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風(四首)

塔拉什

一個針尖尖樣小的地方

卻讓風吹得吱吱亂響

樹大招風 樹小也招風

街道兩旁的樹吹得

跌倒了 又爬起來

爬起來 又跌倒了

一個土生土長的老頭

捋著歪歪斜斜的胡子

他向我們解說

哪一根是哪一年讓風吹歪的

從門縫向外 瞭了一眼

就看見對面的棚底下

鐵匠師傅揮著鐵錘

在砧子上打出了幾顆寒星

風小了一點

夜色就匆忙地

從一棵小樹的尖尖上

跳上了天空

然后 四周全黑了

我出去走了一兩步，轉身

已摸不著塔拉什躲在什么方向

正午

正午 塔格拉瑪干沙漠邊緣

卷起一陣又一陣無邊的沙浪

黃壓壓地 朝這邊擁了過來

三只慌里慌張的螞蟻

向柏孜克里克千佛洞的眾神

一個勁兒叩頭

滄桑的面孔似一個個苦僧

眾神從頭頂飛過

在注視的云朵里暗暗問話

孩子 你說話呀

你的左邊是青海 右邊是天山

我們不知道你去哪兒

糜

糜 黃土地上的男子漢

風起云涌里

把嗩吶吹得大鼓擂得

滿山谷回響

糜 大海一樣起伏

你就是北鄉人

地頭站起來

揮手喊我的句句方言

糜 懷中一抱穗實

頭勒藍格格毛巾

大風中唱著花兒的女人

你就是月光下我村莊的全部

糜 一大捆馬車上的秋天

趕在回家的路上

吼秦腔的嗓門

也是一株糜呵

雪崩

雪崩 如期發生

隱隱聽見 巨大的聲響

從天山腳下傳開

一個地雷轟隆隆炸開

巨大的聲響

追著一只黑鷹直直向上

一群小小的黃羊

向著塔克拉瑪干沙漠跑著

雪崩的響聲

快要揪住風中小小的尾巴

呼哧呼哧喘息的野駱駝

此刻 選擇了去準噶爾的方向

搖晃的駝峰

如馱著高高的糧袋

一次負重的逃亡……

響聲依舊蔓延

劃過叫交河、高昌的故城

像扇著大地的兩只聾耳朵

庫姆塔格沙山

懸垂的頭顱快要低到山腰

過后 一片白茫茫的寂靜

響聲 就這樣抽得大地四處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