我放逐,成為“不孤之孤”的“孤單人”。
[關鍵詞]城市化;新移民;身份悖論
[作者簡介]王世瑛(1952~),男,江西旅游商貿職業學院旅游分院教授。(江西南昌 330100)
一、由“13”引起的論題
“13”及其故事,一個讓基督教文化圈的民族、國家和人們都不喜歡的人造數字和神靈話語,卻常常不由自主侵入這些人們的腦海,也正是這樣“不喜歡”的“文化禁忌”,虔誠地牽引著規矩教堂或習俗民間,于對離經叛道的猶大罪惡譴指中,為“耶穌受難”的神圣彰顯,小心而堅定地呵護了上帝信徒們無以承受、不堪承受、不敢承受的信仰危機。
2010年,同樣一個“13”及其故事,在將儒釋道文化傳統視為遺存古跡而繼往無心的當前中國,卻見一種“現代打工仔告別存在式”的觸目驚心,逼迫出此刻中華國人思維潛情緒中揮之不去的悲劇情節和悲感憂慮,以及此后需要長期艱難舒緩的歷史疼痛。
如果說,十字架圣靈后的“13”在苦難的人生中自以為是地找到一條宗教迷醉的魂魄出路,那么,被富士康大廈墊鋪出的“13”怨恨。以決絕世間存在的毀滅姿勢,自為不是地走向一條紅塵迷茫的生命死途。中國沒有“悲劇”文學傳統,也許因為鮮鮮活活的“悲世”人生,令書齋筆墨蒼白無力!
佇立好像到處都“陽光明媚”的今天,當13個鮮活性命,在傾訴無門卻擲地有聲的悲愴中,給自己的終極歸屬策劃出“肉體向下”這精神弧線的“孤魂世相”。我們,活著的我們,驟然發現,面對亡靈人們不僅需要有極大的智慧來審視發展徑路上的目的誤讀和目標錯觀,更需要有極大的勇氣來檢視“跌毀于地”的“人”的碎片。
二、“城市化”運動帶來之“人”及其身份悖論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和經濟發展的現實,城市化帶來的“新移民”不僅成為當前中國獨特的社會族群,更成為當前中國之人的“另類”。
1 “農民工”及其身份悖論。本文“農民31\"特指代那些從鄉間田地流動進城市,由于少知識缺技術,只好也只能在城市環境最差、勞務最重、力苦最累、酬薪最底境遇下勞作的底層“新移民”。
他們被城市化卷進了“工”行業,亦或連原來賴以棲身的土地也因“原因”而失去后,卻不僅被人而且被己依舊的“農民”,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做著“緊張快節奏、嚴肅不活波”的工作,既沒被“流水線”串聯成“團隊”,又過著“散散的”集體日子,生動地默契了“同吃、同住、同勞動”的“三同”生活。工人有家,農民有家,“農民工”非無家也非有家。“家”是一個概念,是無門無戶?還是有家無庭?或是有家有門有庭有戶但在遠處?慢慢地自己就豐富了或抽空了對“家”的想象。
概念之“家”,帶來了好處:“農民工”可以“自由自主擇業”無牽掛,要牽掛的因“山高皇帝遠”,目不所及,力不所能。所以一旦不被“擇優”了,“落崗不落志”,可以失所而流離的或散走于街頭巷尾,或汗流浹背地奔波于屋前舍后,“深挖溝、廣造樓、做新房”,自己卻蝸宿于城中村,交替著“擇業”與“創業”。沒夢的從前,在鄉村還是一等村民,有夢的現在,來到“城村”做了“二等村民”,是上階了?還是降級了?已經沒有空閑思索,倒頭能睡,雖然沒孩子老婆熱的床頭有點涼,或者本來就沒老婆,涼慣了。
他們傾其“全能”為所想所在之安身立命的城市化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提供自己的“盡力”貢獻與“盡心”服務,卻每每因薪酬被拖欠、安全被危險、休息被加班、權利被合同……等所謂“愿”情形,維權很無力;而城市“最低生活保障、三金保險覆蓋、合同勞務待遇,社區組織歸屬”的“不”享受,依法真有據,城市化在其創造的“編外”意思拓展中,伸義出了非工非農,非村非市的“民”概念及其權利義務新詮釋。
他們盡管“已是”不可能再歸返農村安家敬業的城市“打工仔”,卻被“不是”市民的政策法律性框定而“游民”于城鄉“插花地帶”,鄉花只能、只好也只有插在城邊缽上,大約是他們不甘心的“甘心選擇”。似乎成家很久了,卻無可謂說立業也很久了,那個自己工作或服務的單位,特別喜歡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一撥一撥來,一撥一撥去,撥來撥去,景象煞是壯觀。當然,還有無能勝任“固定工”、“合同工”的社會自由“農民工”,常常很全心全意地喜歡了被有單位、有職業、有崗位、拿薪水、吃勞保、發工服、戴涼帽的“固定工”、“合同工”指使著去從事指使者職業、職權、崗位份內但要“力氣”操作的事情,“這樣一來”,“你閑我累”至少能夠雖難養家確也糊口,官有等級,人、民也有層級,沒有技術文化、知識水平的“農民工”,能指使和賣弄的只有手上功夫的量“力”而行,不服還真不行。他們……。
他們不是能被普通觀念認識、一般意義概括、邏輯推導理解的現代或現任工人,而屬具有時代鮮明“另類個性”的“農民工”。如果說這些“農民工”們有相同點,則是:一般技術要求不高,基本勞動時間較長,加班無制度,酬薪無規則,因為要吃飯所以“自主擇業”還沒想好,就自主“被擇業”了,中國偌大的勞動力市場,你不“被”,有人搶著“被”;有不相同點,則是:以不同的坐姿、站姿、行姿、或坐站行精誠混合姿及各異勞動術能和高低作為,辛勤奉獻于或闊大、或狹小、或豪華、或簡陋、或先進、或落后、或有規、或無則的不同單位。單位,在中國的制度意義里內涵很大,但他們被制度在單位之外。
于是,可以結論:在“農民工”的詞組后面如果可以再加個字組成另一詞組,則往往無法加“人”,而有可能加“具”,因為加“人”則違反字詞搭配規則,會混亂概念模糊定義。
也許,換句話結論可能更為清楚清晰:在向工業化和城市化挺進的我國現代化過程中,“農民工”愿意放棄幾乎全部或大部分從前熟悉的生活狀態和生產方式,以陌生地探索與勇敢地實踐,來實現自己城市“民”身份的社會認同與他人認可。但沒有土地承載的自然人身份與沒有職業承載的勞動者身份結合出的“農民工”,只能是在懷著自己夢想的人生途中,被最當先、最厲害、也最恢弘異化出的城市“另類人”。中國人對文字或語言的控制能力,具有異乎尋常的自然天賦。一個“農民工”詞組,不多一字也不少一音,恰如其分地概括了這些“非工非農、亦工亦農、半工半農”之“農民工”所有的生活景象,然而也正是這文字語言意蘊的精深,又十分遺憾地揭示“農民工”定義的身份悖論。
2 “飄飄族”及其身份悖論。本文“飄飄族”特指代那些從具有自己戶口的城市,走進無自己戶口城市的中產或白領“新移民”,一般表現為小城市向大城市流動的人群。
這群以“飄飄”為族征的“新移民”,很多屬于新生代,相當不少具有學歷層次高、文化水平高和技術能力高等坊間普遍認為的“三高特征”。他們最核心問題,其實是“三高特征”背后的“價值宗旨:自我找尋“我”價值的體現,不屈不饒地溶人陌生城市進行自我人生打拼,開一片屬于“我”的天空實現自己。所以,從深層次解剖,他們最顯著特征應當是自己賦予“我”的心態眼界高。正是這種自我“心態眼界高”賦予的自我“不甘心”,才促使“飄飄們”選擇以告別故土遠奔異地來規劃和實現包括父輩、父父輩與自己共同夢想了多少年的未來。成功是他們最憧憬、最豪壯也最堅定的奮斗坐標,也是他們最敏感、最脆弱、最幻夢咀嚼甜味和苦澀的“人生果”,永遠不滿意“春種秋收”的等待,也就永遠很無奈“春種如何春收”的命題。做“種樹不乘涼”的“母親失敗”?!不能想象,不敢想象,也畏懼面對,盡管“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時,曾經“中流擊水,浪遏飛舟”的天天、時時告誡或勉勵自己要“敢于擔當”,但說說可以,“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道,”不可以來真的,當下變現讓“飄飄們”失去了站在自己大地上“穩穩”看視“我”的“平心態”,靈魂“飄忽不定”,“輸不起”又常常“輸”。
這“不能普通、不可平凡、不需知足”的自我高心態眼界的形成,一方面源于改革開放后客觀形成的個人價值度量之空間位置、職業位置、金錢位置、甚至年齡位置和容貌位置等等一系列“地位性”認同的“類肯定”價值標準。一方面源于我國改革開放與城市化運動從先期政策先占、利益先得、區域先好、生活先美之“先富”導向,漸漸慢慢就走歪成縱向不增量、橫向大擴容的,既無資源存量根據、又無資源合理規劃的“圈地”性“大城市化”、“大都市化”或既無道理支持、又無規矩支撐的“爭榮”性“中心城市化”等“大化運動”造成的“搶富”行為。也許這是我國現代改革開放與經濟建設無法繞過去的“代價之路”,但這雖非“武訓”確實“文化”地搖曳了國人傳統幾千年的“大化、權化、深化、全化”之人情、人性、人心、人間、人欲、人望旗幟,頑強躍進的“經濟現代化”徑路,客觀而必然要迫使了“化內之民”全面招商、全民經商、全國創業、全新展示……等風生水起的“大化行動”和改革成本的全民承受,卻無能“大化”甚至“微化”改革布局的整體同步推進和改革成果的全局利益均衡,只好匯全桌酒菜聚于首席。如果說以前還只是“末席淘汰”,現在則非首席、上席或要席,無以能言成功或先富。
由此而成的這城市“大化運動”的實踐現實,是很有意味地客觀造就了地緣性政策傾斜和地緣性經濟繁榮的“非全圖景”:東部對西部的殖民;沿海對內地的殖民;資本對人才人力的殖民;先富對后富的殖民等,從而又迫使“三高特征”的“飄飄們”當然要“進京趕考”或“搶占席位”般從“化外”卯足了勁急進并長留于“化內”,好使個人地位性意義價值及增值得到社會“類肯定”的里外認同。然,合符價值理性和增值理性建構的宏說卻悖論真情感受和真性感受壘砌的職業人生:這群中層白領“飄飄們”榮耀地顯現于自己的身份故土時,故土并不承載他之所以“中產階級”的勛績,他是“他故鄉”的“另類人”;那片承載了自己所有工作與生活驕傲的城市熱土,熱土卻只給他身份的立基撥拉出一方“外來人”的位置,他是“他城市”的“另類人”。在總是“他”與“另類”的“眼光”里,“我”的眼界自然找不到“我”之自己。
由是,得出結論:山還是那座山,水還是那些水,似乎屬于“中產階級”的“飄飄們”,終于常常不是自己的“我”:奮斗得到“肯定”,卻屬于“另類”;好不容易避免了“化外之民”遭遇,卻好容易就遭受“界外之民”待遇。在人的深處,在夜的深處,在人與夜相對的深處,在暗暗觸摸靈魂與明明探手價值的互傾訴深處,這些“新移民”運動帶來的、與“農民工”只有一墻之隔、一尺之距的“飄飄族”之“中產階級”,在“我、你、他”和“故土、熱土”之“另類”和“界外”狀態,不僅沒理清自己的“人”身份,且時刻苦惱著“我”的身份悖論,痛極之余,則呈現以開放心態走出家鄉,卻以比“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更少詩化更顯文白的“宅男宅女”走向自閉。
3 “留守者”及其身份悖論。本文“留守者”特指代那些不能隨行子女、父母或配偶遠去城市謀生,留守在家鄉的孤老、兒童與婚姻伴侶。
歷史中國的人口大遷徙,幾乎不存在要獲得更多經濟利益的主觀意識動因,基本是由于戰爭、政治和災難等客觀情形形成被迫移民,呈現出顯著的“非自愿和舉家搬遷”兩大特點。然,改革開放之后,隨經濟建設出現的“新移民運動”,恰恰與歷史大遷徙動因及兩大特點整個反襯對應:“惟經濟動因與非舉家卻很自愿”。
由此,“新移民”運動帶來之“留守者”在身份境遇上出現難解甚至無解的矛盾:他們是父母,有孩兒,卻孤身瘦影、暖冷獨處,甚至曾經“養兒防老”的期盼,在城市化與“新移民”運動的致富路上,子父兩代演義了“你在前方做大,我在后方帶小”的“戰時奇觀”,這該是叫“支前”還是日“駐守”?多少次燦爛憧憬的以為天倫之樂,卻少了子趣空空落落,別人也許是站在家鄉望北京,他們總是站在家門望子影。
他們是寶貝,有父母,卻孑然一身、哭笑伶仃,一番番臆想自己在父母膝前懷里撒嬌的快樂,于逐漸淡忘又愈加念記的親愛情緒里,喚聲爸媽,淚在夢里。
他們是夫妻,兒時同鄉戲謔,稍大同桌誦讀,再后共度良宵、恩愛綿綿,不說舊代男耕女織,但也每日夫勤婦賢,此時卻寡婦、鰥夫的過著單身日子,性是需要的,但“你”不可以“耍性子”,默默忍受成為惟一,從前是守節,今天是守留。
他們不是被棄被遺被拋,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被心緒或心情遺棄;他們不是浪子,卻在陌生或熟悉的自己家鄉、家里天天流浪,他們不是囚徒,卻在無判決書的有期或無期之“感情徒刑”里自己放逐自己;他們甚至會佯裝唾罵畜牲或真切溺寵雛禽來找回某些模糊的溫情日子,借此安慰無解的寂寞;他們也許從正月初一開始,就默默惦念下一個三十除夕,只是或慈祥著臉刻意掩飾,或嬌態了話蓄意稚氣。……
結論:他們是爹娘,但稱呼要于兒女跟前才是名正言順;他們是心肝,但要疼愛于爹媽親撫中才見得意忘懷。人的家庭身份及功能,不僅縱向溝通了血統代際關系,而其橫向串聯了血緣親系關系,并奠定了人社會狀態“我、你、他”的元文明存在式,缺一不可。“新移民”運動帶來之“人”的“留守者”身份,予假性“家庭破碎”形成“存兩頭空中間”或“上下缺一無長幼”的日常“真支離”,令父母、兒女有身無份,成為失卻了能夠在平時、平常稱謂中賴以身份確立的“秩序”的“孤單人”。所謂:有父母的“孤兒”,有子女的“孤老”,有家庭的“浪子”,有配偶的“單身”。
總結論:安居樂業是和諧民生最為要緊的大事,家庭是食色之人性至情的和諧樂園,人,之所以為人,之所以要為“我”之身份的人,是人社會的起因與結果。故社會前進的前提,定然是要建立在人及人的身份確證上。但身份不是概念。身份需要能夠賴以成立的身份載體,需要我們能夠予以人之身份,提供可以確證的社會、家庭、人之現實基石。社會、家庭、人,誰不提供或不能提供這載體與基石,誰就必然承受由此帶來的身份迷茫和精神錘擊。
[參考文獻]
[1]央草,新移民運動[M],北京:中國廣播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