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與情欲

莫罕達斯·卡拉姆昌德·甘地(1869-1948)，印度的國父與圣雄、國大黨的領袖、自治運動的領導者。

他名垂青史并不在于上述頭銜，而在于思想上對后世的貢獻。甘地的主要思想有：非暴力、追求真理、禁欲等。甘地禁欲有其獨特之處——即帶有鮮明的苦行色彩。甘地的生活尤其是在情欲方面是禁欲生活的典范，丘吉爾戲謔地稱他為“半裸游方僧”。印度文明之外的人難以理解、接受甘地這種苦行的禁欲生活。但是從這種禁欲生活中，我們看見了圣雄甘地“乞丐外衣下的偉大靈魂”(印度詩人泰戈爾語)。本文正是通過對甘地“絕情”的追憶與解讀，以期讀者產生高山仰止之情。

一、甘地的情欲觀

甘地承認，對他來說征服微妙的情欲比武力征服世界要困難得多。自從回到印度后，他體驗到了內心潛伏的情欲，并為此而羞愧，盡管他沒有被擊敗。但是因為情欲，甘地沒有盡到為人之子的孝道，此外情欲還幾乎使甘地陷入對妻子不忠的境地。

甘地十三歲結婚，耽溺愛欲，甚至在父親病危之際猶且貪戀床笫，以致未能在最后一刻親視含殮，這使十六歲的甘地愧痛交加，視為終生不能洗刷和忘懷的污點。

那位請吃羊肉的朋友還將甘地帶入妓院，把該怎么做都告訴了他，甚至預先結了賬。在這個淫邪之地，甘地幾乎啞口無言。當他坐在一個女人身邊時，舌頭打結，不知所措。那女人對甘地失去了耐心，于是一邊辱罵，一邊將他趕出了門。后來甘地在他的自傳中坦承，是神靈的庇佑，把他從邪惡之中拯救了出來。

從1900-1906年，甘地有過兩次禁欲。這兩次的動機主要是為了避免生育。甘地認為動機不是最高尚的，所以導致了失敗。1906年的南非爆發了祖魯人反對英國人的“叛亂”。甘地在納塔耳政府中供職，這份工作使他產生了自我控制性欲的強烈想法。在“平叛”的六個星期中，禁欲的念頭在甘地心中越來越強烈。

于是在1907年仲夏的一個晚上，甘地莊嚴地向妻子加絲杜白立下了節欲的誓言。這時的甘地三十七歲，正值壯年的他性生活便正式結束了。

時過三十年，甘地六十七歲的一個晚上，他睡夢醒來之后發現了自己的性欲沖動。后來他供認：“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為這件令人誠惶誠恐的事情，他感到詫異不解，心神不安，發誓六周內緘口不言。這次噩夢是邪惡力量對其精神力量的挑戰。他決心奮起應戰。堅忍不拔地堅持下去。

為了徹底根除自己身上一切欲念的殘余痕跡，甘地進一步加強了與女性接觸的機會。每天他都吩咐一位年輕的女子為他按摩。他往往一邊接受按摩治療，一邊和來訪者交談，或者和國大黨領導人討論問題。此外甘地還和侄孫女摩奴同床就寢數夜，甘地恪守他的禁欲誓言，摩奴遵守其貞潔表白。他們安然入睡，心里充滿母女之間的綿綿純潔情意。

甘地曾經這樣說過，對于真正的節欲主義者來說，他們的生殖器僅僅起到象征性的作用，而決不能產生其他功能。他們的精液能轉變為強大的動力，輸往人體的各個部位。一位盡善盡美的節欲主義者必須能夠睡在赤身裸體、花容月貌的女性身邊，但絲毫不為其艷麗姿色而心蕩神搖。

二、甘地戰勝情欲的秘訣

那么甘地是如何做到睡在赤身裸體、花容月貌的女性身邊，卻絲毫不為其艷麗姿色而心蕩神搖的呢?

一，最為重要的一條是，思想上要自我約束。控制住了思想，禁欲才會變得自然。控制住了思想，控制言談和行為就像孩子玩耍那么容易。此外甘地還引用《薄伽梵歌》之中的詩句來佐證他的觀念：“清心養性，外物難擾，食色之欲自絕也。”

甘地還列出了思想上要自我約束的具體措施，即精神每時每刻要控制住肉體。沒有自覺精神對肉體的自律和自制，身體就會淪落為情欲的游戲場。反之，身體則是自我親證的圣殿，沒有任何放縱的余地；要讓思想充滿美好的想法，男人應該把每位女子看成他的母親、姐妹或女兒。沒有人會對他的母親、姐妹或女兒有不純潔的想法。同樣，女人也應該把每位男子視為她的父親、兄弟和兒子。當胡思亂想時，人要不斷虔誠地重復神的名字，并堅信最終的勝利必將到來。

二，要使身體保持一個良好的狀態，一定量的體力勞動是必須的。白天的疲勞會帶來恢復精力的無夢睡眠。不參與體力勞動的人，則要參與運動。甘地認為長時間的露天散步是最好的活動方式，切不可讓身體成為味覺的奴隸，禁欲者應當控制好自己的飲食。他們的飲食應當清淡簡單、不放香料、盡量生吃。理想的食物是水果和堅果，在南非時，甘地每日只吃這兩種食物，根本不需特別的努力就能做到禁欲。絕食也有助于禁欲。“絕食者其情可現，情之所求消逝盡”。

三，重視誓言在禁欲之中的作用。甘地認為禁欲不成功，是因為缺乏意志。一個人不敢發誓言就將沉淪于誘惑，只有立誓言才能使人遠離放縱而過上真正的一夫一妻制生活。甘地在鳳凰村立下禁欲誓言之后，誓言成為他抵制誘惑的屏障，誓言使他實現禁欲的可能性日漸增長。

四，提倡庫赫尼發明的摩擦浴。具體方法是用一塊柔軟的濕布輕輕地摩擦外生殖器，同時撒上冷水。在摩擦之前，包皮應蓋住龜頭。冷水之中應放進一個板凳，與盆中水的高度和座位相近。病人坐在凳子上，兩腿放在浴盆外，生殖器位于水面，輕輕的摩擦，千萬不可引起疼痛。在甘地看來這種摩擦浴不僅能起到清潔生殖器的作用，更重要的是還能使人產生對精液流出的反感。人們因此而發現禁欲并不是特別難的事情。

三、甘地戰勝情欲的思想基礎

古語云，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但是圣雄甘地借助上述的一套禁欲方法，卻成功地抵制住了被認為是天底下最大誘惑的情欲。甘地為何要主動地禁欲呢?

首先，受其自身生活環境的影響。印度教文明推崇的不是現實生活的成功與享樂，而是追求“梵我一體”——即生物個體的靈魂阿特曼(Atman)與宇宙中最高的神梵天合而為一。而禁欲正是實現與梵合一的過程。詞源學的解釋禁欲能更好地說明禁欲的內涵。禁欲一詞Brahmacharya是由Brahma和Charya構成。Brahma是梵天之意，Charya是指行為的過程。禁欲(Brahmacharya)即是對Brahma的追求過程。甘地身為一個印度教毗濕奴派信徒，每日起早誦讀印度教的經典《薄伽梵歌》，因此難免要受到印度教“梵我一體”思想的影響。

其次，出于領導非暴力運動的需要。非暴力不合作運動是甘地謀求印度自治與獨立的手段。這項運動需要一批杰出的非暴力主義戰士。禁欲正是對這些戰士的素質要求。他曾經說過，一個擁戴非暴力主義的真正戰士，不管是男是女，必須首先節欲，并戰而勝之。一支理想的非暴力軍隊，需由擺脫性欲要求的士兵組成。如果違背這一原則，人的精神可能在關鍵時刻一觸即潰。為了把侄孫女摩奴培養成為一名白璧無瑕的杰出女戰士，甘地甚至不顧外界的流言飛語與她同床數夜，來純化年輕的摩奴。

最后，為了更好地完成所肩負的塵世使命，甘地確信只有在房事上禁欲，只有擺脫纏綿于內心深處的情欲，人才會勇進不息，事業斐然。精液不是用于滿足快感，而是用于生殖，以及提高人的智力、體力和精神力量。學會保存它的人會發現健康只需要很少的食物，也可以完成一項體力勞動，開動腦筋也不容易疲勞，也不會流露出常見的衰老現象。

甘地說過，想要為國家服務的人，他們必須過獨身生活，無論已婚還是未婚。婚姻只是把—位婦女帶進男人的生活，在特定意義上，他們成為朋友，今生與來世永不分開；我不為我們的婚姻觀念中一定要有情欲。

帕斯卡爾曾經講到過三種偉大：—種是帝王、首領的偉大，一種是精神、理智的偉大，還有一種是仁愛、心靈的偉大。這三種偉大層層遞進，后者比前者更高。甘地的偉大是一種平凡、節制的心靈偉大。

(選自《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