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碳金融環境下商業銀行在節約型生產控制上擔任著重要角色,通過博弈論(Game Theory)分析商業銀行與企業貸款之間的關系,并提供了四階段的動態博弈模型:一階段分析表明企業在無資金限制的情況下必然會選擇粗放型生產;二階段分析表明盡管銀行會要求企業進行節約型生產,但這種威脅是不可信的;三階段分析模型經過修正后使得銀行的威脅成為可信的,企業會進行節約型生產;四階段分析表明尋租的存在會使企業能夠繼續從事粗放型生產,并造成了社會資源的浪費。
關鍵詞:碳金融;節約型生產;尋租;動態博弈
中圖分類號:F832.3 文獻標識碼:A
Game Analysis of Commercial Bank Promoting Energy-Saving-Type Production under
the Environment of Carbon Finance
ZHANG Rui-gang
(Financial Institute, 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Shanghai 200433,China)
Abstract:Under the environment of carbon finance, Chinese commercial banks will play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the energy-saving-type production control. Based on the Game Theory, this paper tries to comprehensively analys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ommercial banks and borrowing enterprises in loan. After completing some important external hypotheses, we can conclude four dynamic game theory trees from our analysis. The first one shows us that the enterprise will determinately choose the energy-wasting-type production if it can get any capitals freely. The second one shows us that although the commercial bank will pose a threat to the borrowing enterprise to make it choose the energy-saving-type production, but we know the threat is incredible. The third tree, we know that if we modify the second game theory tree, the threat of commercial bank will turn to credible, and the enterprise will choose the energy-saving-type production. At the last tree, we know that existing of the rent-seeking will destroy the balance of the third tree and cause some waste of social resources.
Key words:carbon finance; energy-saving-type production; rent-seeking; dynamic game theory
一、引言
“碳金融”的興起源于國際氣候政策的變化,準確地說是涉及兩個具有重大意義的國際公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京都議定書》。在這兩個公約里面,針對那些影響環境,造成全球氣候變暖的二氧化碳等溫室氣體①,國際組織對世界各國做出了量上的排放限制。作為發展中國家,中國在2012年之前,盡管仍可以在排放上不受限制,但未來受到大量的排放限制不可避免。因此,中國發展節約型生產方式,減輕環境污染,降低有害氣體排放,是一個值得關注的重點問題。
目前關于碳金融概念還沒有一個統一的認識,如果非要下一個定義,可認為其泛指所有服務于限制溫室氣體排放的金融活動,包括直接投融資、碳指標交易和銀行貸款等。在碳金融環境下,商業銀行的角色參與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可以通過《京都議定書》中的約定,利用CDM機制②將排放項目轉變成有價商品,向發達國家出售,實現商業利潤。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貸款控制,積極推動我國減排技術和減排工業的發展,為中國未來履行減排和環境保護,實現可持續發展,提供堅實的基礎。本文將重點研究第二方面。
在國際輿論和自身發展戰略調整的雙重需求下,中國目前已經認識到了大力發展節約型企業,努力保護環境與資源,才是實現長遠而持久的經濟增長的必須。在這個背景下,商業銀行作為金融市場上資金的調度者,響應國家發展戰略,通過貸款手段努力引導資金向節約型生產行業,限制浪費資源污染環境的粗放型生產項目的擴張,有著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本文并擬通過博弈論這一常用的經濟學工具,努力剖析在碳金融發展環境下商業銀行向生產企業貸款的互動博弈行為,以達到對商業銀行通過貸款手段促進節約型生產的可行性分析的目的,并提出相應的合理化建議。
二、 博弈分析
我們需對博弈環境作出一些經濟學上的假設,首先是理性人假設。即假定參與博弈的企業與商業銀行雙方都屬于經濟學里面所說的理性人,能夠按照理性原則,做出有利于自身利益的行為;其次是博弈環境。由于本文并不打算涉及不完全信息領域,所以這是一個完全信息的博弈;又由于假定博弈雙方對于博弈過程都是完全知曉的,所以博弈過程是一個完全且完美信息博弈。最后由于動態博弈較符合本文分析的情況,所以這是一個完全且完美信息動態博弈③。對動態博弈,較為完美的表示方式時博弈樹的方式,本文也將采用這種方式。此外,我們假設參與博弈的企業與銀行處于一種一對一(one-to-one)④的相對狀況,即雙方都沒有多余的其它可選擇對象。
考慮一個工業企業A,它將從事某個工業項目X的生產。在完全依靠自身融資的情況下,A企業有兩種可能的生產方式,一種是節約型的生產方式α,為此企業將為環境保護支出額外的成本Cp,但獲得較小的利潤R1;一種是粗放型的生產方式β,為此企業將獲得較大的利潤R2,但企業將可能遭受政府的處罰和民眾的訴訟,其成本統一為CFL。其簡單的一階段博弈如圖1所示。
在這個兩階段動態博弈中,上方第一個白圈代表的是參與博弈的商業銀行,其將決定是否應為企業發放貸款,如果選不貸則博弈結束,雙方的博弈結果為γ,都只獲得為0的得益;如果商業銀行選擇貸款則博弈進入第二階段,由黑圈代表的企業決定生產方式。假定企業生產節約型生產方式和粗放型生產方式銀行分別獲得的利潤為L1和L2,其中L2< L1,理由是在碳金融背景下企業粗放型的生產方式造成的污染將使為其發放貸款的銀行受到輿論譴責和上級主管的處罰,加大了其成本。
現在我們來分析兩者的行為,從銀行的角度來說,企業選擇節約型的生產方式,銀行自己獲得L1的貸款利潤,是銀行最理想的博弈結果。為達到這一目的,商業銀行在發放貸款時,可以向要求貸款的企業發出一個威脅:你必須采用節約型的生產方式,否則我將不向你發放貸款。問題在于,這個威脅是一個不可信的威脅。因為在完全信息的條件下,生產企業完全知曉銀行的各種得益情況。他知道雖然自己選擇粗放型的生產方式降低了銀行的得益,將銀行獲得的利潤由L1降到L2的水平,但若銀行選擇不貸款,銀行將只能獲得0的得益,這比L2的水平更低。基于理性人的假設,因此生產企業知道銀行不選擇貸款,使他自身只獲得0得益的情況是不會發生的。所以這個兩階段博弈的子博弈完美納什均衡的唯一解只能是:銀行第一階段選擇貸款,生產企業第二階段選擇粗放型生產方式,雙方分別獲得L2和R2-CFL的得益,博弈結束。
顯然上述博弈結果并不是我們在碳金融環境下驅使企業從事節約型生產的理想目的。那么,如何才能通過有效手段修改這個博弈,使銀行的威脅變為可信的,讓企業不敢從事粗放型的生產方式?要解決這一難題,我們可以通過以下幾個方面來進行。
第一種能夠修改博弈得益,使銀行威脅變為可信的方法是改變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對一(one-to-one)條件假設。如果銀行貸款的時候是面對眾多要求貸款的企業,那么他發出的威脅就將是可信的,博弈的結果如圖3所示。
此時銀行由于可以選擇不同的貸款者進行貸款,那么他不貸給本文中的生產企業A,并不表示他的得益為0,他可以通過貸給別的愿意采用節約型生產方式的企業獲得貸款利潤L,L并不一定等于或大于向A提供的貸款利潤L1,但只要它大于L2,那么銀行發出的威脅就將是可信的。此時企業A可能面臨無法獲得貸款,得益為0的情況,因此他只能修改自己的行為,承諾采用節約型的生產方式。
但這時,第二個問題產生了,由于貸款的獲得到企業的生產項目實行有一個不短的時間差,企業最終采用節約型生產方式的承諾是可信的嗎?由于我們了解企業采用粗放型的生產方式獲得利潤要大于節約型生產方式的利潤,企業完全可以通過偽裝自己成為一個節約型生產方式的申請貸款者,并在獲得貸款后實施粗放型的生產方式。甚至不排除有這么一種情況,企業本來是以節約型生產方式為目的申請的貸款,得到貸款以后,企業的經營者忽然發現粗放型的生產方式更有利可圖轉而從事粗放型生產。這種狀況與偽裝的情況盡管主觀動機不同,但造成的結果是一樣。由于上述這些情況是如此棘手甚至在一對多的貸款條件假設下我們也不能消除這種偽裝的存在。
雖然上述偽裝的存在些許違背了我們完全信息的假設,但在完全信息的情況下我們仍然是可以找到解決這類偽裝問題的手段的。具體而言,即是銀行在了解到企業可能存在偽裝這種情況下時,如何采取相應的應對措施,從而限制企業從事粗放型的生產方式。顯然,要使企業不從事粗放型的生產方式,必須加大其在粗放型生產方式下的成本。從銀行的角度來說,由于銀行不是國家機構,沒有對企業在粗放型生產方式造成污染的處罰權,因此銀行只能通過別的途徑另想辦法。
改變一對一前提假設的另一個結果是此時可能存在多個作為貸款者的銀行,Ghatak(1999)和van Tassel(1999)⑤已經證明了集團貸款可以有效解決在貸款時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使得出貸者能夠有效鑒別借款人的信息真偽。但我們也要看到,在中國的經濟實際中,大多數貸款,特別是項目資金數額不大的貸款,還是由單一銀行來進行發放的。因此Ghatak(1999)和van Tassel(1999)的理論就算正確,在中國的實踐意義也是有限的。
貸款發放的多期合約以及生產企業違反承諾銀行對貸款的可回收性是銀行可對貸款企業實施的懲罰措施。在多期合約⑥中,銀行發放貸款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分多期發放貸款,在第一期發放以后,根據企業是否按照約定進行生產發放后續貸款。當然若企業表示只獲得部分貸款無法進行生產,那么分期貸款可能就并不可行,因此銀行可以采用在合同中加上若企業違反承諾就回收貸款并可處以一定利息處罰的條件來對企業進行約束。以上兩種方法將我們原有的博弈修改成了一個如圖4所示的三階段動態博弈。
從圖4中可知,當生產企業第二階段選擇粗放型的生產方式時,此時商業銀行不再是一籌莫展,而是可以選擇回收貸款的方式對商業銀行進行處罰。在這里博弈的第三階段決策者是商業銀行(白圈代表),其可以選擇回收也可以選擇不回收,不回收的話得益和二階段博弈模型下粗放型生產方式時一樣都為β(R2-CFL, L2),商業銀行選擇回收時雙方得益變為δ(-Ci,L3),其中企業的得益為-Ci,Ci表示生產企業在這種情況下不但不能獲得利潤,還因為資本被回收無法完成項目損失的投入成本。商業銀行的得益為L3,是由于合同約定貸款條件的存在,使其獲得的利息收入不低于L2。
此時可再采用逆推分析法來對博弈樹進行推理。從第三階段開始,由于L3 >L2,因此銀行在第三階段即企業選擇粗放型生產方式后,選擇δ(回收)是其最優行為。由于是完全且完美信息,企業完全了解銀行在第三階段會采取這樣的行為,銀行在第三階段選擇(回收)就構成了對企業一個可信的威脅。由于企業在這時選擇粗放型生產方式獲得的收益-Ci遠小于他選擇節約型生產方式的得益R1-Cp。因此,企業在第二階段的理性選擇只能是α(節約)。最終博弈樹的子博弈納什完美均衡變為銀行在第一階段選擇貸款,企業在第二階段選擇節約型生產方式,博弈結束。
這個三階段博弈中,假定銀行是最后行為方,即在銀行發現生產企業是粗放型生產方式以后,生產企業不管銀行作出什么樣的決策都不會再采取相應的行為。這實際上在現實中不大可能,因為生產企業為了使自己的投入獲得回報,阻止銀行采用回收決策,必然要采取相應的行為。由于生產者采用粗放型生產實際上已經是一種對獲得貸款的承諾條件違背,那么不具有企業信用的他們可能在這一階段采用的也是非常規的手段——尋租,即與商業銀行的貸款管理人員達成串謀,通過劃分一部分利潤給串謀的管理人員,達到能夠繼續生產的目的。這一過程我們可以用一個四階段動態博弈的博弈樹來表示,如圖5所示。
圖5中第四階段的黑圈代表的是生產企業進行決策,這時他有兩種應對方式,尋租或者不尋租。Cx表示生產企業尋租付給銀行管理人員的成本,此時生產企業的得益是R2-CFL-Cx,觀察可知,盡管多支出了尋租成本,但生產企業將獲得的得益仍然遠遠超過不尋租項目被回收的副得益,因此在這一階段,生產企業的最佳應對是選擇尋租,能夠繼續生產。用逆推法分析可知,銀行知悉企業將在第四階段選擇尋租,而銀行此時的得益為L2+Cx⑦,大于他第三階段選擇不回收的得益L2,因此銀行在第三階段的最優選擇是回收,倒推回去可獲得我們這一博弈樹的子博弈完美納什均衡:即銀行第一階段選擇貸款,企業第二階段選擇粗放型生產方式,銀行第三階段選擇回收⑧,企業第四階段選擇尋租,博弈結束。由于存在尋租,促進節約型生產的目的沒有達成,而且造成了一部分社會資源的損失⑨。
三、 結論
從上面的博弈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分析商業銀行向可能從事節約型生產方式的企業發放貸款,是一個復雜而棘手的工作。本文盡管做出了努力,顯然也并不能夠完全概括涉及到的所有方面。綜合而言,我們的博弈分析結論對商業銀行的通過貸款促進節約型生產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1.加強事前的審查。信息甄別是貸款開始前的第一步,這要求銀行對企業申請貸款的用途、目的、條件有一個全方位的認識,盡管并不能指望事前審查這一步就能解決所有的工作,篩除所有要從事粗放型生產的企業。但至少要在第一步就大幅度降低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
2.加強過程的監督。在貸款發放以后,銀行要一直跟蹤貸款的使用情況。如果商業銀行在貸款時“管前不管后”,只注重事前監督,不考慮資金的具體使用情況。通過前面的博弈分析我們了解,在缺乏監督的情況下,大量的貸款資金必然會流向那些利潤較高,但社會效益較差的粗放型生產方面。這樣銀行通過貸款控制促進節約型生產的目的就難以達到了。
3.貸款條件要有合理的限制。通過本文的博弈分析,我們看出要使商業銀行對企業得到貸款以后從事粗放型生產進行懲罰的威脅是一個可信的威脅,商業銀行對貸款的控制應該是持續的,因此銀行應通過多期貸款合同或者可回收的貸款合同條件,對生產企業的行為進行限制。同時商業銀行應積極建立起行業內的貸款企業信用數據庫,對那些貸款以后將貸款資金從事粗放型生產方式的企業,一方面要按貸款條件對他實施懲罰,回收貸款;另一方面,要把他的違規記錄及時登記入檔案,讓行業內的其它銀行能夠通過觀察往期貸款情況對是否貸款做出正確判斷。
4.加大尋租成本,杜絕尋租行為。文中最后一個博弈的結果是我們不愿意看到的——它不但保證了粗放型生產的持續,而且造成了社會損失。因此要避免這種尋租行為的產生,應加大對尋租的懲罰力度,使得企業的尋租成本Cx足夠大,導致企業在粗放型生產下尋租則獲得的得益R2-CFL-Cx,小于企業從事節約型生產獲得的得益R1-Cp,在完全信息的條件下,企業在預計到可能的結果后,就不會選擇粗放型的生產方式,銀行貸款的目的得到了保障。加大尋則成本,要求我們做好銀行內外兩方面的監管工作,銀行內部應落實貸款的責任人,專人負責,采取貸款出現問題后的問責制,最大限度的避免尋租;外部應對生產企業加強打擊尋租的輿論和環境。
注釋:
① 《京都議定書》中指明了6種溫室氣體:二氧化碳(CO2)、甲烷(CH4)、氧化亞氮(N2O)、氫氟碳化物(HFCs)、全氟化碳(PFCs)和六氟化硫(SF6)。
② 即《京都議定書》中所指的清潔發展機制(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
③ 這里以及下文采用的博弈論概念均來自謝識予(2007)。
④ 這里采用的一對一(one-to-one)定義來自于Sappington(1983)。
⑤ Ghatak(1999)和van Tassel(1999)的研究后來被多位學者進行了修正。
⑥ 一個經典的多期合約模型可參見Cooper(1984)。
⑦ 可能不太精確,但可以這樣考慮,銀行管理人員獲得一部分尋租支付,銀行的總效用應該是增加了。
⑧ 注意這里“回收”實際上最后并沒有真正執行,因此只能說是一種回收的威脅。
⑨ 一般的認識是尋租對生產力是沒有貢獻的,并造成社會浪費,可見布坎南(197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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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