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長期以來,我國實施的是重化工業優先發展戰略,這種戰略對我國的就業問題帶來了兩種負面影響:一是降低了吸納勞動力就業的能力,二是導致高新技術產業和現代服務業發展滯后。由于產業國際競爭力不足,沒有構建起吸納勞動力,特別是傳統勞動力就業的機制,一遇外部沖擊便會倒逼政府加大投資力度,使重化工業戰略更加得到強化。因此,應從根本上轉變政府職能和經濟發展方式,走新型工業化道路。
關鍵詞:產業結構變遷;政府改革;新型工業化
中圖分類號:F241.4 文獻標識碼:A
Interaction Between China′s 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and Employment:
A Basic Analytical Framework
ZHAN Hao-Yong
(Department of Finance and Economy, Guang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Liuzhou 545606,China)
Abstract: For a long time, China implemented the strategy of developing heavy industry fist, which has brought two negative effects to our country′s employment: First, reducing the capacity of absorbing labor force, and second, leading to lag of high-tech industries and modern service industry. As the lack of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of industry, China didn′t built up labor force absorption, especially the traditional labor force employment mechanism, forced external shocks will force government to boost investment, further strengthening the strategy of developing heavy industry . Therefore, China should fundamentally transform government functions and mode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to take industrialization road.
Key words: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government reform;new type industrialization
一、問題的提出
近年來,我國就業問題日益嚴峻,國內學者從多種不同的角度研究該問題的成因及解決途徑,其中從產業結構演變與就業之間關系的角度來進行研究是一個主要的領域。這些研究的理論基礎主要是建立在配第-克拉克定理以及庫茲涅茨、錢納里、塞爾奎因對配第-克拉克定理的實證檢驗結論基礎之上,力圖從我國及其各區域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的相互關系和變動中尋找與一般規律的一致性或不一致性(偏離度)[1-3];或者通過計量回歸模型計算三次產業與就業之間的相互促進關系(就業彈性)和統計意義上的因果關系,得出我國及其各區域產業結構演變吸納勞動力就業的發展趨勢,并提出以產業結構調整升級推進就業的對策建議;還有采用結構分解技術,對影響三次產業就業的因素進行區分研究[4]。總體來看,這些研究的主要結論是我國第二產業發展對就業的促進作用比較積極,第三產業發展則日益顯著地對就業起著重要的拉動作用。因此,一些學者就促進第三產業(服務業)就業進行了研究,認為應該多管其下[5],并立足于我國制造業水平的提升來促進第三產業就業水平的提升[6]。
綜合上述文獻研究,主要是對我國產業結構變遷與就業關系是否符合若干產業經濟學基本原理如配第-克拉克定理的實證研究,普遍缺乏對我國產業結構變遷與就業之間互動關系的內在機制研究,因而依據實證分析所提出的對策建議對于解釋和解決當前我國就業日益嚴峻的問題便遇到了挑戰。比如按照多數實證研究的結論,第二產業或第三產業對我國就業拉動作用大并且逐漸增大,因此依據合理的推論只要大力發展第二產業或第三產業就應該能解決我國的就業問題。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在近幾年我國經濟高速增長時就業問題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日趨嚴峻,甚至在受到外部沖擊(如本次國際金融危機)時就會出現一次階段性爆發。
事實上,已有研究表示出對我國產業結構近年來出現的重型化趨勢對就業增長的不利影響的擔憂,并試圖在重化工業背景下尋找促進就業的對策[7]。人們需要結合中國情況構建一個產業結構演變與就業問題的基本分析框架,找出兩者之間的內在聯系和作用機理。更重要的是,找出影響這兩者關系的根源或制度性安排所在,才能夠有效地尋找解決我國就業問題的對策。齊艷玲(2008)在這方面提供了一個有益的分析視角,即我國經濟增長和就業增長非一致性的根本原因在于制度,比如各級政府的政績考核過分偏重于GDP就是一個重要的制度因素。本文將嘗試構建一個中國產業結構變遷和就業關系互動的基本分析框架,對我國就業難問題進行解釋,并提出相應的對策建議。
二、重化工業戰略與就業機制分析
(一)直接效應
由于對工業化和現代化的內涵,尤其是對經濟結構均衡發展及當代環境和條件的認識存在著偏差,新中國成立后啟動的工業化和現代化進程基本仍遵循著西方發達國家的老路,即先搞傳統工業化,然后實現現代化。中國在計劃經濟時代,把工業化理解為片面發展工業,特別是優先發展重工業。這種傳統工業化的主要特征是高投入、低產出;高消耗、低效益,過度依賴資本和資源的高投入,導致了在改革開放前重工業畸形發展、農業受到嚴重損害,服務業十分落后的狀況。改革開放后,中國對經濟結構進行了調整,主要內容就是改善農業、輕工業和服務業的比例關系。“九五”時期,提出了實行增長方式的根本轉變,2002年提出新型工業化戰略,經濟結構有所改善,高新技術產業也得到了較快發展。但是,我們并沒有改變傳統工業化依靠資源和資本高投入的增長模式,找到通過提高效率來實現增長的辦法,對既定政策落實得不夠好。根據一項實證研究,1979-2004年中國全要素生產率的平均增長率僅為0.891%,對經濟增長的平均貢獻率為9.46%,明顯偏低,而要素投入對經濟增長率高達90.54%[8]。表明中國經濟增長主要依靠要素投入增長,技術進步率偏低,生產能力利用水平與技術效率低下。2003年后,伴隨著市場的強大需求和地方政府巨大的投資沖動,鋼鐵、建材、房地產等行業出現了20多年來的罕見高增長,進而推動了整個經濟的高速前進。中國經濟發展的重型化趨向越發明顯。各省市紛紛有了從輕工業向重工業轉型的愿望和趨勢。甚至像經營IT產業最成功的深圳,以及中小企業非常發達的浙江這樣的省市也準備轉向重型工業發展[9]。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局面,和與其相配套的一系列思維定式和制度安排是分不開的。首先,把數量擴張作為主要目標的舊思想和老做法沒有徹底改變,把GDP的高增長和“物質生產領域”產值增長速度趕超發達國家作為應當不惜一切代價實現的國家目標,以及把增長速度作為衡量各級黨政領導干部“政績”的主要標準的老習慣和老做法并沒有根本改變。其次,各級政府繼續保持著過多的資源配置權力和對企業微觀經濟決策的干預權力。當前在我國,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仍然發揮得很不夠,土地、礦藏、貸款等重要資源的配置權力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掌握在各級政府官員手中,這就使各級政府官員有了運用這種動員和支配資源的權力來實現自己“政績”目標的可能。第三,以生產型增值稅為主、在中央預算和地方預算之間按75?25的比例分成的稅收體制使各級政府努力運用手中的資源配置權利集中力量營建產值大、稅收多的簡單加工工業和重化工業的重大項目[9]。
在重化工業戰略的影響下,我國就業遇到了直接的沉重壓力。因為,重化工業的顯著特點是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同樣的投資吸引的勞動力相對較少。在輕工業為主的階段,GDP每上升一個百分比點能安置300萬人就業,而在重化工業階段,則下降為70萬人,還不到輕工業時期的1/4。實證研究也表明,我國第二產業就業彈性與資本勞動比有較強的負相關關系,即隨著我國重化工業發展,第二產業內部資本勞動比增加,引起了第二產業就業彈性下降[7]。
(二)間接效應
重化工業戰略對我國就業的直接抑制作用已為學者所注意到,然而它對我國就業問題的間接抑制作用卻通常為人所忽略。但是,這卻是異常關鍵的問題,這種間接抑制作用已在長期內對我國就業構成不利影響,并通過一系列傳導機制使得重化工業戰略的實施得以鞏固和強化,進而使得就業難問題在長期內得以鞏固和強化。
我們需要注意這樣的事實:片面追求產業結構的重型化會使人們不能按照比較優勢原理揚長避短地配置資源。經濟學的基本常識告訴我們,正確配置資源的首要要求,是根據自己的資源稟賦的狀況揚長避短和發揮優勢。中國人力資源豐富,自然資源短缺,資本資源緊缺,生態環境脆弱。在這樣的條件下,中國應當盡量發展既是低資本和少資源投入,又能發揮人力資源優勢并能創造巨大需求的產業。但在“重型化”導向下,許多地方卻集中物力財力去發展資源密集和資本密集的重化工業,這就造成了揚短避長。更值得注意的是向以資本和資源投入為主的產業傾斜,放松了我國技術創新和提高效率的努力。
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豐富的人力資源存在文化技術水平偏低的不足,但這并不是說中國人只能生產初級產品卻全然沒有自主創新能力。事實上,經過多年建設,中國已經擁有運用和自主開發國際先進技術的物質技術基礎。相對于許多發展中國家,中國勞動者受過較好的訓練,也更富有紀律性和創新精神,而且中國人口基數大,其中能夠承擔技術創新重任的科技人員并不少。但在向重工業傾斜的體制和政策環境下,有能力進行技術創新的企業和個人的潛力卻沒得到發揮。相反,不少企業安于做簡單加工,靠廉價的勞動力、緊缺的資源和資本投入賺錢,甚至做一些表面賺錢的陪本生意。此外,還抑制了第三產業特別是金融、信息技術服務業等現代服務業的發展。
在這樣的發展模式下,我國沒有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忽視了科技和教育的作用,沒有以經濟的長期增長和可持續發展為目標積累寶貴的人力資本,使得我國在國際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長期處于全球產業鏈的最低端。更為重要的是,由于缺乏以人力資本為支撐的現代經濟部門和知識經濟部門的發展,缺乏教育和培訓的引導,在中國這樣一個二元經濟結構的人口大國居于主要位置的傳統部門勞動力,遲遲無法成功轉化為現代經濟和知識經濟部門的勞動力,絕大多數只能在勞動密集型的產業部門就業;每年新增的數百萬大學生就業也十分艱難,經濟中長期充滿著龐大的失業群體。同時,只要國際經濟形勢一發生不利于我國的變化(如金融危機),大規模的失業潮便如期而至。可在這樣短期外部沖擊到來的時候,政府的首要目標卻往往只能是“保增長、保就業、保穩定”,加大政府投資力度刺激經濟增長,于是這種“倒逼”機制又使重化工業戰略得以強化和延續(郁建興等(2009)[3]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然后便是新的一輪循環:高附加值的新興產業部門難以發展,傳統部門勞動力就無法有效轉化為現代部門勞動力,產業國際競爭力低下,容易受外部沖擊,失業問題凸顯,再次加大投資力度?如此等等。在這樣的循環中,就業問題將始終難以有效解決。
三、產業結構與就業關系的基本分析框架
由上可總結得到一個有關中國產業結構與就業互動關系的基本分析框架,這一框架能夠比較好地解釋改革開放特別是1994年財稅體制改革以來我國就業彈性系數不斷下降的現象(見表1)。比如,自1994年起,受到財稅體制改革的影響,基于前述的理由,各地開始加快推進重化工業戰略,一開始在促進就業方面收到了一些成效,就業彈性系數比90年代初有所回升,從1992年的0.07回升到1998年的0.15,但始終無法回到80年代的水平,一方面顯示出重化工業戰略對就業影響的直接抑制作用;同時另一方面也說明,我國開始遭遇一場解決就業的攻堅戰,即解決就業難度已經提升,其原因就是容易就業的已經就業了,我們更多地面臨著將傳統部門勞動力轉化為現代部門勞動力的難題。但在受到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沖擊后,政府連續幾年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加大政府投資力度,使就業彈性系數在2001年遏制了連續兩年的下滑勢頭。然而,這種應對短期沖擊的機制卻強化了重化工業的戰略,使我國錯過了一次調整產業結構和經濟發展方式從而有效緩解就業壓力的機遇。很快,自2002年中期開始我國進入以重化工業為主導的新一輪經濟增長周期,在上述分析框架機理的作用下,就業彈性系數一路走低,2007年達到了0.06的最低水平,奧肯定律在中國徹底失靈。此時,美國金融危機爆發,我國就業再次遭受巨大的短期外部沖擊,無奈之下政府又采取了4萬億元政府投資拉動的經濟刺激計劃,來保增長、保就業和保穩定,主要投資于基礎設施建設和大型企業、大型項目。可以預期,這當中又孕育著新一輪的重化工業戰略主導下的就業難。
四、結論和政策建議
與一些學者的觀點不盡相同的是,我們的分析框架及其對就業實踐的解釋表明,不從根本上克服和改變重化工業戰略對就業的制約,就難以從根本上解決我國長期存在的就業難問題。為此建議:
第一,真正落實科學發展觀,切實轉變政府職能。政府不應成為經濟發展的主導者和經濟結構的調節者,這會使中國的改革發展偏離市場化的取向。政府應該履行自己應該做也能夠做得好的職能:比如構建經濟社會的法治環境,維護宏觀經濟的穩定運行,為低收入群體提供基本的社會保障和維護社會公平,構造打破城鄉分割促進勞動力順暢流轉的制度基礎等等。
第二,扎實推進科教興國戰略,大力發展高新技術產業和現代服務業。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西方工業化先行國家經濟增長的主要源泉已發生了顯著變化,轉移到了依靠科技進步、現代服務業的發展和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上來。對此,除了關系國計民生的經濟命脈,政府應從一般競爭性領域退出,鼓勵民間投資,促進中小企業發展,讓民間資本在這些領域一顯身手。政府應轉而大力發展教育事業,培養和積累人力資本;同時通過各種培訓手段將傳統部門勞動力逐步培養成可為現代部門吸收的勞動力。實施有效的技術創新激勵政策,真正形成以企業為創新主體的技術創新體系與鼓勵創新的社會氛圍,使我國轉向走以發展高新技術產業和現代服務業為先導的新型工業化道路,并以此改造傳統產業,在根本上提升我國產業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直接在國際產業鏈的高端參與國際競爭(這方面,和中國同為人口大國的印度通過堅持不懈地發展軟件產業已經為我們提供了有益的參考)[10],從而打破前述基本分析框架的制約,構建起解決就業問題的長效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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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關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