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加速增長:國際投資發展到新階段?

摘要：近年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加速增長，對外直接投資與引進外資的差距呈逐年縮小趨勢。經濟發展水平的不斷提高是促進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的關鍵因素；同時，國際經濟形勢、外匯儲備和匯率也是重要影響因素，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是導致我國近年來對外直接投資加速增長的重要原因。根據鄧寧的IDP理論，從我國人均GDP、對外直接投資結構和對外直接投資動機等方面判斷，目前我國國際投資仍然處于較低的發展階段，但對外直接投資呈加速增長的態勢，相對于引進外資，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性日益提高。這要求我國在對外經濟工作中，從戰略上高度重視對外直接投資，注重吸引外資和對外直接投資的協調發展。

關鍵詞：對外直接投資；金融危機；經濟發展階段

近年來，我國引進外資持續增長。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發布的《2010年世界投資報告》，2009年我國引進外國直接投資（FDI）達950億美元，是僅次于美國的全球第二大FDI流入國。引人關注的是，近幾年來我國還成為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來源國。2009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達480億美元，是發展中國家中最大對外直接投資體。從改革開放初期幾乎沒有對外直接投資到現在成為全球重要的對外直接投資來源國，中國作為全球投資來源地的地位在正在不斷提高。

對外直接投資受各種因素的影響，英國學者鄧寧對國際投資進行系統研究后發現，國際投資與一國經濟發展水平和經濟國際化程度密切相關。鄧寧關于國際投資的理論也叫國際投資周期理論，即IDP理論。根據人均GNP和凈對外直接投資（一個國家對外投資與引進外資的差值）的大小，鄧寧將國際投資周期劃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人均GNP低于400美元的一些發展中國家，這一階段基本沒有對外直接投資，引進外資也很少。國際投資第二階段對應的人均GNP在400美元~1 500美元之間，主要是一些發展中國家，此階段凈對外直接投資表現為負值且不斷增大。國際投資第三階段主要表現是一國對外直接投資的規模不斷擴大，凈對外直接投資仍然為負，但開始逐漸變小，這一階段對應的人均GNP在2 000美元~4 750美元之間。當一國成為凈對外直接投資國時，該國就進入國際直接投資第四階段。在這一階段，對外直接投資不僅在總量上增加，而且投資結構更加優化，引進外資與對外投資處于一種波動平衡狀態。處于這一國際投資階段的基本是一些發達國家，人均GNP在2 600美元~5 600美元之間。

近年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增長很快。2004年~2008年，我國引進外資年平均增速為15.6%，而同時期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平均增長速度高達75.5%，對外直接投資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利用外資的增長速度。以目前這種發展態勢，我國年對外直接投資流出量將很快超過引進的外資量。按照鄧寧的國際投資周期理論，凈對外直接投資由負變正意味著一個國家進入新的國際投資階段。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是否到了快速增長的新階段？

一、 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現狀

經過30年的改革開放，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經歷了由無到有，再到近幾年來的大量增加，成為重要的國際直接投資來源地。2008年，受全球金融危機影響，許多跨國企業削減了國內外的投資，金融危機導致當年全球國際投資大幅度下降。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在2008年卻不降反增，達到了522億美元，這種增長的趨勢一直沿襲到2009年。

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還有較大差距。美國目前仍然是全球最大的國際投資來源國，2008年，美國對外直接投資高達3 118億美元，占全球國際直接投資的16.8%，其次是日本，為1 280億美元，占全球國際直接投資的11.8%，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為522億，排全球第12位，占當年全球國際直接投資總量的2.8%。從圖1可以看出，主要發達國家占全球國際直接投資的比例大大高于發展中國家。

從對外直接投資的產業結構看，采礦業在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中盡管不同年份波動大，但其所占的比重一直都比較大。在這一行業中，我國采礦企業經過多年摸索，已經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采礦技術不斷提高，不少采礦企業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所有權優勢。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中制造業比重偏低，一般不超過10%，2008年這一比重僅為3.2%，而同期的美、日等發達國家一般都超過30%。我國制造業在對外直接投資中所占比重偏小，這與我國經濟發展水平低密切相關。

值得一提的是，服務業在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中的比重較高。2008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中，商業服務業的投資達65.1億美元，占11.7%；交通運輸倉儲業投資為26.6億美元，占4.8%；金融業對外直接投資為140.5億美元，占25.1%；而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的投資只3億美元，僅占0.53%。

二、 我國所處國際投資階段分析

20世紀70年代末期我國開始改革開放，由于經濟發展水平很低，國內基礎設施落后，再加上實行計劃經濟，盡管國家出臺了一些引資政策，但外資進入很少。隨著經濟的發展和投資環境的不斷改善，我國引進的外資開始逐漸增多。改革開放初期我國對外投資基本為零，隨著我國經濟實力和企業競爭力的提高，我國對外投資的規模也逐漸擴大。

20世紀90年代初期我國開始實行市場經濟體制，經濟增長進一步加快，投資環境的改善加上潛在的巨大市場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外資流入我國。外資的引進促進了我國經濟發展。參照鄧寧的國際投資周期理論的標準，改革開放初期至20世紀末期我國處于國際投資的第一階段。

進入21世紀，我國經濟仍然保持高速增長的態勢。隨著工業化的不斷深入，土地、能源和礦產等自然資源緊缺與經濟發展之間的矛盾越來越突出。在這種情況下，我國企業加快了向外發展的步伐，但與引進的外資數量相比，對外直接投資仍然偏小。從經濟發展水平和凈對外直接投資量指標判斷，從20世紀90年代末期開始，我進入于國際直接投資的第二階段，這一階段引進外資大大超過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凈對外直接投資為負。

2004年開始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呈加速增長態勢，特別是2008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高達522億美元。據聯合國經濟與社會事務部發布的《2010年世界經濟形勢與展望》報告預測，2010年中國對外投資有可能達1 500億美元。如果這個預測成為現實，那么我國今年的對外直接投資很可能超過引進的外資而首次出現凈對外直接投資為正。根據鄧寧的國際投資周期理論，這是否表明我國已經到達國際投資第三個階段后期并可能不久將進入到國際投資的第四階段？筆者認為，還不能下此結論，這是因為：

首先，從經濟發展水平看，我國仍然是發展中國家。我國經濟總量已經上升到全球第三位（今年可能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人均GDP由改革開放前不到200美元增長到2009年的3 744多美元 ，東部一些省市人均GDP已超過5 000美元。從總體上看，我國已經進入工業化中期，由傳統農業為主的經濟結構發展到現代工業占主要比例、服務業成為國民經濟重要組成部分的經濟結構。但是，我國仍然是發展中國家，經濟總量盡管很大，但人均收入收水平位于全球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中等偏下水平。以鄧寧IDP理論的人均GNP和凈對外直接投資標準，我國僅僅達到國際投資的第二階段后期或第三階段的初期水平。

再看我國近年來對外直接投資的結構。前面已經提到，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主要集中在租賃和商務服務業、批發和零售業及采礦業，其次是交通運輸業，而最能體現一個國家技術水平和競爭力的制造業對外直接投資規模很小，而且主要是技術水平不高的低端制造業。這說明，我國很大一部分對外直接投資是為了出口貿易服務，國內企業的所有權優勢還不足以達到大規模向外投資的水平。

另外，從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機來看，我國相當一部分企業是為了獲取生產的投入，而不是為了獲取更高的效率，這具有明顯的國際投資初級階段特征。隨著我國生產規模的不斷擴大，一些部門出現了原材料短缺，受國內自然資源的限制，投入品需要大量進口，而進口原材料受匯率、國際局勢、政治等因素影響，面臨很大的不確定性。在這種情況下，我國企業不得不到國外投資辦廠就地利用當地的資源生產。

2008年后國內企業加快向外發展，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大幅增長，這與全球金融危機有密切關系。這次金融危機重創全球經濟，金融危機導致全球產出嚴重下滑和失業率大幅上升，連經濟實力雄厚和市場較為完善的歐美國家也未能幸免。受金融危機影響，美國失業率由2007年的4.6%上升至2008年的5.1%，2009年進一步升至9.2%。美國經濟增長率（名義GDP增長率）由2007年的5.1下降到2008年的2.6%，2009年再降至-1.3%。金融危機導致金融資產大幅縮水，標準普爾指數在2008年下半年下降了28%，失業率的攀升和財富的大幅縮水導致消費縮減。

歐洲經濟也陷入了嚴重的衰退。英國、德國在2008年最后一個季度和2009年第一季度實際GDP以兩位數的速度下降，一些歐洲國家的失業率甚至超過了兩位數，見圖2所示。全球經濟陷入了20世紀30年代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

經濟低迷和風險的增加使跨國公司紛紛壓縮生產和投資，與2008年相比，2009年跨國并購減少66%。生產的下降使就業形勢更加嚴峻，為防止經濟的進一步衰退，促使經濟盡快復蘇，包括聯合國在內的一些國際組織召開各種協調會議，號召世界各國避免采取新的投資和貿易限制措施，敦促各國采取積極的金融和財政政策以刺激經濟發展。一些國家為了增加就業，促進本國經濟盡快復蘇，取消了一些對外資的限制措施，放寬了外國資本的投資領域。這使得我國企業對外投資的環境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受國際金融危機和全球經濟衰退影響，一些跨國公司的銷售銳減，企業不得不減少生產，有些企業出現了生產經營的困難，不得不出售企業資產或公司股份。金融危機后國際大宗商品、特別是資源類商品的價格大幅下降，國際原油價格由2007年最高每桶147美元一路下跌，最低下落到每桶35美元。資產和大宗商品價格的大幅下跌為我國一些經營良好、實力雄厚又打算走出去發展的企業提供了難得的并購機會。

這次金融危機對我國的影響比歐美地區要小，再加上我國及時出臺了一系列振興經濟的政策，使我國率先走出危機開始復蘇。多年來對外貿易順差積累的巨額外匯儲備，又為國內企業對外投資提供了條件。正是在這一背景下，近年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出現了加速增長的勢頭，2008中國跨國并購金額54億美元，到2009年達到112億美元，增長速度達108.5%。

因此，近年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加速增長是各種因素綜合影響的結果，其中，2008年金融危機成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加速增長的重要誘因，近年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加速增長并不意味著我國已經發展到國際投資的高級階段。中國經濟規模比改革開放初期已經有了很大提高，按現行匯率計算，我國GDP已經排在全球第二位，人均GDP盡管處于全球中下水平，但東部沿海大部分省市人均GDP超過了5 000美元，上海、北京等地區已經達到10 000美元水平，上述省市已經接近或達到中等發達國家經濟水平。對照鄧寧的GNP標準，我國目前已經發展到大規模對外直接投資階段，因此，近年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加速增長也具有必然性。

三、 結論及啟示

綜上所述，近年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加速增長一方面與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密切相關，另一方面又是我國經濟長期持續快速增長、企業成長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結果。根據鄧寧的國際投資周期理論，從我國人均GDP大小、對外投資結構和對外投資動機等方面判斷，目前我國仍處于國際投資的較低階段，但有加快向國際投資高級階段發展的趨勢。

客觀地認識國際投資所處發展階段對于今后我國對外經濟工作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溫加寶總理在2010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要促進我國利用外資和對外直接投資協調發展，這是新時期我國對外經濟工作的指南。長期以來，我國一直十分重視引進外資工作，出臺了一系列鼓勵引進外資的政策，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外資的大量進入緩解了我國經濟建設資金短缺矛盾的同時，還為我國引進了經濟發展中所急需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但是，外資的進入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一些問題，比如環境污染，民族產業被擠壓等問題。當前我國經濟已經發展到新階段，經濟增長方式正由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以往那種不加區別地盲目追求數量的引資政策已經不能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隨著企業生產技術和競爭力的提高，再加上勞動成本的上升和國外對我國出口產品限制的增加，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已經到了一個快速增長的時期。鑒于當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快速增長的趨勢，根據目前國際國內的經濟形勢，國家應從戰略上高度重視對外直接投資工作，在注重引進外資質量的同時，鼓勵有條件的企業適時到海外生產經營，促進我國引進外資和對外直接投資協調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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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邱立成，南開大學跨國公司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潘小春，南開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生，云南大學經濟學院講師。

收稿日期：2010-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