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范疇芻議

[提要]文章從近年來我國大規模侵權事件頻發的社會現實出發，針對大規模侵權行為的法律屬性，分析了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建構的必要。并圍繞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的建構范疇，進行了較為詳細的理論探討。指出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涵蓋預防機制、化解機制和善后機制等三大范疇，是一個相對完備的系統，每一機制都將為大規模侵權責任的承擔發揮重要作用。

[關鍵詞]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承擔機制范疇

[作者簡介]胡衛萍，女，華東交通大學人文社科學院法學系副教授。(江西南昌 330013)

本文為2009年教育部高校人文課題《社會轉型中的大規模侵權及其責任承擔機制研究》(09YJCZH039)階段性成果

近年來我國大規模侵權事件頻發，如2001年的“銀廣夏案件”、2003年的“重慶開縣井噴案件”、2004年的“大頭娃娃案件”、2005年的松花江水污染事件和“蘇丹紅”事件、2008年的“三鹿奶粉案件等等。這些大規模侵權事件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危害，形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不僅影響著當代、后代人的生活，更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百姓心理的恐慌，危及到社會的安寧和社會秩序的穩定。面對大規模侵權造成的嚴重損害，如何進行相應侵權責任的承擔，解決大規模侵權損害賠償，已經成為影響整個經濟社會發展進步的重大難題。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的建構由此被提及，該責任承擔機制的建構范疇也吸引了大家關注的目光。

一、太規模侵權行為的概念及其法律特征

大規模侵權行為，簡單而言是指大量人群因為同一事實原因而遭受的一系列連續性的損害，尤其是人身損害。其具體概念的闡述來源于美國法中的“mss torts”的中文翻譯，是指基于一個不法行為或者多個具有同質性的事由，給大量受害人造成人身損害、財產損害或者同時造成兩種損害的侵害行為。

大規模侵權行為往往具有如下法律特征：1、侵權行為的單一性或同質性。即大規模侵權行為往往是基于一個單獨或同質性的侵害行為而發生多次重復性的侵害。三鹿奶粉事件，就是基于添加在奶粉中的三聚氰胺這一同質性的加害行為，導致食用三鹿奶粉的眾多嬰兒患病，發生多次重復性傷害。2、侵害主體的單一性或有限多數性。在大規模侵權案件中，加害人要么表現為單一主體，如只因某個生產商壟斷生產的產品而導致大量消費者遭受人身損害；要么表現為有限多數性，如生產某侵權產品的多個企業實施的產品侵權行為。且這些侵害主體間往往不具有侵害行為實施前的意思聯絡。3、受害人的多數性和分散性。大規模侵權受害者的數目眾多、分布范圍廣泛，受害群體呈現出人數眾多，具有地理分散性和損害時間分散性的特點。大規模侵權案件中，受害人往往是分散在全國的不同地方，甚至是在世界的不同地方，且不同受害人損害事實的發生時間可能存在先后差異，有的甚至相隔數年之久，很難在短時間內確定受害人的數量和損害大小。4、損害后果的嚴重性。大規模侵權行為。將對不特定公眾的權利造成威脅，甚至可能造成成千上百萬受害人的損害，且會導致有關人身損害賠償的訴訟案件激增，企業也因面臨巨額賠償而倒閉。

總之，大規模侵權行為具有相當程度的特殊性，不僅加害主體、受害主體特殊，損害結果亦具有持續性，因果關系、歸責原則呈現出復雜性、多元性特點。大規模侵權行為以其損害面廣、危害嚴重、社會影響力大而不同于一般侵權。

二、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建構的必要性

(一)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的涵義。機制，作為機體和制度的有機統一體，它的建立，一靠體系(機體)，二靠制度，涉及到法律法規、規定、章程等相關制度間的體系化運作，強調彼此間相互聯系、相互制約的整體效應。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就是關于大規模侵權損害賠償社會化的責任承擔機體和制度的總稱，是以侵權行為、侵權責任為基本，責任保險、社會保障和社會救助為補充的責任承擔機制。即將大規模侵權損害賠償社會化，以侵權責任承擔機制的形式，在不改變大規模侵權損害賠償法律屬性的前提下，由加害方、社會組織甚至政府部門，在一定條件下承擔本應完全由加害人擔負的責任，給予受害人最為可能的、最及時的救助。它包括了大規模侵權行為認定、侵權責任構成要件、侵權損害賠償范圍、侵權責任承擔體系等多項內容，涵蓋了大規模侵權行為的預防、大規模侵權損害后果的承擔、以及相關侵權不良后果的善后處理等諸多環節。在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中，可以較好地實現社會保障和侵權責任承擔的融合，進行有效的法律和社會救助。

(二)大規模侵權糾紛實質呼吁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的建構。由上文可知，大規模侵權，作為一個單獨或同質性的侵害行為而發生多次重復性侵害，因其受害人數眾多、賠償數額巨大、對社會公益有較大的危害，亦使大規模侵權損害不再成為加害人賠償的個人問題，而更多表現為對受害者救助不及時而可能導致的社會動蕩，甚至影響國家安全的社會問題。而若采用傳統侵權行為的責任構成、責任承擔模式，往往不能實現對受害人權利的充分保護。所以，大規模侵權糾紛的責任承擔，不但關系到受害方能否獲得充分救濟，更關系到雙方在利益博弈時能否實現社會秩序的穩定。這也成為大規模侵權糾紛的實質所在。由于大規模侵權糾紛的法律屬性，遠遠超出傳統侵權法的法理特點和制度框架，若仍依循傳統侵權法的“以過錯論責任”的理念，就侵害后果單純追究加害人自己的責任，那它對受害人的救濟，必然因大規模侵權因果關系復雜、受害群體分散等而受到阻礙。而如果正視大規模侵權糾紛實質，強調對受害人及時救濟、維持社會穩定的救助目的，將大規模侵權行為產生的損害視為包括致害人個人責任在內的社會損害，通過相應法律制度體系的設立，由致害方和社會其他方(必要時可考慮國家)，在一定條件下承擔本應完全由加害人負擔的損失，對受害人進行最為全面的救助，便能較好地解決受害人的迫切需要，維護社會秩序穩定。大規模侵權糾紛的社會屬性，呼吁以“損害分擔、及時救助”為目的的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的建構，以一種社會責任的形式，及時補救受害人，同時也把對加害人處罰或制裁作用減至最低，避免了_加害人因賠償責任負擔過大而破產，能較好地實現社會秩序的和諧與穩定!

三、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涵蓋預防、化解和善后機制三大范疇

綜上所述，針對當前用解決單一侵權的承擔模式來處理大規模侵權行為的不足和缺憾，以多元化方式解決當前大規模侵權責任的承擔，在相應法律責任中引入政府救濟、社會保障手段，建構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實現侵權責任、責任保險、行政介入、社會保障、社會救濟等多種解決方式的合理組合，發揮各自優勢，這對于緩解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不足，實現受損利益的彌補和社會利益的平衡有著重要的促進和保障作用，而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涉及到大規模侵權行為認定、侵權責任構成要件、侵權損害賠償范圍、侵權責任承擔體系等諸多內容，圍繞著大規模侵權行為預防、損害結果承擔以及善后處理等環節展開，涵蓋了大規模侵權責任預防機制、化解機制和善后機制等三大范疇，是一個相對完備的系統。下面筆者就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的預防、化解和善后機制，逐一展開討論。

(一)大規模侵權責任預防機制。大規模侵權責任的預防機制包括法律上侵權行為的防范和社會學上侵害行為的預警兩部分內容。法律上侵權行為的防范，是從立法上首先確認大規模侵權行為的侵權類型，明確其歸責原則、因果關系認定、責任判定和損害賠償制度。即首先在立法上進行事先規定、法律預防，使那些為謀取不當利益、伺機實施侵害行為的人，因為法律上的威懾、警示而有所顧忌，不敢肆意實施侵害行為。

在大規模侵權案件中，僅有法律上侵權行為的防范是不夠的。因為“法律并不是社會學科中一個自給自足的獨立領域，能夠被封閉起來或者可以與人類努力的其他分支學科相脫離?！边@在大規模侵權問題的處理上顯得尤為突出。大規模侵權行為法律上的防范，是從對侵害行為威懾的角度上進行的預警，主要是為了預防違反法律的侵害行為的發生。但大規模侵權行為危害嚴重，其迥然的法律本質和社會屬性，導致了它所造成的危害不僅是法律上的侵權損害，更是對社會秩序的破壞，有著極大的社會負面效應。如果僅是等待事件發生以后再進行處理，必將導致大范圍的損害。而如果能從最大限度的救助受害群體、降低侵害發生可能性的社會學角度，將侵害行為的發生加以預防，其所造成的損害必將大幅降低。社會學上侵害行為的預警，正是從大規模侵權行為損害的社會性角度考慮，針對其所造成的嚴重社會危害和惡劣社會影響，力求最大限度地救助受害者、降低損害程度，以“社會第三方乃至相關部門制定預警標準和幅度”、“社會公眾積極參與并及時監督”的形式，對大規模侵權行為發生的風險概率加以統計，評估大規模侵害事件發生的可能。當其概率的發生達到一定風險預警線的時候則進行相應的警示，提出警告，用警示的方式降低甚至排除侵權行為的發生。

所以，社會學上侵害行為的預警，不同于以威懾為目的的法律防范，它其實是一種風險預警，其目的不是為了威懾違法行為，而是為了及時了解大規模侵害行為社會風險的積累程度和社會的承受能力，最大限度地救助受害群體、降低受損程度而進行的侵害風險的防范與扼制。

(二)大規模侵權責任化解機制。大規模侵權事件的發生，不會因為有了大規模侵權責任的預防機制，有了法律上的防范舉措和社會學上的預警制度，就可以絕對避免。在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中，除了需要考慮侵權責任的預防機制外，還必須考慮侵權行為發生后的責任承擔問題，即需要設置侵權責任化解機制，從侵權行為歸責、侵權責任具體落實的角度，對致害主體進行相應責任的追究，對受害群體進行最大力度的救助，力爭回復侵權人和受害人、侵權人和社會之間的利益平衡。由此，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的化解機制，包括大規模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承擔、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程序保障、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商事保障、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社會救助、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政府擔當等多項制度，從大一統的高度、多個角度具體落實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承擔，最大限度保障受害群體利益的回復。

大規模侵權責任化解機制中的民事實體責任承擔，是在將大規模侵權作為一特殊侵權行為類型后，對照大規模侵權的歸責原則和責任構成要件，在致害主體的能力范圍內，依據侵權責任法原理，由其對受害群體利益進行彌補，進行民事損害的賠償。大規模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承擔，除了依照實體法的規定進行具體落實外，還需要借助程序的保障予以實施。大規模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程序保障也成為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化解機制中的當然內容。另外，大規模侵權賠償因其賠償面廣、賠償數額巨大，極易使企業在高額賠償前面臨破產，但我國現行《破產企業法》的相關規定卻未能對此作出傾向性規定。由此，大規模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承擔，還需要破產法從破產清償順序和范圍等角度進行商事保障，以利于受害群體以侵權損害賠償之訴為由進入破產還債程序，實現審判機制和破產機制的協調轉換。當然，大規模侵權民事實體責任的承擔，因為大規模侵權所特有的侵權本質和特殊的社會屬性，使其責任的承擔不以致害主體的能力范圍為限，而是以實現對受害群體受損利益的最大補救為目的，所以在大規模侵權的致害主體難以進行損害彌補時，需要考慮責任保險、公共基金和財務保證等相應的社會救助手段，必要時政府應急性的救濟與責任擔當也在考慮之列。

綜上所述，大規模侵權責任的化解機制，是一個涵蓋了多個責任承擔模式、多個責任保障制度的承擔機制，它以最大限度補救受害群體的受損利益為目的，旨在回復致害主體、受害群體的利益平衡，維護社會秩序的穩定。

(三)大規模侵權責任善后機制。我國現階段大規模侵權事件的頻發，同我國正處在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專制社會向民主社會、宗教社會向科學社會轉型的轉型期，同其所面臨道德價值和利益價值、傳統價值和現代價值、一元價值和多元價值的價值沖突有關?？梢哉f，我國社會轉型時期利益格局的調整、權益救濟渠道的不通暢、基層組織社會控制的弱化、政府的決策偏差、法制觀念的淡薄和社會協調機制的不健全，都成為我國社會轉型期大規模侵權事件頻發的社會原因。大規模侵權致害主體在進行了相應責任承擔、受害群體利益得到一定程度的回復后，大規模侵權責任的承擔并非就此劃上了句號，還需要針對大規模侵害事件頻發的原因，對大規模侵權行為造成的惡劣影響進行善后處理。

所以，大規模侵權責任承擔機制中也當然包含了大規模侵權責任善后機制的內容。該善后機制具體而言，涵蓋了社會主導價值重塑、法律利益博弈傾斜和倫理道德氛圍重構三方面內容，其目的在于通過對滋養大規模侵權行為社會環境的調理，有效抑制大規模侵權行為造成的惡劣社會影響，并使大規模侵權行為喪失滋生的土壤，從根本上扼制大規模侵權行為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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