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明星孫儷停止資助一個不知“感恩戴德”的貧困學生的事情曾經在網上引發一場關于“貧困學生受助資格”的討論。贊同停止資助的人說:受助而不感恩,說明這個人德行不佳、心地陰暗,他哪有資格接受資助?這種缺乏起碼處世道德的人就活該受窮、活該失學!反對者則說:資助貧困學生,不是收義子義弟,是為了讓他上學,是為了讓他擁有人人都應該擁有的接受教育的權利,因此只要善款用得其所,感不感恩又何妨?倘若把“感恩戴德”作為貧困學生受助的“資格”,倘若為希望工程捐款捐物連名字都不曾留下的萬眾百姓也都做如此計較,希望工程恐怕早就夭折了。
那么,對資助者“感恩戴德”該不該成為貧困學生受助的“資格”呢?
對此,有些活動和基金似乎已經給出了答案。
襄樊市總工會曾與該市女企業家協會聯合開展“金秋助學”活動,19位女企業家與22名貧困大學生結成幫扶對子,承諾4年內給這些貧困大學生每人每年1000元至3000元不等的資助。然而一年以后,受助大學生的表現“令人失望”,其中三分之二的人未給資助者寫感恩信,這令資助者心里“很不是滋味”,用襄樊市總工會副主席的話說,這些貧困生缺乏一種正確對待他人和社會的“陽光心態”,缺乏起碼的感恩之心。于是,第二年襄樊市總工會再次組織女企業家們捐贈善款時,5名沒有給資助者寫信的“無情貧困生”被取消受助資格。
另據大河報報道,河南省慈善總會與馬來西亞華僑林秋雅女士在鄭州共同倡導設立了“愛心接力慈善助學基金”,這項基金將用于資助河南省的貧困大中小學生。不過,該基金與其他慈善助學基金有所不同,那就是貧困學生在接受資助之前,必須簽訂一份所謂的“道德協議”,保證感恩圖報,在將來參加工作后有能力的情況下,向該基金會捐助不少于受資助額的善款。
如果說孫儷的停捐情有可原,因為她確實把那個受助學生當成“義弟”看待,停捐夾雜了許多個人感情的因素的話,那么屬于公共行為的助學活動和基金的做法,卻顯然值得商榷。
捐資助學,善莫大焉。然而,當將“感恩”設置為資助的附加條件或者說“資格”時,這種資助顯然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慈善義舉了,至少,表面看上去很像是在做一種施恩圖報的交易。做一個也許不太恰當的比喻:急需資助的貧困學生就像是一個高呼救命的落水者,資助者無疑就是見義勇為的英雄,但是如果英雄不是義無反顧地施以援手將落水者救上岸,而是向落水者開出“我救你,你必須對我感恩戴德,否則我就不救”的救助條件,人們恐怕就會對這種英雄行為打一個問號了。
誠然,受助感恩,理所應當。“知恩圖報”不僅是我們民族推崇的美德,受恩于人而心生感激,也是人類近乎于本能的情感。無論施恩者是否提出要求,將心中的感激之情向施恩者表達出來,不僅能體現受助者的道德和修養,也能使施恩者感到慰藉。
關于貧困學生受助不感恩的報道屢見不鮮,有人甚至把這種學生稱為“白眼狼”。如果這些學生果真是心靈麻木、心態陰冷而缺乏起碼的處世道德,那么理應受到譴責和鄙視。但是,即便如此,就如同不能把落水者感恩圖報作為見義勇為的先決條件一樣,不知感恩戴德的貧困學生也不應被剝奪受助的資格,也就是說,決定他們是否有“資格”得到資助的是他們貧困的身份,而非他們的心態和德行。
更何況,貧困學生是一個比較特殊的人群,所以我們不能僅僅用大眾化的平常心態來衡量他們的言行。當我們跳出“知恩不報是小人”這種固有觀念時,我們就不難看到,我們的指責總是居高臨下而很少有人站在這些學生的角度以仰視的眼光思考問題
一個受助學生在網上坦言,由于身處低微、窘迫的境地,貧困學生在接受資助時,其心態決不像有些人一相情愿地想象的那樣充滿了感激之情,他也許激動,但也可能緊張、不知所措,甚至有些人會有一種被施舍、自尊心受挫的感覺。這似乎讓人很難理解。然而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就不難知道這些受助的貧困學生之所以沒有懷有所謂的“陽光心態”,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尊。看看我們身邊,很多學生極力掩飾自己的貧困身份,不愿意讓人知道自己受到了資助,就連在我國幾乎家喻戶曉的、引燃希望工程之火的招貼式人物“大眼睛”都十分不情愿在媒體“曝光”,由此可見,貧困學生在接受資助的同時,維護自尊的意識是多么強烈。如果理解了這一點,那么受助學生并沒有像人們所期望的那樣整齊劃一地紛紛向資助者表達感激之情也就不足為怪了。
除了強烈的自尊心使得一句看似平常的“謝謝”在貧困生心中顯得非常沉重外,心懷感激卻不知如何表達,學業或事業無成無顏和“恩家”聯系,或者用報答社會的方式報答“恩家”而把感激的話語永遠埋在心底者也大有人在。
不可否認,心安理得地受助,心靈麻木甚至道德上有缺陷的學生也是有的,但那畢竟是少數,也就是說,沒有及時向資助者表達謝意的受助學生,絕大多數有情可原,而決非有些人妄言的“忘恩負義之徒”。
另一方面,作為慈善助學的個人和機構,博大的胸襟應該是行善的基礎,因此對待受助學生不妨寬容些。貧困學生不是乞丐,豈能誰叫得響、叫得甜就施舍誰?慈善助學也不是發放貸款,需要貸款者的信譽作保證。所謂慈善救助,只要求助者確實需要幫助那就是“夠格”的,只要能夠保證資金的去向和用途就應該是無條件的。
毫無疑問,任何慈善家和慈善機構行善的目的都不是為了讓受慧者感恩戴德,既然如此,那么何必要給自己的善舉設置一個目的之外的附加條件呢?那樣的話,除了將一些需要資助的貧困學生拒之門外使其繼續失學和越發使自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施舍者外,對于社會、對于慈善事業,恐怕毫無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