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世博的最大贏家?

誰是世博的最大贏家?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應是某個企業(yè)，因為世博會并非商業(yè)競技場，它是公共的平臺，參與世博會的所有人都是共贏的關系。

那么，為什么還要問這樣的問題?大家知道，世博會承擔的一項歷史功能，就是通過明確的主題，指示人類進步方向。從這個意義上說，“誰是世博的最大贏家”這個問題，應該總結的是，通過世博會，何種新的理念和價值觀贏得了普世人心，成為指引未來的風向標。

本屆世博會的主題是“城市，讓生活更美好”。吳建中是上海世博會主題演繹顧問，他有一個解釋：上海世博會是弘揚可持續(xù)進步價值觀的開放實驗室。各個國家及參展方根據(jù)“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命題來做各自的文章，每一個展館要表達的是一個理念、一種價值觀。

我們發(fā)現(xiàn)有一種更進一步的解釋：“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實際內涵，是“新城市，讓新生活更美好”。套用“新北京，新奧運”的格式，可以稱之為“新城市、新生活”。

顯然，城市本身并不是新東西，生活本身更是古已有之。世博會的主題如果要成為普世價值，就不僅僅對于發(fā)展中國家有意義，而且要對發(fā)達國家也具有指引意義。如果認為“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內涵，就是“復古”地回到傳統(tǒng)工業(yè)化、城市化，那些已經實現(xiàn)城市化或已經過度城市化的國家就會莫名其妙。因此，只有加上“新”，“城市，讓生活更美好”才具有普世的意義。

這里的“新”，“新”在哪里；這個“新”，是從哪里來的，將歸結到哪里去?這是我們這里要探討的問題。

我在世博會開幕的前一天，曾對上海的記者講，雖然世博會明天才召開，但今天我們就需要新世博精神。對于這里的“新”指什么，我們有一個新的解釋：以新技術的驅動起始，以新價值觀為歸宿?？梢赃@樣說，上海世博會，使可持續(xù)發(fā)展價值觀深入人心。這個理念，將贏得人心。

這就是我們對上海世博會的總論性的解讀。

新技術驅動的含義

技術進步，是歷次世博會主題中的一條主線。一項調查顯示，79％的受訪者認為上海世博會上的新技術、新產品是最大的亮點之一。

對于世博會上展示的各種新技術，看熱鬧的做法，是看技術本身的變化；看門道的做法，是體會其中的技術進步觀。

技術隨時都在更新，一屆世博會有一屆的新技術；但技術進步觀的更新，往往以世紀為單位。進入新世紀以來，世博會一個重要變化，是技術進步觀出現(xiàn)重大更新。上海世博會就體現(xiàn)了這樣的特點。

本世紀之前的世博會上，人們理解的技術進步，主要是征服自然。這種技術價值觀的突出特點，是把人與自然的對立理解為進步。

傳統(tǒng)工業(yè)化技術，是這種技術價值觀的代表。無論是1851年倫敦萬國博覽會展示的大功率蒸汽機、蒸汽火車頭、輪船、自動精紡機，還是1867年巴黎世博會上的電力應用，無不代表著工業(yè)革命的技術成就，無不代表著人對自然征服的一步步深入。

在那個年代，把自然欺負得越狠，越能代表人類進步。自然則以環(huán)境污染和資源短缺來報復人類。

進入新世紀，世博會的技術進步主題的價值觀為之一轉，轉向可持續(xù)發(fā)展。也就是從人與自然對立，轉向人與自然和諧，從征服型的主題，轉向和平共處型的主題。

例如，2000年德國漢諾威世博會的主題是“人類—自然—科技—發(fā)展”；2005年日本愛知縣世博會的主題是“超越發(fā)展：大自然智慧的再發(fā)現(xiàn)”。

帶著這個視角看世博會上新技術的熱鬧，人們將很容易發(fā)現(xiàn)背后的一個門道，這就是上海世博會的技術展示，背后體現(xiàn)的技術價值觀，都是體現(xiàn)人與自然之間可持續(xù)發(fā)展關系的。

新城市、新生活離不開新技術。

無論是零碳排放(負碳排放)、太陽能利用、電子標簽、新能源汽車等新技術，相對于傳統(tǒng)工業(yè)技術，都具有人與自然友好特征。更不用說生態(tài)家居等具體的項目。

特別有意思的是用“取之有道”來命名的展示風能、太陽能、微藻制油等展項的中國國家館展區(qū)。將新技術與道統(tǒng)一起來，反映了技術驅動的新理念，既不是完全背離自然，以至“道之所不載”；也不是完全同化于自然，以至無所作為。例如通過“微藻制油”，以自然的方式，轉化出生物柴油。出于自然而超越自然，這體現(xiàn)了城市、生活不同以往的新之所在。

新的最大的驅動力，還來自信息技術。新城市、新生活因為有了信息技術才顯示出與傳統(tǒng)工業(yè)化不同之新。

信息技術是本屆世博會的耀眼明星。上海世博會首次采用了實體世博會和網上世博會并存的新模式。中國國家館光影流動的《清明上河圖》給人們留下深刻印象。

正如上海世博局信息化部部長周衛(wèi)東說的，“新時代舉辦世博會需要信息技術的支撐和創(chuàng)新，希望信息技術能夠成為上海世博會的一張名片。”這一點無疑做到了。

新一代通信網、無線寬帶4G全覆蓋網絡、RFID和物聯(lián)網、互聯(lián)網應用、多媒體、智能視頻處理、定位導航等先進信息技術，為我們展示了支撐智能化的新城市的新技術驅動力量。

至此，我們看到與本世紀之前工業(yè)化時代的城市、生活理念的最大不同，在于新的方向，從其技術驅動力來說，是指向人與自然和諧方向的。世博會之后，人類不是要回到過去，而是回到未來。

新價值觀革命

技術為人服務，是技術的價值歸宿。

正所謂“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于胸，道之所不載”，工業(yè)技術革命將自然之道驅逐干凈后，隨之而來的，是以征服為主題的進步觀，從技術主題轉向社會主題。

最初，人們對技術驅動的社會影響的期待是樂觀的。1904年圣路易斯世博會上，無線電成為技術進步成就的代表。當時，人們普遍認為無線電加強人們相互溝通，有利于和平。那時正是美國城市化的時代，想必人們一定堅信工業(yè)技術會使生活更美好。以至1915年1月25日，當人類跨越大陸長途電話開通儀式隆重舉行時，有位貴賓在致辭中說，“假如1861年有這樣的長途電話互相溝通，美國就不會發(fā)生南北戰(zhàn)爭”。

但到了1935年布魯塞爾世博會的時候，氣氛已經不對了。歐洲各國爭相將技術進步用于軍備，鑒于戰(zhàn)云籠罩大陸，世博會特意將主題定為“通過競爭獲得和平”，希望技術進步不要導致戰(zhàn)爭。但事與愿違，那屆世博會成為列強爭相炫耀國力的角斗場，4年不到，戰(zhàn)爭就爆發(fā)了。

在戰(zhàn)爭中，無論是德國對倫敦的大轟炸，還是盟軍對德累斯頓的大轟炸，都運用了大量最新技術。相信在成千上萬人死于先進技術的轟炸時，技術進步讓城市生活變得更加不美好，而不是更加美好。

痛定思痛，兩次世界大戰(zhàn)后，人們開始反思技術進步的含義，反思人類的普世價值，到底是不是要由技術征服，發(fā)展到社會征服。戰(zhàn)后第一屆世博會，將主題定為“科學、文明和人性”，就反映了這種反思。

進入新世紀以來，由于技術革命的性質發(fā)展了變化，為人們反思這個問題，提供了新的時代條件。

如果說，本世紀之前，人們雖然否定了要象征服自然那樣征服社會的價值觀，然而人們的思考水平仍停留在“征服自然，但對人要和平”這種存在內在矛盾的價值觀上；進入新世紀，價值觀的技術的方面與社會的方向終于一致起來，以可持續(xù)發(fā)展為切入點，人與自然的和諧，同人與人的和諧，成為價值觀的新組合、新結論。

帶著這樣的視角看熱鬧，我們又會看出這樣的門道。讓生活更美好，并不僅僅是一種技術進步帶來的自然而然的狀態(tài)，而是價值觀的轉變。

歷史已經證明，城市本身，并不必然讓生活更美好。在畢加索的大型油畫《格爾尼卡》中，碎片狀四散變形的人體，既是一種藝術，也是對1937年4月26日西班牙歷史名城格爾尼卡被納粹德國空軍夷為平地的痛苦記憶。

真正讓生活更美好的，是新的城市觀，新的生活觀。同以往不同，新的價值觀，不是與技術革命的方向相反(不象工業(yè)化那樣，將人與人之間的和平，建立在人與自然對立上)，而與技術革命的方向取得了一致，讓人與自然和諧型的技術驅動人與人之間的和平相結合，這使和平發(fā)展的價值觀，第一次有了現(xiàn)實地實現(xiàn)的可能?！俺鞘?，讓生活更美好”帶有這樣的含義，光有發(fā)展是不夠的，必須以人為本，讓技術進步、經濟發(fā)展為人們的初衷——追求幸福生活——而服務，以人類的感受為評價標準。

技術本身并不能讓生活更美好，它只能為生活更美好創(chuàng)造生產力上的驅動條件，為了讓生活更美好，人類需要將新技術內生為與之匹配的、同方向的社會價值觀。

人類不能再象工業(yè)化早期那樣，在征服型技術的驅動下，整天對抗來、對抗去，不能再把“與天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推向極端。

新生活、新價值的“新”，一個重要方面就體現(xiàn)在，與信息技術、生命技術、生態(tài)技術這些和諧型技術對應，人必須對人本身負起相互協(xié)同的責任來，這種社會價值將體現(xiàn)為新的責任，包括個人責任、經濟責任、社會責任和生態(tài)責任，也就是新的意義上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僅以低碳化為例。在本屆世博會上，人們深入體會，就會發(fā)現(xiàn)，新價值觀正初現(xiàn)端倪，特別是以新責任的形式，表現(xiàn)在行動上。當前國際社會對中國有一種誤讀，不斷要求中國承擔“責任”。從長期歷史觀點看，這是可笑的。中國會主動承擔責任，但不一定是以西方人理解的那種方式。正如中國以出人意料的方式適應加入世貿一樣，中國也會以出人意料的方式適應低碳等全球性責任。中國人會以自己擅長的方式，寓社會責任于商業(yè)行為之中。從世博會的跡象看，中國人正在相當自發(fā)、主動地行動起來，開發(fā)未來低碳的技術和商業(yè)。在不久的將來，國際社會將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中國人會主動接過碳排放的話語權，但不是在表演中，而是在做諸如負排放的“葉子”這樣的實事中，水銀瀉地般占據(jù)全球低碳經濟服務市場，在做生意中就自然而然地把社會責任承擔起來。中國人有這樣的能力和智慧。

總的來說，上海世博會向人們展示的明天，不是傳統(tǒng)的城市、傳統(tǒng)的生活，而是新城市、新生活，是在信息、生命、生態(tài)等新技術和以人為本的新價值觀的驅動下，將傳統(tǒng)工業(yè)化與未來信息化有機結合起來，通過人與自然的和諧，推動人與人的和諧。誰最先掌握新技術，最先踐行新的價值觀，誰就會在未來取得主動。中國人，既然通過世博會，最先提出了問題，他最有意愿解決問題，因此希望他成為世博的最大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