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模產權非閉合:一個制度變遷的臨界點

摘要:通過對馬克思產權理論和西方制度經濟學派產權理論的比較，提出產權閉合的概念，并對其進行定義，從產權閉合與自愿重復交易、產權閉合與公共物品、產權閉合與效率和公平標準、產權閉合與要素交換解釋等方面闡述其內涵，論證產權非閉合是制度變遷的臨界點。

關鍵詞:產權閉合;重復交易;制度變遷臨界點

中圖分類號:F08 文獻標識碼:B

馬克思產權理論和西方新制度經濟學派的產權理論，在研究方法、產權的起源、產權結構等方面有諸多的不同，但是這里只涉及制度效率、變遷動因和路徑的差異。馬克思產權理論認為生產力的發展是制度變遷的根本動力，階級是變遷的主體，制度的效率標準是生產力標準和公平標準，社會制度的變遷首先是生產關系的變化。當生產力的發展受到舊生產關系束縛時就要求突破舊制度，建立符合它的性質和要求的新的產權制度，進而引起社會生產關系的變革。以科技和生產社會化程度為主要標志的社會生產力的水平性質的變化及其發展要求，則是決定一種產權制度形成和演變的最基本、最主要的客觀條件[1]。變革的內容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生產的經濟條件方面所發生的物質的、可用自然科學的精確性指明的變革，一是人們借以意識到這個沖突并力求把它克服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藝術的或哲學的，簡言之，意識形態的形式”[2]。

以科斯和諾斯為代表的西方新制度經濟學派的產權理論，在新古典的成本收益框架內采用個人主義分析方法，以交易費用為核心，認為交易費用是制度效率的唯一檢驗指標。不僅對私有產權的起源用交易費用來解釋，而且對制度的均衡與非均衡、穩定與變遷、變遷的動力、變遷的方式等的研究，都立足于交易成本理論[3]。諾斯認為交易成本越高制度效率越低，但是交易成本高到何種狀態制度變遷呢，諾斯依然沒有指出至少沒有明確指出一個十分重要的內容:制度變遷的臨界點。

一、概念與定義

產權的定義并不十分統一，馬克思認為產權是由所有權、占有權、支配權、使用權、處置權和收益權等構成的財產權利，其內在結構可有多種組合，如共有產權、國有產權、集體產權、合作產權、個體私有產權等。哈羅德#8226; 阿曼#8226; 阿爾奇安認為所有權的優勢就是風險承擔和控制，德姆塞茨認為產權是一種社會契約，有助于形成一個人在同他人交易中一種能理性的把握的那些預期，這些預期在法律、習俗、和社會習慣中得到實現。菲呂博騰認為“產權不是指人與物之間的關系，而是指由物的存在及關于它們的使用所引起的人們之間相互認可的行為關系。它是一系列用來確定每個人相對于稀缺資源使用時的地位的經濟和社會關系”[4]。國內學者盛洪認為，廣義的產權就是受制度保護的利益，產權制度既涉及對產權的界定又涉及對產權的保護，并且指出產權制度是一種基礎性的經濟制度，它不僅獨自對經濟效率有重要影響，而且又構成了市場制度和其他許多制度安排的基礎[5]。吳宣恭認為人們(財產主體)圍繞或通過財產(客體)而形成的經濟權利關系[6]。孫飛等認為產權是人們圍繞財產形成的經濟權利關系[7]。綜上所述，產權是一種法定的能產生合理預期的圍繞財產形成的經濟關系。

“閉合”常見于醫學和測繪學描述。“腹部閉合性損傷”，“閉合性腦外傷”，“有若干交義點的閉合多邊性的角度總和”[8]等，閉合似乎指的是一個與外界有著交流的系統。而閉合原理(closure)是美國戴明首創的全面質量管理的一種方法。國內最早于20世紀90年代初提及，后來越來越多的理論家和企業家都提出要把這種方法運用到企業的所有管理中。所謂閉合管理，就是每一種管理都是一個相對于大系統而獨立的小系統。為使企業對外形成信息溝通，人、財、物適應市場變化，對內應做好管理的閉合循環，使企業的各項管理工作擺脫只計劃、布置不檢查或少檢查的傳統模式，而使企業的管理，達到有計劃，也有檢查、總結、提高的良性循環[9]。上世紀美國學者巴納德開創性的研究在于對組織理論的系統分析，他認為，社會的各級組織都是一個協作的系統，一個協作系統是由相互協作的許多人組成的。巴納德提出了“有效性”和“能率”兩條原則。當一個組織系統協作得很成功，能夠實現組織目標時，這個系統就是“有效性”的，它是系統存在的必要條件。系統的“能率”是指系統成員個人目標的滿足程度，協作能率是個人能率綜合作用的結果。可以將上述學科中的閉合，歸納為對外交換、對內反饋、信息和能量的循環系統。

如此看來，產權閉合就是能使產權主體獲得目標滿足，自愿對內反饋、對外交換信息和能量循環的一種產權狀態。獲得目標滿足，要求交易是自愿的，并且符合“經濟人”假設，滿足仍然是一個主觀變量，可以是直接物質的，比如食物驅趕饑餓，衣服逐去寒冷;可以是心理的(橫向和縱向比較獲得的滿足感)，這里就有意識和歷史因素在里面;更多是二者的綜合。產權是動態的，在不同的主體之間流動，能量和信息的交換和反饋促使交易重復進行，它要求競爭的市場和平等的市場主體。前者保證了價格的合理性，不是買方或者賣方壟斷的價格，后者意味著市場上的買方持有貨幣產權，賣方持有商品或者要素產權，此外無其他。交易自愿重復進行是產權閉合的標志。不管是次級的還是基礎性的制度變遷，變遷的方式無論是強制性的還是誘致性的，制度從富有效率到效率不足再到非效率都是一個從量的累積到質的飛躍的過程，有的甚至還會出現反復，產權閉合，制度不一定是最有效率的，但是產權不閉合，制度一定缺乏效率。

二、內涵

(一)產權閉合的要素交換解釋

巴澤爾認為因為奴隸主的監督成本上升，所以允許奴隸擁有部分的私有財產，異常勤奮聰明的極少數奴隸得以贖身成為自由人。由于自由人越來越多，警察的識別成本越來越高，因此奴隸制變得無法運行了[10]。這樣的解釋當然無法使人信服。北方的資本經濟與南方的種植園經濟爭奪產權單向流動的勞動力才是奴隸制退出歷史的本質原因。贖身是如此的艱難，幾輩子的努力都難以實現，以致有些心急的奴隸就逃跑(巴澤爾稱之為盜竊)，然而黑膚色太好辨認，又被警察抓回(這里資產的專用性使得交易成本減少)，但是自由人卻一不小心就淪為了奴隸。這個過程中，只有自由人淪為奴隸，奴隸很難贖身為自由人，產權流動是單向的，沒有閉合。勞動力大量積聚在南方種植園經濟，北方資本經濟為爭奪勞動力，當其他方法不能解決，戰爭就是必然選擇了。

(二)產權閉合與公共物品

公共物品效用的不可分、消費的非競爭性和受益的非排他性特征，實際上就是產權共有。“公有產權無助于精確衡量任何人使用資源所帶來的成本，擁有公有產權的人們傾向于全然不顧行為后果的方式去實現這些權利”。成本與收益的不對稱，也是付出者凈付出、受益者凈收益的產權非閉合。阿爾奇安，德姆塞茨出于對過度捕獵的憂慮，提到將打死的動物作為公共物品，即強壯者打獵，果實所有人分享，隨即發現將會產生嚴重的偷懶現象。可以想象，不愿意打獵的人會越來越多，捕獲的獵物越來越少，不僅皮毛貿易無法進行，而且吃飽都會成為問題。

計劃經濟時代的集體農場，農場成員出讓自己的勞動力，農產品一部分上交國家，另一部分農場按照工分分配給成員。農產品無論是上交的還是拿來分配的，都具有公共物品的性質，這也是集體農場缺乏效率的根本原因。一個人辛勤工作為農場增加了50公斤小麥，記工分為最高分10分(不努力工作記工分6分)，等到分配時，生產隊的總工分400分，假設2公斤上交國家，48公斤分配給成員，每工分的份額是0.12公斤，該成員的額外獎勵就是(10-6)*0.12=0.48公斤，或許還不夠補充他多付出的體力呢，余下的47.52公斤小麥被其他成員享用。勞動力在任何時候都是私人物品，土地及土地上的產出物卻是公共物品，使該成員不再進行類似的交易，勞動力產權無法閉合，于是出現集體農場的低效率。

(三)產權閉合與自愿重復交易

我們仍然可以借用科斯的范例。關于農夫和牧主對土地的處理也可以理解為:雙方可以先買后賣或者先賣再買，只要能在價格上達成協議。農夫可以通過向牧主支付一定數量的貨幣獲得該地塊的產權，全部用來種植谷物，只要他覺得有利可圖。當牛肉相對價格上漲，牧主也可以采取類似的行動，全部土地用來養牛。之后如果谷物價格相對上漲，農夫又可以從牧主手中購回這個地塊。假設在這個環節嚴禁土地回購，那么谷物的價格就只能繼續上漲，牛肉繼續下跌。顯然，一個有效率的市場應該可以自由的進入和退出，也就是——產權閉合。

農貿市場上農民將自己養的雞賣給甲，甲可以加工烹飪吃掉，可以養著生蛋孵小雞，也可以送人，不滿意了，還可以再到市場上去出售，倘若該農民碰到了，又可以把它買回來。公民乙呢，不買雞而去買股票，第二天不高興了，賣出去，第三天又買回來。雞和股票，可以永久地買賣下去，除非市場關閉。公民丙，投資于中國某開發區某一個處于孵化期的小企業，做風險投資，中途若要退出幾乎不可能，除非該企業進入創業板市場。中國今天的市場，水、電、油、電信、鐵路等，等閑的資本一般難以進入，有政府特許和巨大沉淀成本的限制。

自愿交易是產權閉合的基本條件。由于自然稟賦差異，東北部印第安人皮毛貿易促使狩獵地私有產權形成的過程中，應該會有類似的“試錯”。當狩獵地是公共物品的時候，身體壯實、善于捕獵者對整個狩獵地行使產權，他的勞動獲得了超額的報酬，瘦弱的、捕獵手藝差的人們實際上沒有產權，他可憐的勞動將要面對的是日漸稀少的更加狡猾的瘦小的動物，經常性的巡視一天一無所獲，他的產權就處于無法閉合的狀態。這種強迫性的產權非閉合狀態不會持續很久，前者可能會有瘦弱的后代，后者也許能繁衍強壯的子孫，單個的偷獵和規模化的強占就會出現，關于產權的紛爭將永無休止。如果實現狩獵地產權閉合，使瘦弱者的勞動與一定的狩獵地相結合以滿足其基本的生存或者生活需要，并穩定他的這種預期，他就會自愿地認同這樣的產權安排，并將這種自愿認同傳承下去，產權也就具有了意識的包裹和保護穩定下來。于是，當人類文明還不能夠以法典的形式穩定產權時，出現“神和上天的意志”就是可以解釋的了。

林毅夫在分析中國1959年至1961年農業危機的原因時，指出“在一個合作社里，社員如果擁有退社的自由，那么這個合作社的性質是重復博弈的，如果退社自由被剝奪，其性質就變成一次性博弈。1959-1961年間農業生產的突然滑坡則主要是1958年秋運動從自愿的性質變為強制的性質，退出的權利被剝奪的結果”[11]。

(四)產權閉合與效率和公平標準

產權閉合還是效率標準和公平標準的統一。新制度經濟學和新古典經濟學主要的缺點是對公平的忽視。市場效率的比較，新古典以完全競爭市場作為參照系，在產權閉合這里也是適合的。當買方的市場權力大，處于壟斷地位，價格低于正常價格(P=SAC+π) ，這里π是行業平均利潤或者要素平均收益。生產者利潤下降，不必等到新古典中的負利潤(P=SAVC，Π=-TFC， π=-TFC/Q) ，賣方的產權就處于非閉合狀態，將會逐漸退出交易，退出市場，轉移到其他高于平均利潤的行業哪里去，那么就會出現供給減少，反之，如果賣方權力過大，則價格高于正常價格到一定程度(機會成本+其他)，使買方的產權處于非閉合狀態，買方就會退出市場。這里的“其他”，情形比較復雜，可能是產品的可替代性、產品對賣方的重要程度、歷史或者意識的作用等等。比如中國目前的房地產市場，小產權房的出現實際上就是正式房地產市場買方產權非閉合的一個典型表現。價格的高低體現了階層之間的利益安排，過分高或過分低的價格都會導致產權的非閉合和階層利益的巨大落差，前者會引起均衡數量偏離最佳狀態，帶來效率損失，后者則使社會顯失公平，因此產權非閉合使效率標準和公平標準在制度變遷的臨界點上實現了統一。

三、規模產權非閉合是制度變遷的臨界點

個體的產權非閉合對于制度而言可以忽略不計，規模的產權非閉合促使制度變革。流動的匪幫過分地掠奪某個人的勞動產品，使其產權無法閉合而另走他鄉，匪幫不會因此有些微的改變。但是，如果這種掠奪針對的是規模人群，致使產權非閉合規模化和規模化“以腳投票”，最終會導致匪幫自身的產權非閉合，為爭奪貢品將與其他匪幫展開戰爭。戰爭的損失是確定的而收益不確定，流動的匪幫通過適度的稅收維護被統治者某種程度的產權閉合從而達到本集團的產權閉合，于是流動匪幫成為固定匪幫，國家逐漸形成。

1992年至今短短十幾年對農村勞動力向城市的遷移，從限制到引導到維護其基本的勞動報酬權，從盲流到農民工再到農民工兄弟，政策在變，意識在變。20世紀90年代初，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制度變遷效應釋放的峰值已經過去，農業稅費逐年增加，農村居民在農村、單純靠農業已經無法達到產權閉合，在城市卻有可能形成閉合。1992年黨的十四大的召開以及 《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若干問題的決定》的頒布。雖然這個決定主要是關于城市經濟體制改革的，但是城市改革全面展開提供給社會尤其是農村居民潛在的獲利機會。所以是1992年以來而不是其他時間，出現規模化的農村居民向城市的人口遷移，1993年，農民工數量達到6 000萬人，之后直到2002年一直持續增加。規模化的人口遷移推動了就業制度的變化，由最初的限制到引導，這一時期原勞動部頒布了一系列文件，比如《農村勞動力跨地區流動有序化——“城鄉協調就業計劃”第一期工程》、《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時期勞動體制改革總體設想》、《農村勞動力跨省流動就業管理暫行規定》，提出建立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勞動力流動基本制度和服務網絡[12]。

2003年以后農村勞動力向城市遷移出現了逆轉，“民工荒”從沿海波及到內陸。收入偏低、工資拖欠是一個共性的原因。調查顯示，從1990年以后，珠三角農民工的工資水平基本沒有變化，考慮到物價因素，實際工資是處于下降水平。由于農民工仍然是城市的邊緣群體，工資收入低于同期城市職工收入水平。2003-2005年城鎮職工人均月工資收入由1 170元增加到1 534元，農民工的月工資同期從781元增加到855元[13]，而且長期被排除在三條保障線以外，沒有醫療、教育、養老等社會保障。北京師范大學收入分配與貧困研究中心主任李實的一份調查顯示，86%的農民工沒有醫療保險，80%沒有養老保險，82%沒有工傷保險，91%沒有住房公積金。在食品消費方面，5%的農民工每天消費人均不足3元，44%每天消費人均不足10元。農民工平均每周工作時間為59個小時，60%以上農民工工作時間超過法定時間，即使工資上升，也是基于勞動時間的延長，農民工的貧困狀態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此外，農民工異地就業還要支付巨大的遷移成本、心理成本。無論是時間上縱向工資增長比較還是橫向農村就業與城市就業收入差異的比較，農民工的勞動都無法實現產權閉合，再加上“拖欠工資”這樣一個擾動項，進一步惡化產權非閉合的不良預期。

“民工荒”給許多企業的生產經營造成了極大影響，農民工勞動產權的非閉合影響到了企業主的資本產權閉合，再下去涉及國家層面的產權非閉合。變革呼之欲出，因此，2003年10月，中央頒布了《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若干問題的決定》，確立的政策方向是:積極拓展農村就業空間，取消對農民就業的限制性規定，逐步統一城鄉勞動力市場，形成城鄉勞動者平等就業的制度，深化戶籍制度改革，引導農村富余勞動力平穩有序轉移。2008年年初《勞動合同法》實施，要求企業主動與農民工簽訂勞動合同，督促企業為農民工購買工傷和養老保險。變革觸及了農民工轉移就業中的許多問題，一定程度縫合了農民工的產權非閉合，但是從長期來看，不變更根本性的制度比如戶籍、平等就業，跨地區的醫療、社保轉移，跨地區勞資糾紛和維權組織等，農民工的勞動產權仍然不能閉合。

產權閉合以“經濟人”為假設起點，從個體產權到規模產權，強調重復交易對產權閉合的標志性作用。可以根據產權閉合狀態變化推繹制度從均衡到非均衡再到均衡的演變過程，與新古典和新制度經濟學是融合的，并且能夠貫徹公平效率標準，無論對商品市場還是要素市場都具有較強的解釋力。規模產權非閉合作為制度變遷的臨界點，在理論上展開論證的目的，無非也是出于這樣一種考慮:它是一個行動的時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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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