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國“名校”畢業的法學博士(現為京城某大學的法學教授)來自西北農村,母親早逝,老父親70多歲。父母生有l子4女(該法學博士是長子,4個女兒都在農村生活)。老父親先后三次到京城兒子家,準備在北京養老,但由于生活習慣等方面的原因,最后還是選擇了回農村老家生活。在老人的生活安排與養老費用的承擔方面,法學博士與其妹妹們發生了爭議。其4個妹妹堅持要把老人送縣城的老年公寓(老人也同意去),各種費用一年要l萬元,4個妹妹堅持法學博士承擔9000元,原因是家鄉那里如果某個家庭“出”了個“大學生”,老人養老費用問題都是這樣解決的;法學博士原則上同意這種安排,但在理由上與妹妹們極為不同,其認為按照法律這筆養老費用應該5個子女均擔,在具體確定擔負的數額時,可以考慮每個家庭的實際狀況(其實,其妹妹家的經濟條件還說得過去),同時個人答應至少承擔老父親養老費用的一半。法學博士的意見受到了兩個方面力量的反對:一是妹妹們的反對,她們認為法學博士的“書”算是白念了,還和自己的親人講“法律”;二是法學博士妻子的反對,其妻子(來自城市)認為5個子女平均承擔老人的養老費用“天經地義”,況且自己家庭的經濟狀況也很緊張,要供房、供車,還要支付孩子教育等其他費用,如果4個妹妹不同意5人均擔,要么上法庭,要么不同意這種安排的妹妹寫書面材料聲明脫離父女關系。在這種情況下,法學博士和妹妹們私下談判,其名義上承擔2000元父親的養老費用,但實際上承擔9000元。為了自我籌措這筆費用,法學博士各種額外的工資收入(如稿酬、論文評閱費用、答辯的酬勞)也不再上交給妻子了!
作為法學人的該位博士在自己親身參與的事件中,至少面臨了如下沖突與困境:其一,自身的法律觀念與鄉村倫理觀念的沖突,顯而易見,法學博士的想法已經與妹妹們的想法相去甚遠了,從法學博士專業立場上說,這種觀念沖突在原則上已經不可調和,由此,法學博士面臨了選擇的困境;其二,法學博士內心具有的鄉村倫理觀念與妻子“城市”生活觀念、生活方式的沖突,從法學博士妻子立場上說,這種沖突具有絕對不可調和的特點,由此,法學博士面臨著更為艱難的選擇困境。在法律思維與鄉土思維的夾擊之下,法學博士還必須破解自身所面臨的沖突,還必須暫時性地走出自身所陷的困境,那么其結果是在形式上迎合了自己的專業思維,屈從了妻子的城市生活觀念與方式的壓力,而在內容上滿足了妹妹們所代表的鄉村倫理觀念與習慣性做法,卻最終使得自身陷入了某種人格分裂狀態:法律成為權宜性的工具,不再具有所謂的“神圣”品格;鄉村倫理主導了法學博士的最終選擇,但也使得自己背負著“背叛”自己妻子的道德風險。實際上,法學博士所面臨的困境在中國大地上并不鮮見,但正因為其具有普遍性,才使其具有常識性與根基性意義。而所謂常識,就是我們在言說的時候對之不可輕易違逆;所謂根基,就是我們在“建構”的時候對之不可丟棄。
(摘自《法學家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