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傳媒技術對藝術的介入和滲透豐富了藝術樣式和藝術表現的手段,一定程度上沖擊了純藝術象牙塔的根基,打破了文化生產和文化消費中的等級限制和壟斷,攪亂了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分野和格局,填平了藝術與大眾之間的鴻溝。它拓展了審美文化的界域和范圍,使得審美具有了大眾消費的平民性、民主性,面向廣闊的日常生日敞開。傳媒及其意識形態的發展極大地推進了審美生活轉向的進程。
關鍵詞:審美生活轉向;日常生活審美化;傳媒
中圖分類號:G206.2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24-0135-02
在今天,“美”的事物肆無忌憚地充斥在日常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美在我們的日常生活層面獲得了豐富的表述形式,從典雅悠閑的商業步行街到潔凈舒適的購物中心、從妖艷多姿的服裝模特到炫目迷人的電視廣告,從五光十色的展銷會場到精致秀美的家居裝飾,從每一天的衣食住行到整個的生活方式,“美”占據了一切生活領域,直至武裝到了我們的牙齒(我們在街上看到的牙科門診廣告通常是——美麗,從“齒”開始)。美學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春天。審美作為社會現象從未像今天這樣凸顯在我們面前。我們得自日常生活的審美經驗從未像今天這樣豐富多彩。“美”的形式受到前所未有的追捧。作為審美主體的我們,不斷震驚于生活中各種新鮮形象的沖擊。我們仿若生活在赫胥黎為我們描述的那個“美麗新世界”。這個世界是曖昧的,我們沉浸其中,變得忘乎所以。
在平常而又廣泛的日常生活層面,我們正日益見證著美學家為我們所展望的“美是生活”的迷人場景,它構成了當代審美文化變遷中最為顯著的一個方面——審美生活轉向——審美活動已經由纓斯的宮殿轉移至普通的日常生活領域。它所造成的一個直接后果是日常生活的周遭已經為審美的光暈和氣息彌漫和籠罩。“今天,我們生活在一個前所未聞的被美化的真實世界里,裝飾和時尚隨處可見。它們從個人的外表延伸到城市和公共場所,從經濟延伸到生態學……沒有一塊街磚,沒有一柄門把手,的確沒有哪個公共廣場,逃過了這場審美化的蔓延……毫無疑問,當前我們正經歷著一場美學的勃興。它從個人風格、都市規劃和經濟一直延伸到理論。現實中,越來越多的要素正在披上美學的外衣,現實作為一個整體,也愈益被我們視為一種美學的建構”[1]3-4;91。這就是西方社會正經歷的這場深刻的審美化過程,它不再僅僅流于淺表,而是波及更深的層次。在“對現實的當代型塑上”,審美化意味著美、漂亮和時尚的風行;在廣告和自我設計中,它意味著籌劃和生活時尚化的進展等;而在“對現實的當代理解上”,現實對于我們來說成為一種建構。在這種建構中,當代社會的形式越來越像一件藝術品。審美化正在成為當代社會的重要組織原則。[1]11生活世界的審美化在鮑德里亞那里也獲得了呼應。在他看來,在后現代消費社會的仿真世界中,藝術不再是單獨的、孤立的現實,它進入了生產與再生產過程,因而一切事物,即使是日常事務或者平庸的現實,都可歸于藝術之記號下,從而都可以成為審美的。虛飾成了現實的核心,所以藝術就無處不在。“今天是平凡普通的整體性現實——政治的、社會的、歷史和經濟的——從現在起,已經結合進了超現實主義的仿真維度。我們生活的每個地方,都已為現實的審美光暈所籠罩,現實本身已完全為一種與自己的結構無法分離的審美所浸潤”[2]99-100。
審美生活轉向是一個深刻的體現于生產過程與現實建構過程的巨大的社會—文化變遷。這一變遷過程顯然是經過媒介而發生的。在對藝術與生活邊界的摧毀中,日新月異的媒介技術構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技術對藝術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就曾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所帶來的技術成果導致了古典藝術樣式的必然消亡:“《伊里亞特》能夠同活字盤甚至印刷機并存嗎?隨著印刷機的出現,歌謠、傳說和詩神纓斯豈不是必然要絕跡,然而史詩的必要條件豈不是要消失嗎?”[3]113印刷機的發明成了古希臘文藝樣式消亡的“罪魁惡首”。早在20世紀30年代,本雅明就天才般地預見了“機械復制時代”的到來。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一文中,他深刻地揭示了藝術與技術之間的復雜的歷史聯系和互動關系。機械復制“把原型的摹本置入原型本身無法到達的境地,為原型創造了便于大家欣賞的可能性。”而這種可能性的獲得是以遠離日常生活的“氛圍”的消逝為代價的。這樣的過程動搖了傳統,本真性的判斷標準崩潰了,藝術品的展示價值代替了基于禮儀的膜拜價值。作為技術革新最強有力的代理,電影不斷將其他領域納入自己的范圍,以鏟除文化遺產中的傳統價值來顯示自己破壞性的一面:“莎士比亞、倫勃朗、貝多芬都將拍成電影……所有的傳奇、所有的神話和所有的傳說……甚至所有的宗教……都等待在銀幕上的復活,英雄們已擠在門前”[4]263-264。英雄們當然沒有等太久。“電力媒介的出現立即把藝術從囚衣的束縛下解放出來,也創造了保羅·克里、畢加索、布拉克、愛森斯坦、麥思克兄弟和喬伊斯的世界。”[5]272而在這個英雄們所佇立的門的里邊可能就是哈貝馬斯所謂的“公共領域”。在哈貝馬斯看來,報紙、書刊、廣播、電視等大眾傳媒影響和統領著一個面向公眾的、國家所不能觸及的私人或民間活動的公共空間——公共領域。作為行政、立法和司法之外的“第四權力”,傳媒促進了社會民主的實現,它鼓勵大眾在公共領域參與公眾生活討論、自由表達各自的意見。在18世紀的咖啡館和沙龍等文學公共領域,人們關注世俗、平等交往,公開討論著報刊上的文章。為市場制造并以市場為中介的藝術,不再是教會或宮廷公共領域代表功能的組成部分……它們曾經擁有的神圣特征變得世俗化了,藝術擺脫了其社交表現的功能,變成了自由選擇和隨意愛好的對象,“趣味”也表現為人們業余的自由判斷。如今,藝術與技術在市場化和全球化的浪潮中已更為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當人類進入電子文化時期,廣播電視、互聯網的“遠距”作用和“解區域化”功能,已使人類在空間維度上進入了一個被麥克盧漢稱之為“地球村”的時代,空間距離不再存在,中心與邊緣的區別不再存在。技術發展在改變著我們關于空間的觀念的同時,在更微觀的層面,它也在不停地調撥著藝術與生活之間那段充滿張力的琴弦。電視的發展,使華納兄弟公司不費吹灰之力便介入到了嚴肅音樂和文化交流節目之中。在伯恩海姆看來,“計算機最深刻的美學意義在于,它迫使我們懷疑古典的藝術觀和現實觀。這種觀念認為,為了認識現實,人必須站在現實之外,在藝術中則要求畫框的存在和雕塑的底座的存在。這種認為藝術可以從它的日常環境中分離出來的觀點,如同科學中的客觀性理想一樣,是一種文化的積淀。計算機通過混淆認識者與認識對象,混淆內與外,否定了這種純粹客觀性的幻想。人們已經注意到,日常世界正日益顯示出與藝術條件的同一性。”[6]72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人們的中心身份已模糊化,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的絕對界限已不復存在,個體的中心主體地位受到削弱。“圖像和信息交流侵入到先前私密性空間當中……自我的邊界被消抹……所有事物都被暴露在信息和訊息殘酷無情的光芒里。”[7]24人們處在前所未有的“交流的狂喜”之中。精神世界與日常生活世界的分離被打破,文學的超越性便不復存在。
復制技術實現了藝術品的拷貝及其大批量的生產與累積,電影、電視、唱片、網絡等電子傳媒的撒播使得廣大民眾的藝術欣賞和教育成為可能。二者共同為填平藝術與大眾之間的鴻溝奠定了技術基礎。技術對藝術的介入和滲透豐富了藝術樣式和藝術表現的手段,沖擊了高不可攀的純藝術象牙之塔的根基,打破了文化生產和文化消費中的等級限制和壟斷,根本上攪亂了傳統文化中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分野和格局,使得以往行之有效的各種文化劃分標準都失卻了存在的根據,它拓展和擴大了審美文化的界域和范圍,使得審美具有了大眾消費的平民性和民主性。藝術在今天已經成為尋常百姓唾手可得的東西,正像我們可以很輕易地在超市購買到一件日常生活用品一樣,我們可以很輕易地看到,“斷臂的維納斯”和“微笑的蒙娜麗莎”的仿制品被擺放在各種面向大眾的公園、旅館和飯店里,同樣我們也隨時隨地可以遭遇“老鼠愛大米”、“兩只蝴蝶”等通俗直白得讓人難過的歌曲不斷地侵襲我們的耳朵,如果我們沒有足夠的理由否定它們也是我們社會生活中的審美形式之一的話。
值得注意的是,今日傳媒本身也受到了消費主義的影響,產生了傳媒大王默多克所大力倡導的傳媒消費主義。傳媒消費主義將受眾視為消費者,它重新確立了感性價值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與功能,以大量的娛樂信息刺激和滿足大眾的感官享受,它以商業邏輯為驅動力,著眼于公眾欲求的制造與釋放,強調物品的符號價值與意義及消費氛圍的營造,關注人們的世俗生活與現實人生,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它是大眾化的、生活化的、世俗化的,它大肆渲染娛樂和消費:演藝明星、流行時尚、都市戀情、小資情調、“成功人士”的闊綽。它與日常生活審美化有著同樣的價值吁求和意識向度。傳媒及其意識形態的發展極大地推進了審美生活轉向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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