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且快樂著
■ 韓耀
彎人好比天上月。
——陳村《彎人自述》
1.我喜歡作家陳村,是因為他與我有很多相同點:一是我們都插過隊,二是我們都在農村時患上了相同的病——強直性脊柱炎,三是他曾經當過老師,而我現在仍是老師。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雖然都屬于“彎”的一族,但我們都活得很自在、快樂。
其實,強直性脊柱炎這個名稱并不完全準確?!皬姟边€算屬實,是指得這個病的人脊柱從上到下所有的關節都因軟組織鈣化而融合成一個僵硬的整體,因而也就不能再做前仰后合和左搖右擺的運動。但“直”卻不盡然,相反得這個病的人一般都會腰越來越彎,人稱駝背,成為一條雖不美麗但卻也相當柔和的弧線。所以,我和陳村一樣,都彎著腰,拄著杖。用陳村的話說,是個“彎人”。而我謂之曰“不見天日”,即不能像李白一樣作“舉頭望明月”的感慨。
原先,我還是可以見天日的。遙想鄙人當年,個雖不高,但也生得肩寬背闊,鼻直口方,算得上當時周圍十里八鄉少有的美男子。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曾引來許多在地里或割麥、或插秧的農村“小芳”們流連的目光。但后來,我就再也無暇顧及這些目光了。因為病說來就來,先是腿疼,后是腰疼,讓我更多地走在了去醫院的路上。而醫生給出的診斷無非是“坐骨神經痛”、“腰肌勞損”或“腰椎間盤突出”,于是吃藥、推拿或貼狗皮膏藥,但終不見好。最后,只好帶著我這一直痛著的坐骨神經、勞損的腰肌和突出的腰椎間盤離開了農村,離開了那些美麗、善良的“小芳”們,考進了北京的一所大學。
在學校頭兩年,由于考上大學的感覺真好,似乎病也跟著好了。然而好景不長,在第三年初夏的一個早晨,起床時突然感到腰腿皆痛且痛徹骨髓,讓我幾乎無法行走。同學急忙匯報至校領導,學校派了當時只有校長才能坐的全校僅有的一輛北京吉普將我送進了一家區級醫院。X光片出來了,一位年輕的醫生以悲憫的眼光看著片,再看看我。他并沒有給我開處方,而是建議我到大醫院再找專家診治。正好一位同學的愛人在北京同仁醫院當護士,她立即為我介紹了同仁醫院的骨科研究所主任,一位國內著名的骨科專家。
那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他先看了我的X光片和各種檢驗報告,然后抬起身,用他那手術刀一樣鋒利的目光,盯住我的臉,說:“小伙子,你是大學生,我也不瞞你,你這病少則三年、多則五年,就有可能癱瘓?!?/p>
我心里一涼,忙問:“這病能治好嗎?”
“如果誰能治好,就可以得諾貝爾獎了。”老者答。
我心更涼,但不死心,再問:“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那就看命了?!崩险叩难壑型赋鲆唤z柔和,但轉瞬即逝,“如果你命硬,到四十歲還沒有癱瘓,就不會癱瘓了。”
聽罷此言,我的心涼到了底。帶著一顆冰涼冰涼的心,我回到學校。又帶著一顆冰涼冰涼的心,我畢業了,來到揚子江畔這座很著名的城市一所很不著名的大學當上了一名老師。
轉眼間,五年過去了,腿愈疼,腰始彎,但未癱,竊喜。再轉眼間又五年過去了,腿仍疼,腰更彎,但仍未癱,更喜。猛然想起那位老醫生的話,掐指一算,離四十歲還僅有一十二年,頓感前途一片光明,遂狂喜。于是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彎著腰,過起了和直腰人一樣的平常日子。
十二年,彈指一揮間。腰依然彎,還拄起了杖,但尚能行走。一日,忽然想起,腰腿已有數月未疼。此時本人已年逾四十有二,果然正如當年那位老醫生所言,病痛真的對我已經厭倦,不打招呼便離我而去。想到此,頓有浴火重生、鳳凰涅磐和羽化成仙的感覺。一時間百感交集,幾乎涕零。
2.雖然病痛已去,但這彎著的腰卻再也不能復直。在一群群直人中間,在人們或疑問、或同情、或憐憫的目光注視下,總感覺著自己是一個另類,并為自己的另類而慚愧:彎成這般模樣,實在對不起人民的養育和組織上的培養。
因為腰彎,便有了幾怕。一是怕別人在背后和我打招呼。因頸項不能轉動,聽到后面一聲呼喚,只好停下腳步,慢慢將身體轉過去,尋找與自己打招呼的人。往往等我身體轉過去時,那人已健步從另一側走到我的前面。見身后無人,便以為是自己的耳鳴、錯覺,于是轉過身低頭繼續前行。我雖屬無意和無奈,但對別人卻確實有輕慢之嫌,為此常感到愧疚與不安。后來,再聽到背后召喚,就不再轉身,而是向后揮揮手,算是應答。
再有一怕是排隊。因為雖然前傾的身子使我的頭與前面人的后背已十分靠近,可以很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汗臭或她身上的體香,但腳下的距離卻仍有數尺,留下了一個不應該有的而且容易讓人做出錯誤判斷的空間,所以經常有人旁若無人地徑直走到我的前面插隊,于是又要費些口舌與之解釋,有時還要虛心聽取“誰叫你不排好的”之類的批評。
最怕的還要數擠公交車。因為我只能身體前傾,作投懷送抱狀,而車內的空間又十分有限,如果一個急剎車,必定撞進某人的懷中。被撞者若是男的倒也罷了,若是女的就不好說了。如若女的旁邊再有一個男的,其后果則更不堪設想,極有可能遭受皮肉之苦,甚至性命難保。于是,每次一上車,我就緊抱住車門邊的立柱,像遇見了久別的情人不愿撒手。但問題是這樣的機會并不多,經常是當我上車時立柱已被數人占領,且圍得水泄不通而無法近前。只好將頭插入旁人肩膀與肩膀之間的空隙,忍受著兩邊人的擠壓,并隨時準備做后仰動作,著實辛苦。正因為如此,當后來評了教授、長了工資并開始步入小康,出行便不再乘公交車,而改坐出租車。雖然說多花了銀子,但免除了性命之憂,也算把錢用在了最緊要的地方,值。
因腰彎還常招致誤會。在校園里,常有外面的人前來問路,但從未被人稱呼為老師,更不用說教授,而是無一例外地被尊稱為“老師傅”。師傅且老,尊崇之情溢于言表。所以每次我也就真的像一個熱心的退休老師傅那樣,盡己所能而為其詳盡地指路,從不推托、敷衍,以自己的實際行動為老師傅隊伍增光添彩。
外面的人倒也罷了,連學校里的學生有時也會出現誤會。有次開學第一堂課,當我拎著包、拄著杖剛一走進教室,立刻有一班長模樣的學生迎上前來,問:“大叔,您找誰?”我疑惑地反問:“什么時候老師改稱大叔了?”那位同學不好意思道:“我還以為您是哪位同學的家長呢。”此話讓我深受感動并一直銘刻在心。從那以后,對每一位學生都不敢怠慢,任其呼前喚后而絕無怨言,就如同我真的是他們的父親,而他們真的是我的兒女一般。
更多的誤會是發生在校外。一日,參加兒子學校的家長會。在使勁將自己彎在那狹小的課桌椅之間畢恭畢敬地聽完老師數小時的訓話后,正欲離開,忽被新來的年輕女班主任叫住,以朗讀課文般的優美音調對我說:“以后爺爺不要來了,讓孩子父母來?!币粫r間無言以對,只好抱頭鼠竄。自此,患上小學老師恐懼癥,對年輕的女老師尤甚,發誓打死也不再參加家長會。之后,凡與老師打交道的重任,便由妻來承當。
讓我最郁悶的一次誤會發生在長江邊上的另一座城市。歲末,率一干弟兄應邀到該市為其做課題。在進市府大院前,照例先由一人辦理登記手續,然后從側門弟兄們一個個魚貫而入。我緊隨其后,剛走兩步,忽聽身后一聲斷喝:“站住!老師傅也是做課題嗎?”一聽“老師傅”的稱謂,便知叫我,急忙轉身向保安說“是”,同事們也折返回來為我作證明。但無論如何解釋,仍無法讓其相信鄙人乃某大學教授,后只好打電話由里面出來一個處長指認方被放行。處長一再解釋,因年關已近,門衛查得緊些。原來我這一副水深火熱的模樣,再加身著羽絨衣、肩背旅行包、足蹬旅游鞋的一副行頭,讓保安誤將我當成苦大仇深的上訪者了。后來,若再要造訪政府機關,不敢再不修邊幅,而是必先整儀容,再著正裝,并努力使自己高貴、儒雅,作才學高深之教授狀。果然,之后無論是歲末還是年初,此類事件再未發生。
3.日久天長,漸漸發現其實彎也有彎的好處。例如,平時多有人照顧,像幫著拎個包、倒個水、搬把椅子什么的。開始還要先推辭一番,后則不再推辭,任由所有認識和不認識的人恣意縱情地在自己身上播灑著愛的陽光雨露而欣欣然。
因為腰彎,平日里與同事們相伴而行則多有人攙扶,且攙扶者以女性者居多,讓人感覺甚好。當被某年輕女教師輕輕托扶著手臂,漫步在校園、公園或其他什么地方,立刻感到神清氣爽,腳步也輕盈了許多。特別是當單位集體出游,攙扶者眾而腰彎者寡,因而往往是輪流上崗,讓那些男性直人們好生嫉妒,直恨爹媽給了自己一副直腰板。
因隨處總能得到別人的關照,膽子也就愈發的大,后來竟敢孤身執杖,行走江湖。一次,一個人出差上海,返回時因離開車時間尚早,便坐在火車站廣場邊抽煙歇息。突然從身后轉出一年輕乞丐,舉半截殘臂,另一手伸出作乞討狀。急忙站起,正欲掏錢包找些零錢給他,忽見乞丐莞爾一笑,并舉手施禮,連稱“對不起”,隨即飄然而去。一時錯愕,不知其所以然。后恍然大悟,原來他將我視為同行,且自愧不如,故匆匆逃離。此故事后被同事們傳為笑談,并演義為該乞丐誤以我為丐幫老大,并反過來給我銀錢若干等等。
還是那次出差,當返程的火車到站,因步履蹣跚,待我行走至出站口出租車等候處時,十數米的護欄內已密密麻麻擠滿了上百號人。等得不耐煩,便將拐棍在水泥地上敲出鼓點,同時嘴里面也“咚咚嗆、咚咚嗆、咚咚里咯咚咚嗆”的作合。此舉令周圍的人側目,并主動與我保持距離,不知不覺中竟為我閃出了一條道,呈夾道歡迎或歡送之勢。于是,踏著鼓點歡快的節奏,兩條腿連帶拐棍邁著矯健的步伐,目不旁視也無法旁視地來到出租車前,在眾人的注目下登車揚長而去。真是快哉!在外面受人照顧,在家當然也不能例外,被免除一切家務和勞役,彎人動口不動手,成為真正的甩手掌柜。每每朋友們喝酒聚會,總有人因家事不能出席,而我卻隨叫隨到,場場不拉,從不受家庭拖累,因而時常受到弟兄們的夸獎。更是因為腰彎,“量你也干不了什么壞事”,因此也深得夫人的信任,對八小時以外的事從不過問,晚上和誰鬼混、如何鬼混皆不關心。即便是夜半方歸,也從不盤問,更無刑訊逼供之說,讓小哥幾個好生羨慕。
4.常言道:日久生情。對人如此,對病亦如此。久而久之,對彎著腰的生活已經習以為常,并且彎得愈發自然,愈發從容,就好像此生從來就沒有直過的一樣。每當念及因彎所帶來的種種好處,甚至會為自己的彎而有些感到慶幸,為別人的不彎而感到惋惜。想到世人皆直我獨彎,西出陽關無彎人,天生我彎必有用,人生能得幾回彎,便覺得笑比哭好、彎比直好。于是每日里彎著,并快樂著。對于別人投來的異樣目光,不僅能坦然面對,有時還報以一個充滿理解和同情的微笑。正所謂:子非彎,安知彎之樂?子非吾,安知吾知彎之樂?記得有一次在機場候機,一個五六歲天使般的小女孩一看到我立刻脫口而出:“劉羅鍋!”讓我在心里直想對她喊:“孩子,你太有才了!”。不是嗎?羅鍋,駝背之愛稱也。況且,羅鍋前還加了一個“劉”字。劉羅鍋者,劉墉也。且不論其為官如何,但憑他的機智、幽默,外加寫的一筆好書法,也算一個奇才。想到我等彎人有如此杰出的前輩,想到自己能與此等人物為伍,又讓我怎能不以彎為榮、因彎而樂呢?
所以,我彎,且快樂,并愿天下所有的彎人和不彎的人都能像我一樣快樂。
韓耀,男,江蘇徐州人,業余時間寫作,現為南京財經大學教授。
白 猿
■ 崔國發
1.猛一轉身:許多動物都只能望其項背。
那些行走的猿,在一堆亂石上面,踩碎自己的影子,神秘而莊嚴。時間拆散歲月的骨架,落日的余暉,涂紅了插帳的土壘邊群鴉的拓片。
天空眩目,恐龍和迷途的怪鳥回旋,風塵仆仆,在它們的身后,劃出一道道粗糲的弧線。風生云起,巖石上有烈焰的擦痕。從最暴躁的一聲霹靂中切入,撕絹裂帛,雙翼拍擊長空的聲音,越來越邈遠。
一聲啼吼,莽撞地潛伏在深深的洞穴或密林叢中,滴血的手指,緊握一柄狩獵的弓箭。刀耕火種的白猿,戴著星月的冠冕,身上披著被風干的獸皮,在千頃空曠中狂播希望的籽粒。億萬斯年,于一片荒無人煙的古原上,追逐群獸,又被群獸追逐成一條長長的血路。遍野的荊棘,在深切的斧鉞聲里枯落。
2.生命如一莖茁壯的嘉木在掙扎。婆婆丁的尖萼,破土于肥沃的泥田??礋o名的花瓣,痙攣于血色黃土與茂盛的植物之間。
餐風宿露,茹毛飲血,吐出一根根堅韌的甲骨。亙古的狼子野心,被一群神鷹懸掛于野枝以昭示天下。遍踏洪荒,河清海晏,于龍騰鯨躍的瞬間,開始騷動永恒的氣血。久病初愈的猿,在孤寂的夢幻中考驗:不知洪水之淹沒?不知猛獸之吞噬?不知欲望之深淺。一只始祖鳥起飛。一條流淚的魚醒來。一只白猿,展露出千年不變的笑臉。
3.浴火:自由的火焰,母性的火焰,神圣的火焰,燧人氏鉆木時迸出的火焰。一堆原始的篝火,在圖騰的崇拜里,化作一團縹緲的云煙。
蝙蝠以薄刃般的雙翼,剪碎黃昏的暗影。
山鬼和幽靈又如何顯現?一個陌生的白猿詰問:那頭在春天發情的巨獸,它已把道路迷失,在寒風紛亂的蹄印下觸痛猛犸的脊椎,放浪形骸,連土地也發出斷裂的尖叫;一柄鶴嘴鋤被剝蝕了鋒面,生蘚的石器,笨拙地挖掘生存的多艱;它們是虛弱的,兩條慢慢爬行的蝮蛇,在陰影的籠罩下也不曾夢見,它們相濡以沫,吐出的舌苔,在荒郊野外舔出忠貞的誓言,難道就這樣讓它們游走嗎?
4.卵形的軀殼早已被吮干。冰涼的水滴,在野鹿的臼齒之間流落。五十步內,必有芳草。五十步內,似乎也暗藏著陷阱,明擺著絕望的深淵。殘篇,斷簡,一直躲在黑黝黝的溶洞里,一任時光的暗流,在喀斯特的地貌上洶涌澎湃。
靠近山魈,靠近熊羆,靠近獵豹,靠近水妖,不知該如何越過生死的界線?蟬蛻,從抽象到具體的噪音,聲嘶力竭,在丁丁的伐檀聲里,狂熱,彌漫或瘋癲。巨蟒在蛻變中進化,蜥蜴在息壤中復活,血祭,垂涎,在斑駁的草叢中諱莫如深,風一直在追問,蕓蕓眾生肉身里脈動的血緣。
那些前世的白猿,偷吃禁果的白猿,母體痛苦地脹裂,創世的胚胎,躁動不安,一個個嬰孩出生,啊,白猿,說出你的名字,你的身世,你的旺盛的生殖能力,你的族類,還有你生命的溯源……
5.后羿射落的日輪,在三千弱水里,還能照出往日的容顏。行程蜿蜒,遠方以遠,回到僻靜的深山老林,默默地承受,無邊的孤獨,空茫,孓然地站在傷口之上修煉。哦,孤獨的白猿,在腰肢上羅織一圈圈裙裾的草編,或上身赤裸,或雙乳垂懸,之后就會有一個詞哇然臨盆,白猿,它們在草根性上頻頻出現:
從天公地母婚媾的精卵中孕育的猿,從石破天驚的羊水中滾沸的猿,從母親逼仄的陰唇中擠出的猿,高顴骨大眼晴寬鼻梁厚下頜的猿,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身強力壯的猿,心地善良肝膽相照跑起來肺活量大的猿,占山為王落草為寇的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猿,叱咤風云駕馭雷霆狂飆突進的猿,卜晝卜夜勤作勞績的猿,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猿,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猿,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猿??!從酈道元的三峽中起跳的猿,從李白的天姥中夢游或吟別的猿,從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的槳葉下欸乃的猿。
6.生生不息:太古以來的精氣靈元。蟻群的黑斑蠕動。隱居在廢墟下的蟾蜍,在浩瀚里浮游。鵝卵,在渾圓的蠢動里,孵化成一只只毛茸茸的嫩黃。那來去無定的黃鼬,那蹤跡難尋的鴟梟,它們其實就在白猿的身邊,咬碎眾妙之門,玄之又玄——天地與猿共生,萬物與猿合一。
凌駕在眾神之上,洗心革面的猿。擅長攀援,在虬枝野柯之間,上下求索的猿。棲息在明月松間,在元初的峭崖上,流成汩汩的清泉。白猿呵,沒有人能打碎你的寧靜,普渡眾生,在帝舜的古風中活靈活現,在時間的夢遺中,回到心靈的本真。鳳凰涅磐,銜一根香木把太陽迸飛的火星引上吉祥的圣殿。
7.那就是你呀!那就是猿的頭蓋骨,在洞穴的深處,把靈魂放下。慈航:遠古的海,打開自己的拉鏈,見到妊娠的渦紋時,也不知道,誰是巨鯨,誰是白猿?
鳥兒在白露中覓食,飛向被清霜打過的莽原。一塊薄冰斷裂。一剪寒梅上,暗含一截截冷冷的香。玉色橫陳:羊齒叢的狼煙?白猿的羊皮卷?
蝶蛹。鳥糞。丑石。骨針。胄甲。青銅。黃葉的卷宗……融入輕霧的渾然里。欲壑難填,空谷或天坑,不可跨越,混沌的、沉潛的,叢林下的冰河,在蒸騰的地氣里浮現:沉魚落雁,宿命的白猿。
8.紫氣東來。它們相愛卻難以啟齒,欲即無欲,愛即無愛,戀即無戀,為即無為。深藏幾千年的淚水與火焰。星星,一如往昔那樣赤裸的,與它的影子,在凜冽的穹空上徹夜失眠,被灼傷的石頭,寂靜無聲,有一種說不出的荒涼。
滄海。桑田。源自一場又一場的劇變。走不出沼澤地,一路咳血,踉蹌,沉陷。龜背上的銘文。海水中的鹽。風吹草低,在剌勒川上,結繩記事:把馬藏進風中,在閃電的縫隙里揚鞭,讓飛蹄的速寫回到草原。
9.苜蓿開花。瞬間的野菊開口說話。幾千年仿佛就在突然之間,疲憊的白猿遠了——已經幾千年了,在暮晚睡去,也不知道它們究竟在哪兒?
漫游,在夢境中充當人類祖先的祖先。野火的紅舌。在靠近火焰的地方繁衍,正在擴散的光亮。雨中的猿,就在火焰面前行吟,沒有人會懷疑自己的前世今生。終點即起點。從懸崖裂縫的巢穴中出來,在孤獨、寂寞、生存與生存者之外,尋路的白猿,你們現在還好嗎?
崔國發,1964年生于安徽望江。曾在國內外百余家報刊發表作品,系中國散文詩研究會理事,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于安徽一所院校。
盛開的雪
■ 潘克靜
雪,靜靜地,認認真真地下了一宿。這是冬天的月老,在人們毫不知情的深夜里悄悄給大地編織的嫁衣。冰為膚,雪為妝,大地在這隆冬蕭瑟而神秘的夜里悄然做了新娘。
清晨,鳥兒突兀的鳴叫給沉睡的大地敲響了晨鐘,雖不夠洪亮激昂,卻也委婉清麗。循聲覓去,只見得點點飛舞的白絮,聽得一陣撲棱棱的翅鳴,隨即亦一起消失在白茫茫的視野里。世界歸于靜寂,安詳到如同沉睡在夢中。然而滿目耀眼的光芒,冰冷的空氣里因呼吸而消散的霧氣,讓我認識到這是一個嶄新的天地,一個期待已久的童話世界。
“下雪了——”孩子們撲向這漫天的雪絨花,呵著凍紅的小手在雪地里歡呼跳躍,淘氣一點的索性就翻倒在雪地上玩耍,變作一個徹頭徹尾的雪娃娃。冷峻的冬季,飄雪的日子讓孩子們成了童話里最最幸福和快樂的小主人。
綿綿的雪花厚厚地鋪開來,目之所及仿佛置身一個盛大的宮殿。深深淺淺的溝壑,高低錯落的樓房,奢華與簡樸,堅硬與柔軟,明亮與暗淡,所有世間的對決與紛爭都被夢幻一般的白色輕紗惟妙惟肖的遮掩起來。北風依舊對岸邊的楊柳使著小性子,不同的是,那楊柳看似紋絲不動,披著一層毛絨絨的花朵一縷縷從空中垂落下來,像一樹的瀑布,又像少女整齊的發辮。往日飛揚無序的枝條此時畢恭畢敬深深地俯向大地,以從未有過的謙恭聆聽大地之下根的訓育以及古老的傳說。我不能靠近,塵世間的一點雜念定會破壞了這份安詳和寧靜。我遠遠的凝視,張開我的耳朵。我渴望聽到一些聲音,大地深處最質樸的聲音,哪怕是土地的鼾聲抑或根須舒展時的涌動。霎那間,我仿佛從一個遙遠的所在被喚回。我的內心也似是被清滌了一般,變的如雪一樣晶瑩和潔白,我的身體也因披上了一層薄薄的叫做雪的花朵而無比輕盈和純潔。
因為有愛,所以花開。在如此徹骨和枯槁的冬天,翩翩如蝶,輕盈起舞的雪花,蘊藏著誰的愛,融入了誰的情呢?凜冽的寒風撕扯著蒼茫的大地,廣袤的天空下,失去了綠色的生命接受著大自然的磨礪。人們也變得郁郁寡歡,一下子被風干了熱情封鎖了希翼。
雪,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降生了。“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無私玉萬家”。雪不僅是自然無私的饋贈,更是天空對大地的深情??囱?,似棉白如蜜甜,在雪花紛紛墜落的剎那,燃亮了人們對純潔、恩遇和美好向往的火種。田野里,麥苗暖暖地蓋著預示著豐收和喜悅的雪被,汩汩的溪流在深深的積雪下輕盈地流淌,大地更是張大了嘴巴吸吮著玉液瓊脂。雪,用自身的蒼白豐滿了大地,滋潤了萬物,用自身的冰冷給世界送來了純凈和溫情。讓滄桑的土地重新獲得了無限生機,讓沮喪的人們揚起了笑臉充滿了期冀。
放眼望去,雪,這天地間的精靈,綻放成一朵朵潔白的玫瑰,以其獨有的方式和創意點綴著生命之境的萬千景象。寒冷的冬季,更因這場盛開的初雪變得格外燦爛,耀眼。
潘克靜,女,曾在《歲月》《青海湖》等雜志和報刊發表散文、詩歌和報告文學?,F供職于中原油田。
不眠的夢
■ 華依柳
一夜山雨,清泉伴眠。凌晨的夢,初初淺淺。早餐的陰霾到下一刻的麗日。徒勞地揣摩天氣,擔憂能見度,卻帶來更多意料之外的驚喜。這些便是黃山的饋贈——云雨變幻間,只為那些適逢、福祉和緣。倚在窗口的亮處,看山中的天色怎樣亮起來,看迂回的晨霧如何來臨。期待看日出的旅人們,企盼成為了一種莫名的蠱惑,一早再早地醒來。
翻越光明頂的那天,濃重的云霧將途中所見,全然包裹在幻境里,從初始的云海到濃靄……將一路艱辛與凜冽,變得輕描淡寫。懷著隨遇而安的心,行走。翻越。取景。鎖焦。抓不住什么卻滿懷無盡的希冀,心自省著且異常堅毅。發絲、眉睫濕了又干。山風將四肢的溫度無情掠走。旅人們齊心協力的嘶喊之聲,想藉以波振挪移不肯離散的云霧。不料,竟在幾秒間,剎那閃現出對面峽谷明晰的石壁肌理和微妙的蒼潤小景……齊力撼動天地的那一刻,轉身將一場場萍水相逢,演繹得異常溫暖雋永。
秋之麗澤,濃稠深邈。殘落于細枝的四照花之果,似點綴于干涸肌膚上的朱砂痣。云霧,將景致一一呈現出磨砂般的質感。萬壑盡染,遍及千樹萬冠……只是歲月將初秋誤讀成春的金澤。狹路相逢里,旅人們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與鮮有的體恤,是途中讓人分外感動的時刻。囑咐著各自途中一路的幸運與珍重。爬越一線天的那刻,已經徹底拋離了忐忑,當行程成為一種心力的征服;當忐忑成為一種無為的羈絆——于唯一的時間地點。心意隨景,波折流離同時也峰回路轉。揮別迎送,順逆隨緣。在攀越途中,看到擦身而過的挑夫們,汗漬濕透了的衣衫,顫栗的雙腿、爆突的筋骨、堅毅而凄愴的眼神……當自己遭遇襲來的勞頓和倦怠時,就對自己說,珍惜。我所面對的所謂畏難,灰飛煙滅去吧——為更多無數背后的酸辛,竭盡所能。
在黃山的第六天。傍晚的西海水庫是一處不為人知的秘境,和友人Y深入水庫壩頂漫步。樂山抑或樂水,總成為一種兩難的抉擇??傁M軌蚩吹缴矫}與水系的委婉相伴,而這個季節,山上除了濕地溪流,并不能見到飛瀑和潭池。而又總在不恰逢的季節,想念這樣的一場完美邂逅。
偉岸壩頂的這一片水域,被無盡的秋色擁攬入懷,安靜得只容人微微嘆息。飛來石孤傲地倒影在水庫的一側。斑駁的斜陽恍若欲裂的箔金。風,輕落于有些秋燥的臉龐,提醒自己此刻身處最純正的秋境。在這西海水庫,如果以旅人的身份,我始終無緣至此。水庫是山中嚴防和安保的重陣,必須全力保障著區域飲用水的極度安全。不予游人靠近。唯有在丹霞峰,遙看這靜臥于山之凝碧——再多的遙望,無法抵達。如今,因為友人工作的緣故,有幸在此駐留、分享隱秘而久藏的秋,紛繁與盛大的顯現——直擊心底,茫茫無際;處在深閨不為人識的秘境之旅——丹霞峰、獅子峰左契右合下明凈而宏大的倒影。碧天之下,欲燃的秋艷、金陽的馨香……在壩頂的一刻,這秋之灼、烈如焰的植被,水天之間,叩問靈魂 :屬于彼此的,唯有此刻已刻骨銘心。企望被奴役被支配的神明——真正的自然之愛,也許就是從眼底到心底的喟嘆。“你不在的時候,我會獨自來走走,為了懷念這段共有的時光……”Y說著,幾片落葉劃開了彼此一步之遙的行距,而轉身將彼此背影留在一去不返的晚風中……不禁想起巴西電影《中央車站》里的話:“如果你想回憶我,就看看我們的合照……怕有一天,你會忘記我……我好懷念一切的一切……?!蔽覀冏罱K都沒有合影,因為整個壩上,沒有旁人。
每輾轉一處居地,離開前,給房間的盆栽澆滿水。孤獨的盆栽——默默目睹著來來往往的旅人。一同入睡。醒來。希冀中等待下一站……鱗次櫛比的心緒與時光;喜歡居處斜頂木屋的溫暖,我必須蹲下,折疊起身體,才能看到窗外的風景。云海變幻掩映下的海心亭,氤氳、流轉?;仨髋伍g,是鰲魚與金龜的匍匐身影。觸手可及的距離,熨帖于心的感觸。時刻在變的風景,晨間、暮靄的更迭,總無法抵得過時光的迅捷。秋色中某種刻骨的絢爛,似乎每刻都在崩發,哪里都在明滅間直抵心的內核。深戀色影之美,唯獨這個秋天可以肆意揮霍這樣的心緒……而總在起身時,低矮的斜屋頂,頻頻撞痛了頭。仿佛總在提醒自己,夢與醒的距離。養在直身杯里的花楸果折枝,竟然在我離開時顯現得格外鮮亮欲滴?;ㄩ睒洌捍河^葉,夏觀花,秋觀果……它盡興于每一種歡愉。我們都像是大地的種子,游移。眷顧。
黃山:感性地用情體悟、理性地用心思慮;自然與心靈,彼此所建構的豐盈,成為衡量內心永恒的砝碼。這已經是重返黃山的第三次了,每次歸來就會越來越覺得難以被輕易提起。在與之的因緣際會中,成為自我心靈始終無法言語的負重。也使得我每次到黃山,都近似于一種虔誠地還愿。在我的血脈里,融聚著祖輩們于黃山一種性情的延續——血脈般匯聚成多情而繾綣的恩澤與牽系。每一步步履,都成為我心中永久且載不動的無法減免的宿命。外祖父的一段題跋總縈繞在心:“石濤得黃山之性,淵公(梅清)得黃山之逸,漸江得黃山之冷……”(秦古柳《黃山煙云圖》)感恩于黃山,成全我們為之付出一切純美代價的無限契機。
乘坐纜車下山,記得每次都是面對著它推卻;難以背對著揮別,因為總是想再多看,再多地看。而每一次離別,眼底總是氤氳彌漫。忘卻了怎么而來,似經歷過無數次的別離……總有一天要離開的,就算留駐再多的時日——我已近乎忘卻了塵世的庸常,當再度回復到城市喧囂的激流中。我將背負著心靈與視覺的雙重消化阻滯癥候,唯有任憑無以窮盡的回味,卷土重來。盡管可以把“再見”說得輕松,微笑。而心底依然有著微微的不安,類似立于站臺的心情……恍惚間,望著頻頻從身畔由陡趨緩而推卻的山巒,讓我再次確信:確信這份摯愛的深沉與真實。
徘徊在世里世外的夢境中。一種回憶的深陷,再多的思念也觸不到……
回憶。再見。為靜寂的夜,留盞心燈。
華依柳,畢業于江南大學設計學院。詩歌作品多次發表于《詩刊》。出版有個人水墨畫、插圖、詩歌集;入選《無錫女詩人詩選》合集?,F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江蘇分會會員,無錫市作家協會會員。
彼岸花
■ 彼岸
黃山喜歡一樣質地的女子
喜歡寫字的女子;喜歡她們纖細的手指染在文字里的霜露;喜歡看她們著一襲對襟盤扣的黑色或白色衣裙,一雙平底繡花鞋,眉目間間或流露出無法染指的傷感;若是偶爾著盛開著紅色花朵的粗布衣裙,就搭一條拖曳至地的黑色圍巾,散亂的長發,眼睛望著遠方,卻不安分的游離出一種迷亂。這樣的女子,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擦肩的一瞬,那詭異的氣息卻如同胭脂妖媚的艷惑洇了一池的碧水,如同香粉蒼白的脂氣凝露一樣灑了一地頹唐,亦或無痕。
無痕的很少,大凡寫字的女子,都是內心激烈的女子,都是無法安分的女子,都是閨房叛逆的女子,安靜的很少。
喜歡一樣質地的女子,愿意去靠近,或一直遠望。遠望著,亦不會有饑渴。不像與男子的相遇,會有饑渴。
饑渴是一種撩人的姿態。撩得風起云墜;撩得一池的漣漪波瀾一樣蕩漾;撩得一座山,不再堅硬,不再荒蕪;撩得一座山硬是長出翡翠一樣滿山的碧綠。
據說,有一種東西可以解渴,解所有的渴?,F在知道,文字就是饑渴的承載,它承載著所有的饑渴。無論深諳。
文字,本是安靜的。之所以粗礪,或熱烈,之所以頹靡,或光明,皆要看那近它之人帶了怎樣的性情。
我承認我饑渴,我想把文字用盡在我饑渴的靈魂。安放,一直安放著。我想用文字來代替一個人或一段歲月,然后獲得征服的快感。
文字是附著一個人的靈魂開放的,開得越歡,越恣意,就越野性。喜歡野性的文字,像是倚在冰冷的青石墻上欣賞一支兀自生長著,或被舊歡遺落在墻角的飽滿然而落寞的花朵。周圍一層一層暗影彌漫。墻角,就那么影影綽綽的晃動著,一支,幾支,就那么旁若無人的搖曳。然后,一瓣,一瓣,落下,等落滿一地,風一吹,又倉促的擠在墻角邊。然后,一瓣一瓣隨著風的方向走,一路碎裂,一路踉蹌。然后,落在某一個地方,管它是否繁華,是否籠罩了一整個城的哀傷,依舊是兀自消靡。
只在心里說,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城。只在心里說,我寫下的字,就是我的花朵。
有些女子,生來就無法被馴服
野性,帶著粗或烈的強烈意味。野性,這兩個字,仿佛是遼闊的草原疾疾生長的勁草,仿佛是顛簸的馬背上呼嘯凜冽的長風,仿佛是一跺一跺綿延著燃燒著的干裂的柴草,仿佛是深夜叼在唇邊的那支紙煙,吸一口,再狠狠吸一口。
吸一口就是一口的辛辣,管它這樣的姿態是否粗劣,我只要那個瞬間煙草的酣暢,我只要那一抹留在唇邊的煙草的熱辣之吻,我只要那一抹殘留的暗香,兀自在夜影里彌漫揚散,揚散在那一刻我的饑渴之上。
野性的女子,是無法馴服的,因她的靈魂里盡是釋放不盡的野性,她有自身的力量。
野性的女子,大都有著孩子般的倔強,叛逆,執拗。以為自己生來堅硬,而獨特,不愿意長在花園里,愿意在空曠之地,荒涼之地。仿佛一定要在清冷之地,才生長的歡快,仿佛一定要獲得一種無歸宿感才覺得淋漓。愿意冒險,即使在溫暖之地,也要渲染一種寒到極致的決絕。不是要藉此獲得一些暖,只是喜歡用這樣一種方式去嗜殺自以為屬于俗世的那種暖和淡。
野性的女子,都是自由的,無法被束縛的。這樣的女子,不要靠近??拷?,就失去。因她始終覺得,越遠就越蒼涼,越蒼涼就越美。她要一種凄美,她要一種清歡。
這樣的女子,大多清瘦,蒼白,沉默。
這樣的女子,如同那些有煙塵的字,那些薄涼的字,那些如同裂帛般疼痛的字,偶爾遇到,會喜歡。會帶了歡喜,統統籠在懷里。摟一懷的寒,像摟著一座一個人的寂寂城池。
在那些城里,走。雖是薄涼,如我,卻如同走過一地的花朵,我知道,只有同樣質地的女子,才看得到那些暗影里的花朵??吹剑切┗ǘ湔碳t一片,正兀自偷歡。
看到一滴清淚,濺起塵土,以為美;看到那個女子,裸著傷口,以為美??粗?,像看到自己。我的城,也是廢墟。沒有城墻,沒有石獅,沒有窗口,沒有樹,可以隨意來去。而所有進入或路經我的城的人,眼睛,都會有那么一瞬的寒涼。別怕,就只是一瞬。
因我已經習慣了,用破碎拯救破碎,用疼痛撫摸疼痛。一座城,一座最完美最有風姿的城,應該是用來摧毀的,應該任它破敗,任它荒蕪,任它荒成秋日的蓮池,當所有的殘荷都瘦成淤泥的清夢,我就可以和它一起在某一個最凋最盛的春日醒來。
這種花,我叫它彼岸花
以為,只有文字給予的光芒,才最明亮;以為,只有文字給予的熱烈,才燃得璀璨;以為,惟有文字,才能越過肢體感知到達那種神秘的只屬于自己的感。這感,空靈,極度的空靈;這感,美好,極度的美好。
時常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開染坊的女子,將粗布浸在染缸里,一遍遍翻轉,浸染,然后晾曬在天空下,浸風,浸寒,浸暖;甚至在月光下的陰影里,浸一地的暗;甚至浸在一種無法言說的曖昧的撫摸里。我愿意將它浸成什么色就浸成什么色,它是我內心的意愿,它是專屬于我的顏色,它有著我的樣子,我的風情。
文字的感覺就是這樣,隨著我的意,經著我的暖。
我飽滿了,它就生得飽滿;我干澀了,它就生得干澀。它隨著我的靈魂生長,它隨著我的時光生長。我在,它就在,它已經附著在我的靈魂之上。
將所有的字種在這片貧瘠而堅硬的土地上,那是一塊隱忍之地,有著遍地懷想。我要在這塊日漸深遠的土地上,看它開花,看它慢慢生長出一種只屬于我的姿態。
這種花,我叫它彼岸花。
[責任編輯毅劍]
彼岸,女,原名楊曉靜?,F居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