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尼斯的阿塔圖克

[摘要]布爾吉巴領導突尼斯實現了國家的完全獨立，以溫和的手段比鄰國更早地完成了非殖民化。他成功塑造了現代突尼斯，極大地改變了國家的社會面貌;他提出的“憲政社會主義”理論，在探索建設工業化國家過程中，取得了重大成效;他在外交領域縱橫捭闔，使一個小國的地位舉足輕重。

[關鍵詞]布爾吉巴;突尼斯;非殖民化

[中圖分類號]D5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0)14-0104-03

突尼斯自1881年遭到法國入侵，被迫簽訂《巴爾杜條約》，淪為法國的殖民地，直至1956年才獲得完全獨立。在獨立運動中，一位關鍵人物起到了重要作用，他就是哈吉卜#8226;布爾吉巴。他領導突尼斯獨立和建國的歷程，足以與土耳其國父阿塔圖克#8226;凱末爾相媲美。

一、爭取突尼斯獨立的斗爭

布爾吉巴1903年出生于海濱城市莫納斯提爾一個中產階級家庭，時值突尼斯淪為法國保護國20年之后。他早年接受了良好的基礎教育，曾先后在突尼斯市的法國薩第基學校和法國卡爾諾中學就讀。1924年秋，布爾吉巴赴法國留學，獲法學學士學位。在留法期間，他深受人道主義和法國社會黨改良主義的影響，這在他以后的政治主張中時有體現。

布爾吉巴很早便加入了民族主義運動，他以新憲政黨為依托，領導突尼斯走上了爭取民族獨立的道路。在民族主義的洪流中，他堅持靈活、溫和的原則，逐漸以一位成熟的政治家的謀略先后為突尼斯爭取到了內部自治的地位，并最終廢除了君主制，成立了共和國，為突尼斯經濟、社會的發展創造了條件。1922年4月，突尼斯爆發了反對殖民統治的示威游行，布爾吉巴積極參加，并加入了主張溫和漸進式獨立的自由憲政黨。1933年，他被選為自由憲政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成員，但翌年由于不滿該黨領導人主張與殖民當局妥協的保守立場，另組新憲政黨，出任總書記。布爾吉巴在新憲政黨的政治綱領中旗幟鮮明地提出了“反對法帝國主義，為爭取突尼斯的獨立而斗爭”的口號，主張團結社會各階層人民群眾，共同反對殖民制度，因而贏得了廣泛的群眾支持。同時，他也寄希望于法國資產階級左派的支持，并與之保持著合作關系。布爾吉巴的這一漸進政策，被稱為“布爾吉巴主義”。由于新憲政黨的建立和廣泛地發動群眾，突尼斯的民族解放運動開始明確地朝著民族獨立的方向發展，引起了法國殖民當局的恐慌。1934~1955年間，布爾吉巴三次被捕，流放達10年。二戰爆發后，突尼斯成了同盟國和軸心國激烈爭奪的對象之一。但布爾吉巴先后拒絕了德意法西斯的拉攏利誘，堅定地站在了正義的反法西斯陣營。1950年，他提出了溫和的七點綱領，主張在保護國條約范圍內，實行“逐漸地、階段性地引導突尼斯走向內政自治”的改革。1955年6月3日，雙方簽訂了《法突協定》。根據這一協定，突尼斯雖然仍從屬于宗主國，但畢竟走上了民族獨立的第一步。1956年3月20日，雙方簽訂了《法突聯合議定書》，法國正式承認突尼斯獨立。布爾吉巴被選為制憲會議主席，任首屆首相兼外交、國防大臣。1957年7月25日，制憲會議廢黜國王，宣布成立突尼斯共和國，布爾巴吉出任第一任總統。至此，突尼斯先于自己的鄰國阿爾及利亞、利比亞，率先走上了獨立自主的發展道路。

二、“憲政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

突尼斯獲得獨立后，新憲政黨在布爾吉巴的領導下，積極探索適合突尼斯國情的發展道路，并形成了“憲政社會主義”理論。這一理論作為探索國家發展的結果，指導了突尼斯國內經濟、社會建設，產生了深遠影響，進一步確立了布爾吉巴在國內和國際上的重要地位。

(一)“憲政社會主義”理論的主要內容

20世紀50年代末，新憲政黨提出了“社會主義”的口號。60年代初，布爾吉巴提出了“新憲政黨的社會主義”。1963年10月，布爾吉巴在比塞大正式宣布在突尼斯實行社會主義，并決定將新憲政黨改名為“突尼斯社會主義憲政黨”。概括講，布爾吉巴的憲政社會主義主要有以下內容:

1.突尼斯的特性和開放性

布爾吉巴認為，突尼斯的社會主義應該具有自己的特殊性，它是“愛國主義加突尼斯的傳統”，結合突尼斯的國家特點提出的社會主義和經濟改革措施，才是切實可行的。他還認為，突尼斯的社會主義不能禁錮在一個框子里，應該接受國際上各種社會主義的潮流和關于進步、自由、公正和民主的思想。

2.“實用主義”原則

布爾吉巴把社會主義看作是爭取社會進步、發展社會生產的一種技術手段。他說社會主義的目的就是要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創建一個美好的社會。一切能夠接近這一目標的手段都是好的，一切背離和拋棄這一目標的手段都是壞的。他所倡導的社會主義是實用主義的，注重實際。

3.否認階級斗爭和無產階級專政

布爾吉巴不相信階級斗爭。他認為階級斗爭在突尼斯是“沒有地位的”，階級的劃分在突尼斯難以進行，突尼斯不適宜提反對資產階級，而應該提“反對不公正”，這樣有利于加強“全民族的團結”。布爾吉巴不主張用無產階級專政來結束資產階級專政，主張敞開思想，提高人的自尊感，通過勸說的方式，爭取更多的人加入到自己的行列中來。

4.強調進行有計劃的社會經濟改革

布爾吉巴認為，舊的經濟、社會和思想結構是突尼斯富強起來的主要障礙。應該抨擊和改造這些舊的結構，擺脫農業國，實施全面工業化的政策。另一方面，在對社會經濟實行全面改革時，要有“計劃性”，“要努力使計劃性成為全民族的事業，這樣才能動員全體人民的積極性”，從而使社會經濟改革取得成效。

(二)憲政社會主義的實踐

布爾吉巴的憲政社會主義反映了這位突尼斯領導人試圖迅速改變國家落后面貌，建立一個平等、公正、繁榮國家的愿望。其主要特征是“實用主義”，具有濃厚的改良主義色彩。布爾吉巴的憲政社會主義實驗始于20世紀60年代初期，大致可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進行大規模的社會主義實驗。1961年，突尼斯計劃和財政部長艾哈默德#8226;本#8226;薩拉赫根據蘇聯經驗，提出了一個1962~1971年《十年發展遠景規劃》，即著名的“薩拉赫經濟計劃”，突尼斯社會主義建設從此開始。該計劃的宗旨是“使國民經濟全面、平衡地發展，滿足絕大多數人民群眾的生活需要”。其重點是農業、動力、化學、輕工業基本建設。期間，突尼斯實行了國有化，開展了土地改革和農業合作化運動，貫徹了工業化政策。10年經濟發展規劃的推行，對突尼斯的社會和經濟發展起了積極作用，特別是工業得到了較快增長。1960~1970年工業年均增長率為8.2%，初步改變了突尼斯原有的殖民地經濟結構，建立了包括煉油、化工、建材、機械、汽車裝備在內的一系列現代化民族工業部門，為其后國民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但是，該計劃的農業“合作化”遭受了失敗。

第二階段，進行經濟政策調整，自由開放大幅度發展。1970年，布爾吉巴宣布終止“薩拉赫經濟計劃”，任命親西方的穩健派代表努依拉為計劃和經濟部長，開始實施經濟政策調整。同時提出“私人、集體、國營三種經濟成分共存”的原則。努依拉根據這一原則，進一步提出了“有限制的自由開放”的經濟政策。他認為這一政策的核心就是要建立一個中產階級社會，并試圖通過實行經濟管理和生產的自由化制度，創造各種有利條件，以發展突尼斯。整個70年代，國民生產總值與獨立初期相比，增加了6.4倍，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明顯提高，人均收入增加了50%，達1100美元，1983年達到1290美元，在非洲大陸名列前茅。

三、推行大刀闊斧的社會政治改革與縱橫捭闔的外交政策

布爾吉巴當政時期，除了提出著名的“憲政社會主義”，努力實施使突尼斯走上獨立自主發展道路的種種措施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在社會生活領域的開拓性改革和務實、靈活的外交政策。

1956年，突尼斯獨立伊始，在布爾吉巴的堅持下，國民議會通過了《個人身份法》，一舉廢除了一夫多妻制，取消了丈夫隨意休妻的特權。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包辦婚姻，將女性的結婚年齡規定為17歲，開啟了婦女解放的歷史進程。布爾吉巴總統自認為自己最值得稱道的評價應該是“婦女解放者”。這一法令產生的深遠影響，至今仍在影響著突尼斯的社會生活。布爾吉巴把面紗視為“可惡的抹布”，頒布法令，禁止在學校戴面紗。這成了婦女表達其自由觀念的工具。布爾吉巴認為伊斯蘭教是阻礙社會進步的因素，因此，剝奪了宗教領袖影響下層民眾的權利。為此，他關閉一些宗教學校，廢除了沙里亞法庭而代之以統一的世俗法庭。清真寺和宗教機構的6萬公頃土地被收歸國有，大大削弱了宗教勢力的影響。這足以與凱末爾的社會改革相媲美。

另外，在文化教育方面，布爾吉巴力主實行世俗教育。他主張實行全民教育，將之視為國家發展的前提條件，在他的堅持下政府預算的1/3用于教育。突尼斯在推行阿拉伯化的過程中，有意識地保留了法語的地位。法語在突尼斯獨立后繼續作為一種重要交往媒介，受到了重視。突尼斯在小學一年級就開設法語課，高中物理、化學等自然科學均用法語授課。現在，突尼斯基本上形成了阿拉伯語、法語雙語制體制。這與其他前殖民地國家的文化政策形成了鮮明對照。布爾吉巴的這一先見之明，使得突尼斯國民在接受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以及文化方面，具有極大的便利條件。

布爾吉巴曾是一位活躍的外交家，在他的領導下，突尼斯這個北非最小的國家在國際上發揮的影響和作用超出了其國力。首先，在處理與前宗主國法國的關系時，布爾吉巴一方面堅決維護國家獨立，直至將殖民者勢力完全趕出突尼斯;并一直支持鄰國阿爾及利亞的民族解放斗爭，為之積極提供援助。另一方面，布爾吉巴親西方色彩濃厚，在與美國、德國等保持密切關系的同時，努力改善與法國的關系，1965年后突法關系迅速發展。布爾吉巴也奉行獨立、不結盟的外交政策，與蘇聯等社會主義陣營發展正常關系，積極參加不結盟運動。突尼斯在布爾吉巴領導下努力維護馬格里布地區的穩定，在調解摩洛哥和阿爾加利亞的沖突中起了重要作用。在外交策略方面，布爾吉巴特別注意不卷入非洲和阿拉伯的內部糾紛，采取了務實外交和平衡策略，使突尼斯長期享受著和平的環境，減少了國防開支。

突尼斯在巴以問題上的立場和觀點，也是布爾吉巴外交的亮點之一。1965年3月，布爾吉巴在訪問埃及、沙特、約旦的過程中率先提出了解決巴以沖突的新思路，第一個主張阿拉伯人和猶太人和平共處。他在耶路撒冷說:“以色列國是殖民主義的產物。把猶太人趕進大海，只不過是空喊口號。巴勒斯坦人被剝奪的權利可以逐漸恢復。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才會有最好的和平。”另外，在布爾吉巴塞內加爾總統桑格爾的倡導下，1981年2月成立了非洲社會黨聯盟。它是非洲國家主張民主社會主義的政黨聯合的獨立組織，自成立以來發展迅速，已成了非洲政治舞臺上的一支重要力量。

1987年11月7日，布爾吉巴因突尼斯前總理宰因#8226;阿比丁#8226;本#8226;阿里發動政變被推翻，并于2000年終老故鄉。雖然人們對布爾吉巴褒貶不一，尤其對其20世紀80年代初以來的政策多有指摘，但不可否認，布爾吉巴成功地塑造了現代突尼斯國家，為突尼斯做出了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美國學者L#8226;卡爾#8226;布朗教授用莎士比亞的一句詩這樣評價布爾吉巴:“你們確實曾經愛過他，而且沒有任何理由。”作為一個民族主義者，布爾吉巴對國家的最大貢獻是領導突尼斯走上了完全獨立的道路。由于他采取靈活的漸進策略，以溫和的手段比鄰國更早地完成了非殖民化。同時，他是一位接受了西方改良思想的民主主義者，他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如土耳其的阿塔圖爾克#8226;凱末爾一樣，極大地改變了突尼斯的社會面貌。他提出了“憲政社會主義”理論，在探索建設工業化國家進程中，取得了重大成效，建立了突尼斯初步的工業基礎，為突尼斯的經濟起飛創造了條件。布爾吉巴在外交領域縱橫捭闔，使一個小國的地位也舉足輕重。正如漢斯#8226;摩根索所言，“一個小國的獨立有賴于權利均衡”，布爾吉巴以實際行動很好地實踐了這一理論。

[注釋]

趙國忠等:《簡明西亞北非(中東)百科全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49頁、第181頁。

關于布爾吉巴的出生年月，目前存在幾種說法，有人認為是1901或1902年，這里采用通常認為的一種。布爾吉巴本人聲稱自己出生于1903年8月3日。參見(突尼斯)哈比卜#8226;本#8226;阿里#8226;布爾吉巴著，張文建譯《布爾吉巴回憶錄》，世界知識出版社1983年版，第2頁。

See Kenneth J. Perkins， Historical dictionary of Tunisia， Md.:?Scarecrow Press1997，第47頁。

這一法令1957年1月1日正式開始實施，2005年在本#8226;阿里總統主持下又做了修改，將女性法定結婚年齡提高到18歲。

L. Carl Brown:“Bourguiba and Bourguibasm Revisited: Reflections and Interpretation”，Middle East Journal vol.55 no.1，2000，p56.

Tunisia 4th edition lonely planet publication P41.

陸庭恩、黃舍嬌、陸苗耕主編:《影響歷史進程的非洲領袖》，世界知識出版社2005版，第42頁。

白少輝:《突尼斯共和國的語言政策》，《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07年第1期，第90頁。

陸庭恩:《非洲問題論集》，社會知識出版社2004年版，第406頁。

L. Carl Brown: Bourguiba and Bourguibasm Revisited: Reflections and Interpretation， Middle East Journal，2000(1)，第43頁.

美#8226;漢斯#8226;摩根索著，徐昕、郝望、李保平譯:《國家間政治——權利斗爭與和平》(第七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版，第21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