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2010年高考作文題

曾經有人將每年的高考作文題喻為“社會的晴雨表”，如果把那種折射、隱喻式的反映也算上，這話或許有一定的道理。但你如果想要從這些作文標題中直接獲取時代的信息，并不容易。譬如今年，我國不少地區遭受了“百年未遇”(這個不幸的詞語近年來似乎頻頻出現于國人的視野、耳際中)的旱災、地震、礦難、澇漬……但你能從今年6月7日上午9時展現于近千萬考生面前的那20道作文題中嗅出一絲凝重的氣息嗎?

或許我們的命題者是出于好心，不愿將一些過于沉重的東西捎進考場以致讓本已緊張無比的考生的心再糾結一次;或許是盛世的光輝已將諸如此類的災難稀釋，我們無須再去提及。但是直面苦難、關注民瘼理當是我們教育的要義之一，理應成為素有“載道”之命的應試文章不容回避的話題。從這一點上，我不能不說，今年的命題與08年、09年的作文命題相比，多多少少是一個倒退。前兩年高考作文命題中出現的與汶川地震、洞庭鼠災、獸首拍賣、虛假廣告等熱點話題相關的時評類文體今年整體性消失，實讓人心生遺珠之憾。

如果要從今年作文命題時事性整體黯淡的背景下尋找出一絲亮色，筆者以為首推江蘇卷作文題“綠色生活”。江蘇卷作文題這些年似乎一直在走空靈、高蹈的路線，但今年卻一反常態，與生活貼得很近。正如標題導語中所言:“綠色，生機勃勃，賞心悅目。綠色，與生命、生態緊密相連。今天，綠色已成為一種嶄新的理念，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當多少人沉湎于紙醉金迷，專注于洋房別墅，迷戀于寶馬香車;當能源漸趨枯竭，大氣河流悉被污染，天災人禍頻仍……“綠色生活”乃是人類自我救贖的惟一方式。我們確實有必要從孩子開始培養他們的綠色生活理念。而這種“綠色”并不僅僅在于物質生活的簡單，更意味著精神生活的豐盈。在當今這個浮躁、喧囂的社會里，人們沉浮其中，缺少的正是心靈的綠色。我們需要地球的綠色，我們更需要心靈的環保，需要一種簡單澄澈的人生智慧。

難能可貴的是，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引領作用的全國Ⅰ卷今年在延續材料作文的基礎上轉向了批判性的立意。那幅《有魚吃還捉老鼠?》的漫畫雖說有些避實就虛的味道，但也正緣于這種“虛”而影射了更為廣泛的社會問題(諸如人才的培養問題、公職人員的瀆職問題)，讓考生很容易從身邊找到批判的靶子。還有一道題目，讓筆者浮想聯翩:想到了身外那片廣闊的世界，想到了災區的難民，想到了為生計而掙扎的民工，想到了瞬間失去蔽身之所的拆遷戶……這便是廣東卷作文題“與你為鄰”。記得一位西哲曾經說過:“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每個人都不是孤獨的生命體，每一個別人都是另一個你。”人與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人的今天也許正是我們的明天。所以，我們與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為鄰，與世界上的每一個生物為鄰，甚至與宇宙間的每一種物質為鄰，而且兩者之間是一種相互依存的關系。考生寫完此文走出考場，一定會對身外的世界多上一份親近感——因為我始終“與你為鄰”!連續寫了兩年時評的江西卷今年卻讓考生收回鋒芒，運用曲筆，去“找回童年”。這似乎由時評轉向了雜文。浮躁、功利的社會篡改、污染了人們的童心，讓多少人變得過于成熟、過于練達。返璞歸真，是人們內心最為原始的訴求。只是社會大氣候如此，童心可以喚回嗎?而天津卷的“我生活的世界”給人的感覺多少有些空泛，相對于“與你為鄰”少了一種具體感。再說我們的高三老師早已將孩子們調教得溫柔敦厚，想從考場作文中讀到直面社會痼疾、抨擊時弊的文章大概很難。天津是幾個直轄市中新聞最少的，今年的作文題似乎也不算搶眼。

今年高考作文中最為龐大的軍團依然是以“品味人生”為主題的作文。四川卷的“人生的點線面”，題目的主旨很好理解:走好人生每一步，將一個個美好的人生之“點”串成美麗的人生之“線”，最終織出絢麗的人生之“面”。山東卷作文則要求就托爾斯泰的名言“人生的一切變化，一切魅力，一切美都是由光明和陰影構成”談感受。內容無非是讓考生對人生的浮與沉、成功與坎坷、順境與逆境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去年以一句流行歌詞命題而引發熱議的北京作文，今年繼續沿襲援引的手段，不過今年采用的話題較為嚴肅，是溫家寶總理前些年談論過的話題:“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其題旨無須言說，四平八穩但略顯陳舊。對此題說三道四的人可能少了，倒不是因為它沒有爭議，而是因為它了無新意。遼寧卷作文題“大與小的選擇”內容很是耐人尋味，給出的幾則材料揭示的似乎都是一種人生智慧，細細品味如讀莊子。的確，人生很多情況下都是因小而失大，拿捏好人生路上的大與小、得與失、取與舍誠非易事!從這個意義上看，遼寧卷作文題與上海卷的材料作文“捉與放”有異曲同工之處。陜西卷作文材料揭示的是人的成長與環境的關系，而這種環境包括物質(自然)與精神(人文)兩個層面。不過筆者覺得這道題出給高中生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而福建卷的作文材料從反面道出了人生中的一種吊詭的現象:真正了解你的并非你自己，我們更多的時候是陷入了一種當局者迷的境地!而解決這一人生困境的妙法惟有努力認清自己，客觀評定自己的所作所為，尋找生命的最高境界。這與安徽卷作文題所引材料“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萬家。深處種菱淺種稻，不深不淺種荷花”的立意有幾分接近。認清自己，了解環境，找準自己的位置，我們方可成就人生。浙江卷則抓住人生中不時出現的角色變化這一現象命題:“角色轉換之間”。其本意(從文題中的限制性導語中可以看出)似乎與去年該省作文題“綠葉對根的情意”有一種意義上的承繼，“綠葉對根的情意”倡導人要學會感恩，而“角色轉換之間”則進一步倡導“反哺”(當然這更多指的是一種精神、文化層面上的“反哺”)。看來經濟強省浙江省是要在下一代身上大量注入親情與文化的因子了。重慶卷的作文題“難題”倒真不是一道難題。你想，除了炙手可熱的“官二代”、養尊處優的“富二代”，誰沒有這樣那樣的難題橫亙于前?同樣好寫的作文題還有海南卷的“參與”。人生是沒有旁觀者的，每個人都在“參與”，所不同的是有人主動“參與”，有人被動“參與”罷了。就像今年，媒體上透露有30多萬考生放棄了“參與”高考的權利而直接“參與”到打工者的行列中了。不知我們坐在考場里“參與”考試的考生們是否能夠參透那些放棄高考者的辛酸?去年湖南卷以一道“墊起腳尖”被網上評為“最朦朧作文題”，今年不敢造次，遂以一幼稚園孩子都能理解的“早”字命題，倒也讓人難以逆料。一個“早”字，透出的有努力者的勤奮，有謀生者的艱辛，有先行者的氣魄;也有逐利者的鉆營，有夭折者的傷痛，有早熟者的畸形。一個“早”字讓人愛恨交加。

還有兩道題值得一說。一是全國Ⅱ卷有關“淺閱讀”的話題作文。“淺閱讀”在當前尤其是在年輕人中極為盛行，簡單地以一個“利”或“弊”字來概括很難，也過于絕對，讓中學生來議一議著實很有必要。我們這樣一個文化古國發展到今天卻難以建成文化強國，實在是每個中國人的遺憾，讓新一代的“讀書人”來議一議這個話題，讓人很欣賞命題者的眼光。而且這道題不涉及到任何敏感話題，相信孩子們大都會實話實說。還有一道是湖北卷的作文題“幻想”，個人感覺與08年的江蘇卷作文題“好奇心”有幾分雷同。與其在一些挖不出新意的題目里兜圈子，為什么就不能放眼現實，挖掘出一些時新的素材、新鮮的話題?

面對2010年高考作文題，總體感覺是:在直面現實生活(尤其是一些嚴峻的現實)上并不盡如人意，“務虛”之風依然強勁，玩味人生的文章占據了作文市場的絕對份額。一位教育專家曾經說過:作文所考查的絕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寫作水平，從中更能看出一個人的人文精神、社會責任和公民意識。可我們的作文卻大多在咀嚼人生的題旨里兜圈子，這必然會使高考作文所承擔的更為重要的考查意義喪失。封建時代的白居易尚且知道“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難道生活在開放、民主已成主流的今天的命題專家們反不明白?

[作者通聯:江蘇鹽城市景山中學高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