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關中手織布及其文化意義

陜西關中地區的民間，有一種手工紡織的純棉粗布，當地俗稱“棉布單子”或是“粗布單子”，其主要用于縫制被面、床單、褥面、圍巾和包袱布等。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之前還是民眾主要的服裝用料。它所用色彩多為藍、紅、綠等較為鮮艷的顏色，或是用黑或白加以調和，總體色調明快而不失協調，是漢族民間棉織物中成就較高的品種。陜西關中手織布能延綿至今并有較高成就，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陜西關中手織布的誕生環境和歷史背景

1. 陜西關中地區的地理環境

陜西關中位于黃河中下游，與豫、鄂等省相鄰，隴海鐵路橫貫該地區。這片歷史極其悠久的渭河平原屬于溫帶季風氣候，夏季炎熱多雨，冬季寒冷干燥，四季分明，自古至今都是我國重要的農林產區。該地區土壤肥沃，地勢平坦，依臨黃河、渭河，灌溉便利，有利于農作物的大面積種植，特殊的氣候更適于棉花的生長。

2. 陜西關中紡織業的歷史背景

在這樣一個文化發祥很早的地區，紡織技術很早便達到較高的水平。西周的都城鎬(在今西安)紡織品除了平織物外，已出現斜紋提花織物。到了西漢時期，絲織水平已經很高了，能織出錦、繡、羅、紗等許多品種的絲綢。漢武帝時張騫從長安(今西安)出發，遠行西域，他兩次出使西域，豐富了中原的物質生活，同時也將中原的大量的紡織品向西輸送，絲綢之路也因此而得名?？梢娫谖鳚h之時，該地區的紡織業已達到很高水平。

棉花并非我國原產，廣泛應用為我國民眾衣料的歷史遠不如麻類久遠。直到東漢時，新疆地區才開始種植棉花，有了棉紡織業。黃道婆的故事婦孺皆知，她從海南將黎族人民的先進棉紡技術帶回中原，很快棉紡織業從松江一帶傳入今關中地區。

明清時期關中地區也形成了一支支頗具實力的商幫，俗稱“陜商”，與“晉商”互為幫襯?！瓣兩獭弊吣详J北，促進了東南與西北的經濟交流，也促進了關中地區手工藝的發展。

二、陜西關中手織布在近現代的發展

1.陜西關中手織布在近代的發展

鴉片戰爭以后，廉價的機織布進入了中國市場，手織的“土布”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機織“洋布”的沖擊。但在該地區，手織布并未消亡，而且保存至今，這首先是因為這一地區的經濟發展程度低下，同時也與當地的婚嫁習俗密切相關。

航海技術使沿海地區的地理優勢凸顯出來，地處內陸的中西部不再是經濟的中心，商品交易的不發達，使農民手中的貨幣極為有限，盡管“洋布”物美價廉，令人向往，可總還是需要花錢去買;“土布”雖然費工夫，棉花卻是自家種的，至多需要買些很便宜的染料。在這樣的狀況下，自種自紡自織土布的傳統也就在關中農村得以延續下來，一直到改革開放之前，紡織和種田、飼養等一樣，是關中重要的勞動內容。

手織布在關中地區得以保存的另一個原因是這里的婚嫁習俗。女兒出嫁時陪送十幾床到幾十床的手織的床單、被里子是關中的傳統風俗習慣。在農業社會中，紡織同做飯一樣，是勞動婦女必不可少的一種基本生活技能。對于普通的民眾，紡織遠比刺繡使用得多，全家男女老少的穿著、鋪蓋等等，全都要靠主婦的一雙巧手。因此作為嫁妝的漂亮手織布也就成為新娘的“合格證”，它是證明婦女能夠承擔家務的有力證據。在當時，手織布不僅為人們提供了衣食，而且也成為女孩找個好婆家的憑證。

2.陜西關中手織布在現代的發展

在以市場競爭為原則的時代，手工藝的急劇萎縮似乎成為必然，作為手工藝品之中的手織布也不例外。不同花色、不同質地、不同面料的機織布充斥著市場，但關中手織布并未因此而消失。

2.1 蘇繪手織布的成功及特色

以關中蘇繪手織布公司為例，我們可以看到在新的市場環境下，關中人是如何將該地區的傳統特色繼承下來的。

傳統的織布技術要有紡線、絞紗、煮染、漿線、筒線、經線、纏線、織布、脫漿、捶布、縫合等多道工序。對于一個家庭式的作坊，因為技術和資金的困難，質量和數量都明顯受到限制?；诖?，政府與當地有識之士合作創立了蘇繪手織布公司，并注冊了“蘇繪手織布”商標。該公司抓住西部經濟改革的機遇，利用扶貧專款，采用“公司+農戶”的運作方式，因地制宜地將商品經濟與農戶手工藝生產結合起來。

以前，由于織機結構所限，手織布的紋樣比較單一，多為幾何型，整體上形成方格狀的色塊效果。但其每個色塊內部有多層次的變化，視覺效果并不單調。因此，手織布乍看上去風格粗獷，但又粗中有細，耐人尋味。關中勞動婦女們在有限的生產條件下，在色彩上大做文章，充分彌補了紋樣的不足。而如今，蘇繪手織布公司與西安工業大學合作，改造了織機，圖案也有了新的變化，現在可以織出各種動物、花卉圖案，如國寶熊貓、水仙花等，因此，手織布的應用范圍更廣泛了。

2.2 陜西關中手織布與綠色消費

在溫飽問題解決之后，人們開始注重生活質量和品位，追求高層次的消費，時下十分流行的綠色消費即是一種表現。關中蘇繪手織布沒有棉紡織工業生產中的煮練、絲光、堿縮等工序，減少了多種化學試劑的污染，這就是典型的綠色消費。然而筆者認為，綠色消費不只局限于物質范疇，還應該包括心理層面。

民間手工藝不僅是一種生產方式，更是一種生活方式和文化象征。當我們的社會發展不再容忍這種以慢節奏為主要形式的生活方式時，手工藝只能逐漸走向沒落。然而，有情感的人畢竟不同于機器，生活節奏的加快并非沒有限度，當它快到令人無法承受的程度時，人們無法忍受高度的異化，心理上就會產生對本原的需求，就要回過頭來找尋失落的樂趣和情懷，這就是當今手工藝品和手工藝頗受關注的原因及其價值所在。

2.3 “為己”和“為人”的勞作

許多民間的手工藝也像手織布一樣，多是自制自用，制作者在勞動過程中不受名利的束縛，僅僅是為了自家的使用。每件精美的手工藝品，如妻子為丈夫、母親為孩子、姑娘為情郎所制作的鞋帽、肚兜、荷包，無不融入了勞動人民對親人的深厚情誼，無不寄托著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即使是現代，人們總還是借助于自己的親手創造去表達內心的火熱之情，它是勞動人民情感交流的獨特語言和工具。當“為己”轉化為“為人”時，手工藝品喪失了它傳統作用，但是在轉變成商品的手織布為人們帶來了直接的經濟利益，同時也提高了它的知名度，使更多的人欣賞到自己的作品，也使這種傳統手工文化走向祖國的大江南北，走向世界，讓更多的人領悟到中國傳統文化的美妙。這一點尤其令勞動人民感到自豪。

三、民間手工藝與傳統文化及民族情感

中國民間手工藝本身包含著一種深度文化藝術思想，她不僅是一種民生手段，同時也滲透了人們深厚而豐富的審美情懷。傳統手工藝品之所以能獲得現代人的認可和喜愛，也許不在于它曾經的使用價值，而是一種情感的回歸，是蘊含其中的文化感染力。人們在接觸它、了解它的同時能感受到心靈的震撼和情感的共鳴。多數群眾在民間手工藝面前身心不自覺地得到一種慰藉，就像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情感的回歸，審美的愉悅，在這里得到升華，如癡如醉的愛戀使民間手工藝品的審美價值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和體現。這也就是傳統民藝在現代社會的價值所在。

事實也證明了，人們更愿意有獨特風格和文化底蘊的產品。因為，傳統手工藝品是勞動人民在生產生活實踐中直接創造出來的、積淀下來的，真實地反應了創造者對生產生活的理解和心靈的追求，蘊含著人們創造的智慧，它充分體現了中華民族在歷史進程中逐漸形成的優秀文化價值觀念和審美理念。

四、民間手工藝與現代文明

數千年來，民間手工藝綿亙神州大地。這種文化現象是伴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而產生的，是集功用和審美為一體的藝術創造，是當時當地文化發展的產物，都有其合理存在的社會基礎和獨特價值。它可供我們深入地理解我們祖先過去的風土民情、禮儀風俗等，是研究傳統物質、精神文明的重要依據，具有珍貴的歷史價值。

歷史證明，中國傳統文化雖不能孕育現代文明，但并不等于說它不能接受和承載現代文明。相反，通過吸收世界先進文化思想，中國文化會發生創造性的轉變。人類社會的現代化進程中，盡管融入了高科技因素，而且全球化也日新月異地發展，但本土和民族的文化不應因此而消失。因此，包含本土文化精神的地方手工藝是應該存在的。如果世界僅有一些千篇一律的機械工藝品，就如世界成了機器人的世界，人類也將失去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梢詳嘌悦耖g工藝品會受到人們的器重而身價百倍，并將成為人類生活的“伴侶”和必需品。

民間手工藝古老而文明，是中華民族文化藝術寶庫中一顆璀璨的明珠，是中華民族精神的情之源、美之根;它所代表的民族精神，作為一種文化素養早已悄無聲息地融化在民族文化的沃土中，它必將給世世代代中華民族的精神生活及人類的現代文明提供更充沛的滋養。

(作者單位 陜西理工學院經濟與法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