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
頭,卡在樹中。繼續思考
或,在木紋中浮動
頭,也可能卡在舊家具中,抽屜里有黃昏
頭在早晨,一頭霧水
樹跑得太快,樹蔭如電
瞬息穿越幾千公里。邊界有地雷
頭,追隨樹,滿世界滾動
中途,百鳥占領了頭頂
頭,大一點就飛。虛無中也有理發店
樹背后有刀斧手,刀斧手愛上梯子
梯子最高的那一節,依然卡住頭
頭離一場雪太近,離帽子太遠
斧頭銹了,頭和樹分道揚鑣
頭在痛。頭是野生動物
終將被人類放生,回到夢中
在夢中,繼續痛,或,繼續思考
重現的鏡子
鏡中是歲月,三丈灰塵可織宮殿
癩蛤蟆的邊緣有現實游,青蛙居中命名
秘密的手觸及不為人知的黑痣
水面已結冰,水銀趁夜色過河
人有別情,美與丑對稱于骷髏
嘴唇愛苔蘚,塔在鏡中傾斜
指甲翻過來,覆蓋昨夜微霜
大道有花,你有我未來的臉
只能在鏡中,我用銀針刺東海之穴
只能在鏡中,我和你共用一滴熱淚
只能在鏡中,骨頭要吻木頭
木頭要吻石頭,石頭壓住四月
沒有鏡子,四月就不算殘忍
沒有鏡子,你的血就不會流向天空
只能在鏡中,我口中的泥沙才能埋下你的悲劇
一個農民,正在挖出甜蜜的落日
我的過客
我一直在龍王鄉,傾聽
世俗的美與貧窮,卻總是聽見頭蓋骨下面
有千年的響動。海已經從大腦中漏掉
我的龍王鄉,不再有海
我的兩個腳印,是兩只動物
素食主義的腳印,爬上紅樹吃紅豆
下了油鍋的種子,繼續發芽
從油鍋里撈起的月亮,當了鄉長
春風吹橋于綠水,小橋小綠
大橋大綠。橋殺死水
水靜止之處,我和鄉政府和區政府和市政府是一個圓圈
郵差有償投遞虛構的大海
現實是龍王鄉,現實是紅樹村
農民的心靈在這里上課,拖拉機的后代在這里生銹
一匹等待重新命名的白馬,群眾在門縫中說
那也是龍,那也是王,那也是布滿灰塵的神
棉花
歷史正經過一塊
棉花地??偸潜徽`讀的棉花
總是被遺忘。誰的冬天
棉花堆滿天堂
誤讀的棉花,繼續遺忘,繼續白
最純潔的一朵棉花,注定要到北方挖煤
從黑暗的井中,棉花挖出了
一袋時間的血,一袋空間的血
可以黑,可以白。歷史正經過
一塊棉花地。從誤讀開始
棉花無限地接近紙上的鹽和雪
純潔的棉花,有不純潔的命運
其實所有的棉花都被染過色
其實所有的棉花下過井挖過煤
其實煤也是白的,在另一張紙上
比洗過的大腦更白
洶涌之畔
一時黑,或,永久黑
烏鴉貢獻可貢獻之黑
四十年的樹修改果實
天空招兵買馬,只為靈光一閃
口吐泰山,鴻毛搭橋
烏鴉嘴食肉,營養循環
天下豪雨,人下金幣
黑社會的白頭發,斧頭留青山
逍遙的蛋,滾動懸崖
失散多年的象,歸于內心
眾人在一人身上游泳
洶涌之畔,記憶溫柔
于烏云中取出天鵝,天鵝是烏鴉
于烏鴉嘴中取出肉,烏鴉是狐貍
于水上取出名字,我是龍
于我中取出你,你死于公元一九六九年
對門千根竹
對門,剛好數到一千,有竹
繼續數,竹就會變成樹
如果數到一萬,對門就會在我身上挖一個洞
對門的血要在我身上流
對門,從四個方向包圍我
我在大地中心,感知兩個世界
對門是夢與現實的中介
一千有時是一萬,我有時是竹,有時是樹
對門,有過年的虎,隱于市
對門是啞巴,腳步聲也在天上
我不是飛來飛去的道德和金錢
對門總會跳出我的祖先,痛斥我的大海
當我的時間在向對門鞠躬
對門有血有肉,我們互為迷宮
當一千愛上一萬,當竹愛上樹
我身上的洞像絕望的野獸,愛上了人類
成熟的時間
成熟的時間把人群從一把刀上
趕到了槍口底下
恐怖分子正在追問學生的考試成績
更多的人聽見了黃金在天上下達的命令
成熟的時間在眾人的體內發生暴亂
有一條道路,一會兒黑,一會兒白
玫瑰趕在太陽落山之前
繼承了一個鐵匠的遺產
橋梁與河流共同推算著記憶的溫度
詩人的牙齒咬住了一枚燒紅的釘子
一百噸語言放在了時代的舌尖上
舌頭后面的拖拉機還拉著一車沉默的農民
一些人繼續做夢,一些人繼續在門縫中看風景
成熟的時間有共同的秘密,逃學的孩子
撞上了永恒的玻璃,尖銳的哭聲
來自另一個星球
虛構的橋
生活被細節打濕,柔軟的部分
在鐵錘下洶涌,月亮說可以更白一些
世界是一只嫩羊,于羊毛中有一身
沉重的肉,壓迫著一個廚師的善良
這么多油煙,這么多咳嗽的時間
昨夜的海水止于嘴唇,平靜如記憶
公牛在白日夢中把天頂撞得更高
太陽的血吐在田間,糧食有掉腦袋的悲壯
千萬只螞蟻扛著學校在風中奔跑
教室里關著一朵哭泣的云,或許是一面旗幟
父親打我的耳光,我打風車的耳光
是風車使人成熟,在我心上插了一把刀
我有時在山中采藥,有時在河里打漁
現在,我只想在針孔中看你的黎明,有一點點白
可以更白一些,天邊那些沒有王子的白馬
把我的頭踩成一個新的空間,或虛構的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