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世界工廠”繁榮期的制造業轉型升級

摘要:日本制造業從1956-1973年逐漸轉為以重化工業為主的產業結構，實現了高速增長的奇跡。1974-1991年日本制造業進行了從能源、資本密集型向知識、技術密集型轉化的產業轉型升級。這一階段，日本制造業在政府主導下，采用了降低能耗、革新技術和加大對外投資等政策和措施，保持了制造業總量平穩增長，實現了日本“世界工廠”的持續繁榮。

關鍵詞:世界工廠;日本制造業;轉型升級;繁榮期

中圖分類號:F112.2 文獻標識碼:A

Manufacturing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in Flourishing Period of Japan World Factory

SUN Hang-sheng， DING Qing-wei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Nanjing University of Information Science Technology，

Nanjing 210044， China)

Abstract:Japanese manufacturing gradually turned to industrial structure of chemical industry from 1956 to 1973， achieving rapid development. From 1974 to 1991， Japanese manufacturing carried out industrial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from energy resources and capital-intensive to knowledge and technology- intensive. In this stage， Japanese manufacturing adopted energy consumption reduction， innovation technology and increased foreign investment policies and measures to maintain the steady growth of manufacturing sector in total， realizing the continuous prosperity of Japan “world factory”.

Key words:worldfactory;Japanese manufacturing;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flourishing period

一、導言

日本制造業在1956-1973年期間逐漸形成以重化工業為主的產業結構，實現了長達18年的年均10%的經濟高速增長，被稱為“日本奇跡”。1968年日本GDP總量超過西德成為在資本主義世界中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經濟體;1971年工業生產總量占世界的比重躍升為9.3%，居世界第二;商用車、收音機、電視機等許多產品的產量躍居世界第一，并行銷世界各地。面對日本制造業產品咄咄逼人的市場態勢，1971年7月，美國總統尼克松不得不承認日本已經成為一個“世界經濟實力中心”[1]，隨后國際社會也紛紛認為日本成為繼英、美之后的又一個“世界工廠”。

1974-1991年是日本“世界工廠”繁榮時期，工業產量指數從1974年的122增長到1991年的226(1980=100)，增長了1.85倍，雖然遠低于從1955年到1973年的9.76倍的增長速度，但是卻一直保持了穩定增長，直至1992年工業產量指數下降為202，宣告繁榮期結束。1974-1991年期間，日本制造業產值占國內GDP比重一直在40%以上，1975-1979年為42%，1980-1984年為41%，1985-1989年為41%，1989-1993年為41%[2]。制造業產品總量持續增長，制造業出口總額占世界出口總額比重越來越大，1955年為3.6%，1965年為6.9%，1975年為7%，1986年則上升到10.1%，整個20世紀90年代基本都保持這個比例[3]。

在“世界工廠”繁榮期間，日本制造業遭遇了能源危機、日元匯率飆升等嚴峻挑戰，迫使日本制造業進行產業結構轉型升級。

二、制造業產業結構實現轉型升級

日本制造業結構在繁榮期出現了一些明顯的變化，其主要特征表現在三個方面。

(一)制造業內部主導產業發生變化

經過60年代的高速增長，重化工業成為日本制造業的支柱產業。1964年重化工業占整個制造業的比重為64%，1975年高達75%，高于所有歐、美制造業強國[4]。隨著20世紀70年代以后的轉型調整，日本制造業中的主導產業結構發生了顯著變化。

從制造業總量結構變化來看。首先，以紡織業為代表的輕工業占比繼續下降，1955年紡織業產值占全部制造業產值的比重為16.2%，1970年降為6.4%，1985年繼續下降為3.1%。其次，以能源消耗為主的鋼鐵、石化等重化工業(不含機械類)產值在全部制造業產值中的比重逐步平緩下降，1975年為31.2%，1985年時約為27%。而技術含量較高的汽車、家電、機械等組裝加工業①的比重呈現明顯擴大趨勢，1955年為14.6%，1985年時已經占到約40%[5]，取代了原來的重化工業在制造業中“一股獨大”的龍頭地位。

從主要產品的產量結構變化來看。以汽車等為代表的機械類制造業產品增長迅速。汽車(含轎車、商用車)產量迅速上升，1974年年產量為654.8萬輛，1990年達到為1 347.5萬輛，16年增加了20倍，年均增長125%[2]。一般產業機械產值以年均41%的速度增加，1975年產值為37 309.83億日元，到了1990年則為102 272.64億日元。半導體、集成電路等新興產業也加速發展，1974-1990年間，半導體集成電路產值增長了45倍多，達到了1990年的16 611.72億日元。而以消耗能源為主、技術含量相對較低的粗鋼等產品生產呈上下波動繼而持續下降趨勢。1974-1979年為上下波動期，1974年粗鋼產值為71 507.86億日元，1977年下降為64 380.2億日元，1979年又上升為75 443.61億日元，從1980年開始粗鋼的產值就一路下滑了，從1980年的71 432.54億日元一直下降到1990年的52 493.16億日元，下降了26.5%[6]。

(二)制造業產品技術含量明顯增加

根據美國普查局經濟計劃和協調處的數據，1975年全球尖端技術出口額占世界技術出口總額的比重平均為20%，當時的日本還處于較底的水平，僅為19.8%，而美國為26%，英國為25.2%，西德為22.2%。到了1984年，日本已經成為全球尖端技術出口最高的國家，占比達到32.1%，而美、英、西德分別為30.4%、27.6%和27%[3]。

制造業技術含量的變化在產品出口中也有同樣體現，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時已經占到70%以上。據《帕爾格雷夫世界歷史統計》數據，1974-1990年間，日本汽車出口額從19 310億日元逐年增加到1990年的76 850億日元，增加了2.88倍。同期一般機械產品出口額從34 420億日元增加到19 321億日元，增長了近5.6倍。而同期鋼鐵產品出口額從31 490億日元卻逐年下降到18 080億日元，下降了43%，為同年(1990年)汽車出口的23.5%，一般機械出口的9.4%。

到了20世紀80年代，日本已經成為世界工業機器人的主要供應商，電子計算機主機產量也從1975年的8.4萬臺急劇上升，到1980年的17.7萬臺，1985年2026.5萬臺，1990年3 292.3萬臺，分別比1975年增加了1.1倍、240.25倍和290倍。隨后在具有戰略意義的半導體集成電路領域一路領先，1990年半導體集成電路產量達到15 450.2萬臺，成為世界最大的集成電路生產國。[7]這說明隨著技術水平的提高，日本代表性制造業產品結構也發生明顯變動，產品技術含量明顯提高。

以上說明，在20世紀70年代以后，日本制造業在應用型技術上加快了科技研發，使得機械、汽車、家電等技術密集型產業得到快速發展，相關產品在制造業產品總量中所占比例大幅提高，取代了原有的以能源消耗為主的重化學工業產品。

(三)制造業對外直接投資規模迅速擴大

大規模海外投資是日本“世界工廠”繁榮時期的重要特征。根據日本貿易振興會的數據，1974-1991年，制造業對外直接投資累計906.84億美元，是1950-1973年制造業累計對外直接投資的28倍。特別從1985年“廣場協議”簽定以后，日本加快海外直接投資的步伐，1985-1991年僅7年，日本制造業對外直接投資累計718.76億美元，是1974-1984年11年累計額的3.8倍以上，是1951-1984年34年累計額的近3.3倍。

在投資區域上，從20世紀80年代起，特別是1985年“廣場協議”簽定以后，日本將海外投資主要集中于歐美發達國家和地區。1986年日本制造業對美國投資占其海外制造業總投資的30%，1987、1988連續兩年，這一比例都高達60%以上。80年代末期，日本對歐共體的制造業投資也增加較快，僅1988年度比上年度就增加了81.6%[8]。

從上述可見，在“世界工廠”繁榮期間，日本制造業產業結構發生重大轉變，主導產業從高能耗、高投入的重化工業逐漸轉變成為低能耗、高技術的組裝加工業以及電子信息業等新興產業，成功實現了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

三、能源價格、匯率等外部因素對制造業轉型升級的影響

日本制造業結構在其“世界工廠”繁榮期發生的轉型升級雖然可以看作是產業結構內在規律導致的必然結果，但是，外部因素的影響對這次轉型升級也產生了關鍵性的推動作用。在時間順序可以把這些因素影響分為兩個階段:一是1974-1984年期間，主要是兩次世界石油危機的影響，二是1985-1991年期間，主要是受到日元匯率飆升的影響。

在第一階段，日本制造業經歷了世界石油危機的嚴峻挑戰。在高速增長時期，日本制造業結構是以重化學工業為主導的，而這種結構又是建立在低價能源大量供應的基礎上的，日本前通產省次官山下英明就說過“日本所以能夠維持那么高的速度，是以六十年代進口大量廉價石油為基礎的” [9]。但是，1973年爆發了第一次國際石油危機，石油價格從從每桶2-3美元很快提高到每桶12美元，這直接打擊了日本經濟，1974年日本實際經濟增長率為-0.4%，為二戰后第一次負增長，也標志著日本經濟持續近20年的高速增長時代劃上句號。時隔幾年，1978年爆發第二次石油危機，石油價格更是從每桶13美元暴漲到1980-1981年的每桶40美元。以石油、化學、鋼鐵等高能耗的重化工業為主導的日本制造業消耗了日本能源的絕大部分。1970-1979年日本的化學、石油、煤炭和鋼鐵四類產業就消耗了日本進口能源總量的88%以上[5]。這種能源壓力直接迫使日本制造業作出調整，擺脫高能耗的產業結構，轉向以高技術為代表的組裝加工業為主導的產業結構。

在第二階段，由于1985年9月“廣場協議”的簽定，揭開了日元急速升值的序幕。1985年9月，日元匯率在1美元兌250日元上下波動，在“廣場協議”生效后不到3個月的時間里，快速升值到1美元兌200日元附近，升幅20%。1986年底，1美元兌152日元，1987年最高達到1美元兌120日元，1990年最高達到1美元兌100日元。從日元對美元名義匯率看，1985年2月至1988年11月，升值111%，到1990年4月又升值29%。從日元實際有效匯率看，1985年第一季度至1988年第一季度，升值54%。匯率的飆升嚴重影響了日本制造業產品的國際競爭力，最直接的表現是主要制造業產品的出口值在1986年出現明顯轉折。根據《帕爾格雷夫世界歷史統計》數據表明，1986年日本鋼鐵出口值比上年下降了34%，機械類產品下降了12.3%以上，汽車出口也下降了10%以上，整個工業指數也在1985年出現負增長，由118下降為116(1980年=100)。為了解決匯率上升帶來的出口急劇下降的巨大壓力，日本加快了制造業海外投資步伐，直接讓產品在海外生產，特別是放到美國、西歐等發達國家去生產。1985年開始，制造業在全部海外投資中的占比迅速上升，由1985年的19.3%上升到1988年的29.4%。1986年至1988年三年間，日本對外制造業直接投資累計達254.43億美元，超過1951年至1985年35年之和(244億美元)[8]。

四、產業政策對制造業轉型升級的作用

日本的這一次制造業轉型升級過程中，政府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對制造業的調整發揮了主導作用。這是日本不同于英、美在制造業轉型調整階段的一個重要特點。日本政府一貫認為，經濟發展僅僅依賴市場機制的自發調節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加強政府規劃的指導作用，要在政策上引導形成專業市場的集聚和集中，從而增強市場競爭力。而在日本的各項產業政策中，制造業政策是一直是處于核心地位的[10]。在“世界工廠”繁榮期，日本政府為了加強對產業發展的調控，順利實現制造業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先后制訂出臺了許多產業政策和指導意見。

為了應對重化學工業為主導而造成的環境公害，日本加大了對節能技術和高技術開發的鼓勵，支持發展節能產業和“高加工度化”產業。制定了《公害損害健康賠償法》、《自然環境保護法》。在重點產業選擇標準中增加了“過密環境標準”和“勞動內容標準”。加快“工業化型結構”向“后工業化型結構”轉換。為了加快“高加工度化”和“知識集約化”，1970年公布的《70年代的通商產業政策》明確提出，制造業產業結構將從以資本密集程度高的重化學工業為中心轉向以知識密集程度高的加工裝配工業為中心的結構。1975年公布的《產業結構長期展望》進一步增加了尖端技術開支政策。1978年制定的《特定機械產業振興臨時措施法》明確規定加強對集成電路、電子計算機，飛機等產業的扶持，對尖端技術領域的開發提供政策補貼、稅收和金融優惠。以通產省1980年發表《80年代通商產業政策展望》為標志，日本正式提出了“技術立國”的方針，制定了“創造科學技術推進制度”、“下一代產業基礎研究開發制度”等重要的研究開發計劃，采取各種政策措施來推動“產官學”的科技合作與交流來推進產業結構高度化。對于石油危機之后處于衰退的產業，為了防止過度競爭，日本政府于1978年5月制定了《特定產業安定臨時措施法》，允許成立“蕭條卡特爾”，幫助停產轉產，鼓勵海外轉移。在日元匯率急劇升值期間，為了刺激國內需求，又大力推進“內需擴大主導型”戰略。80年代中期開始，日本提出“內需擴大”的新政策。除了由政府編制大型預算外，還采取種種措施鼓勵民間投資和刺激社會投資，推進地方公債來修筑公共設施，提高工資等等。正是在這一系列產業政策的推動下，日本制造業產業結構經過不斷的調整達到了比較先進的程度，其產業應變能力和產品競爭力也迅速提高。

五、結語

日本制造業從1974年開始的轉型升級，是在其“世界工廠”的繁榮期間發生的。世界石油危機是主要的直接誘因，而匯率變動、國際貿易摩擦和產業發展的規律趨勢等因素也是導致這次轉型調整的重要背景，可以說是應外部環境和產業發展的內在要求而進行的。轉型時間先后持續了17年，制造業的總量增長了1.76倍[2]，制造業結構發生明顯優化，基本擺脫了以重化工為主體的結構模式，轉向了以高技術、深加工為特征的新型制造業結構。轉型過程中，日本制造業進行了大規模海外直接投資，這既是為了調優結構來降低成本，以應對日元匯率升值的一種特殊方式，也是日本作為“世界工廠”繁榮期的一種實力表現。

這是一次日本政府迫于外部壓力而主動實施并全程主導的結構調整，政府通過制定產業政策引導結構轉型，甚至采用必要的行政手段來鼓勵企業改善經營管理，對實現制造業從宏觀產業結構到具體產品質量的全面轉型升級起到了重要作用。

但是，也要看到，正是由于日本“世界工廠”繁榮期間的制造業產品在國際市場上形成的長期、巨額的貿易順差以及日本政府對經濟運行的過度干預，特別是在80年代后期以產業政策為核心的一系列經濟政策的僵化失誤，導致了日本經濟泡沫的出現，為90年代初的日本經濟大蕭條埋下了“伏筆”。

注釋:

① 組裝加工產業是在材料工業發展基礎上進一步發展起來的現代制造業，是日本制造業中技術密集型的產業板塊。日本主要的組裝加工業有汽車、機械、家電、半導體、精密儀器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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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日本經濟產業研究所.JIP2006數據庫——數據篇.2010-04-10，http://www.rieti.go.jp/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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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馬成三.日本制造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新變化.亞太經濟論壇，9-10.

[9] 柳長生.戰后日本的經濟飛躍是一種奇跡嗎.南開經濟研究，1986(3):53.

[10]陳淮.日本產業政策研究.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2-3.

(責任編輯: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