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沙石和兩個孩子的死

兩孩子走后

3月15日下午3時，山西省忻州市寧武縣化北屯鄉政府，二樓，鄉領導們正在開會;一樓政務大廳里，有一群衣衫不整、土里土氣的人正在哭鬧。其中一個中年婦女不停地在哭訴:“我的孩子沒了，誰還我孩子……”她有點像魯迅先生筆下的祥林嫂。一個中年男子卻在使勁吸煙，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此時，一個年輕人告訴記者，他們家的孩子死了，已經兩天了，孩子還放在他們家的土炕上。沒有人對這件事情負責，派出所、鄉政府也找過好幾次了，沒有結果。

經了解，哭訴的中年婦女叫歐愛云，今年45歲，抽煙的中年男子叫項寶拴，都是寧武縣化北屯鄉化北屯村人，他倆是夫妻。3月13日下午，他們10歲的孩子和項寶拴弟弟項寶軍家的孩子都在別人挖的水池里淹死了。地點是化北屯村子東北方向汾河邊的一個水池里，這個水池是人們采了汾河邊上的沙石后留下來的，里面積滿了融化了的冰水。

孩子出事后，項寶拴和歐愛云夫婦幾乎沒吃東西，他們根本吃不下飯，走路都想著出事的孩子項榕，睡覺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項榕。和項榕一起出事的孩子叫項東，9歲。在化北屯村小學上一年級。項東的父親項寶軍和項榕的父親項寶拴是親弟兄，項寶拴今年45歲，打工、跑面的、開三輪車，總是很勤快;項寶軍33歲，開大卡車，從事煤運。

項東出事后，父親項寶軍也沒心思開車了，整日低著頭，紅著眼，心情十分糟糕;項寶軍的妻子王換香還在家帶著個9個月的男孩，除了哭，還是哭。

項榕、項東的死，驚動了所有的親戚，走了一撥，又來一撥，都是來安慰項家人的。就像去醫院看望病人一樣，盡管對病情毫無作用，但人們還是去看望。3月17日，項寶拴和項寶軍家共來了親戚20多人。

出事后，項家人的生活徹底亂了，白天找相關部門，晚上哭……

面對孩子的死，兩家人從派出所跑到鄉政府，又從鄉政府跑到派出所，反復跑，沒結果，至記者發稿時，沒人或單位對此事負責。

孩子這樣出事

3月15日下午，本刊記者跟隨項寶軍及其家人來到項榕、項東出事的水池邊。該水池位于汾河的東邊，距汾河二三百米，距化北屯村約五六百米。水池有黑泥，用木棍插到底，發現水池里的水深約0.4米，水池距離地平面約2米。項寶軍告訴記者，出事后，水池里的水被村里來搭救小孩的裝載機給放了。一個村民說，兩個小孩出事后，化北屯村出來二三百人，大部分都是來救人的，還有裝載機;項家人在村里的人緣不錯。

發現兩個孩子出事的是一個叫江濤的13歲男孩，他是和項榕、項東一同去出事地點玩耍的。他也是在化北屯村住，距項榕、項東家四五百米遠。3月13日，是星期六，他吃過飯后，12點40分從家出發，和項榕、項東去到汾河邊玩耍，當時，項榕騎著兒童自行車。江濤手里還拿著個用麻繩拴的鞭子。

15日下午6時許，化北屯村江濤家，江濤正坐在小桌子邊吃著一小盆抿面。面對陌生的記者，他不愿說同伴的事，在他媽媽的再三勸慰下，江濤終于開了口。江濤說:“那天下午，我們3個小朋友去汾河邊玩耍。在那個水池邊，我們看到水里漂著一個塑料的水槍，項榕以為水不深，就進去撈，一到水里，就滑進去了，開始能看見腦袋，一眨眼就看不見了。能看見腦袋的時候，項東進到水里去拉他的手，結果手也沒拉著，項東也被水淹沒了。我用鞭子拉他們，結果他們也沒有拽住我的鞭子，我拼命喊，他們都沒反應。我趕緊跑回村里告訴他們的家人。項榕家項榕媽在，我第一個告訴了她，她通知了同住一個院子的項東家人。而后，剛進院子的項榕爸爸和項東的媽媽讓江濤領路，跑到了孩子出事的地點，看見項榕已經浮出水面，很快撈了上來，卻已經停止呼吸了，家人迅速把他送到東寨鎮醫院，但無力回天。

因水深，項東不好打撈，趕來的村民又很快找來了本村的一輛裝載機，把池邊鏟開，放了近一米深的水，大家才把項東給撈上來。打撈上來的項東已沒呼吸了，但家人還是不甘心，把他送到化北屯衛生院，醫生告訴他們，準備后事吧。

誰為孩子的死埋單

15日下午5時30分，化北屯鄉二樓的會議開完了。項寶拴和項寶軍兩家人再次找到化北屯鄉黨委書記郭建毅討要說法。但無果而返。

對此，記者采訪了化北屯鄉黨委書記郭建毅。郭說:“在兩個孩子出事后，我們鄉政府給了每個出事孩子家各1000元的安慰金，我個人還給了每家500元，我讓他們去派出所報案，但他們一直找鄉政府，想問我們鄉政府要錢。”

出事的水池是誰挖的?郭建毅說:“初步了解是村里人蓋房子挖下的，挖水池的人家在當地勢力大，項家不敢去找人家，老找我們鄉政府。我已經把此事上報縣長和公安局長了。”

項寶拴說:“我們無法到化北屯鄉派出所報案，他們不立案，他們說不屬于刑事案件。”

19日，記者電話采訪了三晉律師事務所的高萬國律師。高律師說:“兩個孩子的出事，挖水池采沙石的人負有主要責任;其次是鄉政府和父母也有責任，鄉政府的責任是沒有監管好所轄地盤，為孩子出事埋下隱患，孩子的父母是因為沒有監管好未成年的孩子。”

16日下午，化北屯村項寶拴院子里的西房的土炕上 ，用被子包著項榕、項東的尸體。項寶拴打開被子，記者看到項榕、項東都穿上了親戚買來的新衣服，就像在熟睡;但他們卻永遠地睡著了——為了那個誘人的塑料手槍。不知道天堂里有沒有讓他們喜歡的塑料手槍?如今，他們已經感覺不到他們現在所睡土炕的冷暖，也聽不到父母喊他們寫作業的聲音，更無法體會他們走后的日子父母咋過。和他們相伴的是他們家門口用黑布蓋著的兩具棺材。

3月，好多地方已經溫暖，春天來了;而寧武好多地方夜晚依然結冰，天冷，但這兩家人的心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