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處的高貴
這低處的高貴,低到一個人卑微的身影
這低處的高貴,低到一只蟲子干凈的靈魂
這低處的高貴,一棵小草正穿上春天的花衣裳
這低處的高貴,一只青蛙的胸懷和愛
如此博大,它的嗓音,打掃出低處霞光里的寧靜
我把深邃的目光緩緩地垂下
尋找屬于我來世的位置
小周村之夜
這里的石子路,沙沙的逐漸變淡的微光
這里的池塘,空蕩的說著夢話的河水
這里的香椿,掛著破爛衣服的榆樹枝,以及
碎裂的時間,西北風展開的溫和的綢緞——
這里的紅雀,冒著熱氣卷著沙塵的黑鐵
這里的愛情,緩緩流逝的清涼的眼睛
這里的星座,一簇搬運身影匆匆熄滅的野火,以及
山岡上的柳樹,背著藥箱繼續行進的赤腳醫生——
哎,月亮說來也就來了,靜寂無聲的表情
讓這些黯淡的事物漸漸消隱起來
用一把鑰匙打開遼闊的秋天
用一把鑰匙打開遼闊的秋天
打開埋葬著鐘聲的星宿
打開少女的瞳仁,閃現玄色的火種
抬棺材的漢子,有時被一群烏鴉
銜走力量。我愛著向陽的山坡上
那一棵矮小的黑松
它的無言,讓早逝的姐姐安息著厚重的幸福。
就這樣,等待一場雪從我的頭上路過
就這樣,等待大雁的叫聲在天空涂上久遠的平靜
祈禱,請求或者感恩——
就這樣,用一把銀晃晃的鑰匙打開
蒼老的虛空的寫下詩句的骨頭。
東王村
如果把流星贈送的嘆息當做秋天
如果把月光贈送的雨滴當做海洋
我手里的春天是否會融化?牛羊不語的小周村
寂寞女人的花衣裳里長滿青草
要是有一棵玉米抱著另一棵玉米,在玉米地里痛哭
你是否相信
曠野的夕陽暈了過去又醒了過來?
……哎,說完謊話的人,身軀丟失在懺悔的良心里
母親架好的籬笆隨著春天的溫度
不斷長高個頭。親人呀,我這幫淳樸的窮親戚
去年的梨花已經開敗
今年的長勢是否良好?
春天,一個人的憂愁多么高尚
那些結滿露水的稻草垛,那些盛開著蘆花的田埂
一次次把沉默交給黏稠的暖風
我仰望的黃昏,此刻,總是躲藏在水底
用一種孤獨的方言,與逝去的親人談著收成
這是四月。石頭愛著溪水,松影愛著深谷
那些酡紅的記憶,映照一壺米酒里的村莊
我在長滿葉子的葡萄藤上,數著生死的秘密
燭火呀,它的歌聲比一盞油燈的色澤明亮
多少次,我不曾調試的掛鐘,就這樣從容地
閃耀一群戴孝的寡婦
這是春天。春天里,一個人的憂愁多么高尚
多少次,在一陣嗩吶聲里
我就這樣偷偷愛上時間的鋒芒
一只麻雀飛走了
一只麻雀飛走了。曠野寂靜地無邊
田埂上的葫蘆花
抽出雪白的心,有一絲黯然
父親的腰和手里的鐮刀越來越彎
夕陽下,枯死的柳樹始終
搖晃秘密的光陰
田間勞作的母親,白發陡然增多
迎面而來的微風止住腳步
它的眼里分明含著淚水
一只麻雀飛走的傍晚
河水靜如卵石
三月的麥子長勢良好
我牽著水牛,望望遠處消散的光芒
卻始終說不出想說的話
我常常這樣問自己……
我常常這樣問自己,逃離后的春天
演變成愛情后能否長久?
從一顆星星的消失,到另一顆星星的垂落
需要多少雙眼睛
才能點燃其間的光明?
黎明的淚是一粒露珠傷感的心
心上的蓮花,又在芬芳著碎裂的時間
哎,有時我們的痛苦遠不如
白鷺受傷后的哀鳴沉重
這是一個正在流逝的秘密
黝黑的思想在土壤里冒著熱氣
而河邊的赤楊樹多么孤獨
一片葉子,又一片葉子在無目的地飄落
我常常這樣問自己
眼前不停晃動的陰影
是一個人對靈魂盲目的回答
還是一個人對自己發難的詢問?
安靜的終將安靜下去
無聲的生活消隱在一個人荒涼的內心
陽光溫暖,灑下的柔情
足以讓一塊靜穆的田野長出青草
安靜的終將安靜下去
我只是在演算別人演算過無數遍的數學題
就像現在,守著一只受傷的青蛙祈禱
某一個角落,同樣的動作正被無數人
一遍一遍地復制和粘貼
安靜的生活只屬于自己
一個人的日子里,酒精溶解著血液,而愛情
早已化作一縷青煙或者一堆白骨
但夜色依舊有著飽滿的乳汁
但沉睡的眼睛依舊守候無助的嘆息
藍色的光芒,此刻,斜斜地掛在楊樹枝上
安靜的終將安靜下去
另一個我,是否已在埋葬童年時丟失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