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日喀則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普通話偏誤研究

摘 要:本文借用漢語第二語言習得“偏誤”一詞，在綜述藏族漢語教師普通話研究的基礎上，從語音、詞匯、語法三個方面詳細分析了30名西藏日喀則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的普通話錄音偏誤，希望對該地區(qū)漢語教師的普通話培訓和教學政策的制定有所幫助。

關鍵詞:藏族 漢語教師 普通話 偏誤

一、引言

教師在課堂上向學生傳授知識主要靠語言。教師的教學語言是否規(guī)范，直接關系到知識傳授的準確與否以及教學質量的高低。教師的思想道德、文化修養(yǎng)等，大多要通過語言傳遞給學生。教師教書育人，離不開規(guī)范的語言。尤其是對西部地區(qū)的少數民族學生來說，教師是他們接受普通話教育的主要途徑，因此，教師的普通話水平直接關系到學生的普通話程度，影響到西部地區(qū)少數民族學生通過普通話來獲得知識的數量和質量。本文以西藏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的普通話為研究對象，進行普通話語言面貌的調查和描寫，并提出具有針對性的提高普通話的對策，目的在于促進西藏地區(qū)的普通話推廣，為該地區(qū)推廣普通話工作制定目標、規(guī)劃，為雙語教育政策提供科學依據。

二、西部少數民族地區(qū)普通話研究

本文共搜集到有關西部少數民族地區(qū)普通話研究的文章30篇，其研究內容大致可以分為三個角度:普通話面貌研究、普通話教學研究、推廣普通話政策對策研究及其他(包括學習者因素分析、普通話測試研究、普通話語料庫研究等等，由于數量有限，我們將一起分析)。各主要內容文章數量對比如圖1所示。

圖1:西藏少數民族地區(qū)普通話研究主要內容分類數量圖

語言面貌 教學研究 推普研究 其他

(說明:因少數文章涉及兩個至三個研究內容，因此在數量上做重復統計。)

考慮到本文的研究內容及篇幅，我們主要分析普通話面貌研究這部分文章，研究角度分為語言面貌、涉及民族、涉及地區(qū)、研究對象和語料來源五個方面。

(一)語言面貌

對西部少數民族普通話語言面貌進行研究的文章共有9篇，占總數30篇的30%。語言面貌描寫是后續(xù)研究工作或推普工作的基礎，該研究并不盡如人意，其中僅有李啟群(2001)、閆順玲(2003)、賀又寧(2002)涉及語音、詞匯、語法三個語言要素。

(二)涉及民族

相關文章中以民族為明確研究對象的有6篇，鄧建萍(2003)、太扎姆(2008)的研究對象是藏族，速麗珍(1999)的研究對象為彝族，李啟群(2001)則以土家族和苗族為主，關玲(2000)以苗族和侗族為主，賀又寧(2002)以苗族、侗族和布依族為主。

(三)涉及地區(qū)

本文所綜述的30篇文章中，劉秀梅(2005)等5篇文章的研究地區(qū)為新疆，關玲(2000)等5篇文章涉及貴州，涉及內蒙古、云南兩地的研究文章各有3篇，四川、甘肅、陜西、湖南、廣西也有文章涉及。

(四)研究對象

從研究對象上來看，研究者關注的比較廣泛，具體情況請參看表1。

表1:西部少數民族地區(qū)普通話研究涉及對象詳情

研究對象作者

成年人教師陳俊杰(2001)、劉秀梅(2005)、楊月梅(2005)

公務員李秀(2005)

學生民族師范院校劉婷婷(2002)、許湘云(2008)、太扎姆(2008)、關玲(2000)

高職高專楊曉琴(2007)、郭珊珊(2007)

大學生李啟群(2001)、賀又寧(2002)

中小學生速麗珍(1999)

學齡前兒童關玲(1996)

幼兒閆順玲(2003)、周燕(2008)

(五)語料來源

從語料來源上看，相關研究的語料大致分為三類:一是來自研究者平時對語言現象的收集和整理、教學體會(閆順玲，2003;賀又寧，2002;李啟群，2001;楊月梅，2005;許湘云，2008)，二是來自普通話語言測試的錄音(楊曉琴，2007;鄧建萍，2003)，三是研究者專為研究設計的調查問卷或抽樣調查(太扎姆，2008;李秀，2005;景萍，2005)。

(六)西部少數民族普通話研究的不足

西部少數民族普通話研究已經取得了不少成績，但無論在研究對象上，還是在研究方法上都有進一步拓展和深入的余地。很多省市行政面積巨大、民族眾多、人口龐雜，把該省市作為研究整體顯然會忽略省市內的地區(qū)差異，不利于全面、準確、細致地了解該省市普通話使用和推廣的真實情況;同樣，一個地區(qū)往往聚居著很多民族，以兩三個民族研究為主，也降低了研究的針對性和推廣性;另外，來自平時教學記錄和問卷調查的語料缺乏集中性和全面性;在分析內容上，涉及語音、詞匯、語法三個方面內容的文章數量也相當有限。

基于以上考慮，本文的研究地區(qū)選定西藏日喀則地區(qū)，研究對象限定為中小學漢語教師，民族背景均為藏族，語料來源為自由選擇話題的自由表達，在研究內容上我們將從語音、詞匯、語法三個方面做詳盡的分析、描述。

三、西藏日喀則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普通話偏誤分析

從某種程度上說，中小學漢語教師的普通話水平關系到未來西藏地區(qū)的普通話水平，因此，本文選擇中小學教師為研究對象。在第二語言習得中，“偏誤”是研究外國留學生漢語習得情況的專用名詞，本文借用這一概念來分析藏族漢語教師的普通話學習和習得情況。我們以日喀則30名藏族漢語教師(男女各15名)為研究對象，分析他們的普通話偏誤，以期為普通話政策的制定以及教學提供有益的參考。

(一)語音偏誤

1.聲調

上聲存在變調問題，因此我們分兩種情況來描述，即上聲連讀和上聲與非上聲連讀。西藏日喀則地區(qū)中小學漢語教師上聲偏誤具體情況請參看表2。

表2:西藏日喀則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上聲偏誤分析

上聲連讀上聲+非上聲

例句偏誤聲調連讀音節(jié)例句偏誤聲調

所以我把一生的愿望就選擇為教師二聲上聲+陰平都是很精彩的二聲

那里有旅游勝地二聲上聲+陽平上小學的時候二聲

我考試都考完了二聲上聲+去聲我小時候二聲

抓緊時間，努力學習二聲

一匹馬二聲他們在內地過得怎樣怎樣二聲

教師是最很不容易的職業(yè)二聲

他們說他們內地過得很好二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愿望二聲

我跑到了奶奶的家里面說二聲

上聲+輕聲我的命題是我的家庭二聲

我小時候二聲因而我從小就有了一個堅定的愿望二聲

早上可能凌晨六點鐘喝二聲

2.聲母

藏族教師語音偏誤中，聲母的問題并不嚴重，但送氣音與不送氣音還是存在一定的問題，我們在表3中做出了詳細的分析。

表3:西藏日喀則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聲母偏誤分析

送氣音發(fā)成不送氣音正確讀音偏誤讀音

可是我不怕困難[b#699;A][bA]

童年[t#699;u#331;][tu#331;]

媽媽又走回頭看爸爸[t#699;ou][tou]

人們都背起佛經逛田野[t#597;#699;i][t#597;i]

一場最精彩的比賽[t#642;#699;ɑ#331;][t#642;ɑ#331;]

到了初中以后[t#642;#699;u][t#642;u]

在漢語普通話([b]/#8239;[b#699;];[t]/#8239;[t#699;];[k]/[k#699;];[t#597;]/ [t#597;#699;];[t#642;]/ [t#642;#699;])6對送氣與不送氣的聲母中，該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的相關偏誤占了4對，從這個比例可以推測，該地區(qū)漢語教師的普通話聲母送氣問題比較普遍，且均為將送氣音發(fā)成不送氣音。

3.韻母

日喀則地區(qū)藏族漢語教師韻母的偏誤主要出現在復元音韻母和帶鼻音韻母上，具體偏誤舉例請參見表4、表5、表6:

1)前響復元音韻母偏誤

表4:西藏日喀則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前響復元音韻母偏誤分析

例句偏誤讀音國際音標偏誤原因

歌頌家鄉(xiāng)未來更加美好[mi]韻尾脫落

2)中響復元音韻母偏誤

表5:西藏日喀則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中響復元音韻母偏誤分析

例句偏誤讀音國際音標偏誤原因

但是我最后老師讓我罵了我一頓[ts#639;]韻腹脫落

老鼠對人類有害[ti]

我認為[ui]

3)后響復元音韻母偏誤

表6:西藏日喀則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后響復元音韻母偏誤分析

例句偏誤讀音國際音標偏誤原因

以后在世界上[t#597;i]韻尾脫落

老爸、老媽、我還有我姐姐[t#597;i]

由表4、5、6可知，藏族漢語教師韻母的發(fā)音部位比較靠前，發(fā)音的開口度不夠到位。

4)帶鼻音韻母偏誤

日喀則地區(qū)藏族漢語教師的鼻音韻母偏誤也存在一些問題，見表7。

表7:西藏日喀則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帶鼻音韻母偏誤分析

例句偏誤讀音國際音標偏誤原因

要有一個堅定的愿望是很重要的[t#597;#297;]鼻音韻尾[n]、[#331;]脫落，以鼻化元音代替

哈達大都用在迎賓送往等場合[#297;]

在班里面成績，在前十五名[m #297;]

我最喜歡的動物[t#361;]

于是我把漢語的發(fā)音重點比較[t#642;otilde;]

有一天晚飯后[fAtilde;]

我的家庭[t#699; #297;]

從表7可知，[i#331;]、[in]、[u#331;]、[an]在該地區(qū)藏族漢語教師的發(fā)音中[n]、[#331;]全部脫落，均以該韻母的韻頭(元音)鼻化代替。

4.輕聲、兒化

1)輕聲

該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輕聲的問題主要表現為:應該讀為輕聲的音節(jié)全部讀成了非輕聲，請參看表8。

表8:西藏日喀則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輕聲偏誤分析

例句偏誤聲調

我為什么把教師這個老師作為自己的愿望呢?一聲

沒有家庭的富裕四聲

我小時候一聲

才明白二聲

但我還是心里面有點不舒服三聲;二聲

可是心里有點不踏實二聲

2)兒化

表9:西藏日喀則地區(qū)中小學藏族漢語教師兒化偏誤分析

兒化偏誤種類例句偏誤國際音標

分開念沒有愿望的人就像無方向的車子一樣，不知往哪兒開[n#260;][#601;r]

我在這兒不僅是能當一名合格的優(yōu)秀教師[t#642;#611;][#601;r]

兒化讀成非兒化我在童年的時候，不像現在這些小孩[xai]

那時候我知道了失敗的滋味[uei]

5.結構助詞“地”的偏誤

表10:西藏日喀則地區(qū)藏族漢語教師結構助詞“地”的語音偏誤分析

“地”的偏誤例句語音偏誤(國際音標)

但我好好地接受這個職業(yè)[ti]

使我順利地考入到高中[ti]

家里面一次一次地又打電話過來[ti]

在結構助詞“的”“地”“得”中，只有“地”出現了比較多的偏誤，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藏族漢語教師均把[t#611;]讀成[ti]。

(二)詞匯偏誤

1.由于一個語素相同造成的偏誤

(1)他們的家鄉(xiāng)話當中有一個發(fā)音和那個英語發(fā)音比較相似。

(2)我從小跟隨著貓一起長大。

(3)我騎驢在山上亂跑，就終于從驢上掉下來，然而，我的左右就斷開了。

由于一個語素相同而造成的詞匯方面的偏誤，多是藏族教師使用含有一個相同的語素的詞代替正確的詞語，一方面說明教師的詞匯量還不是很多，另一方面也體現出教師很好的語素意識，這是漢語普通話培訓和學習的成果。

2.詞語感情色彩偏誤分析

(4)貓是，嗯，專害那些老鼠呀。

(5)我老媽也已經不小了。

(6)童年是人生最漫長而快樂卻是值得我們最最一輩子回憶的。

感情色彩方面的偏誤主要是在學習詞語的時候沒有專門對詞語的感情色彩進行界定，這在以后的漢語普通話培訓和學習中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

3.詞語用法不當

(7)初中階段還是爸爸教我一些課外的事……

(8)要發(fā)達教育必須要靠老師。

(9)雖然老師這個職業(yè)是有點艱難……

藏族教師能正確理解詞語的意思，但對這些詞語的搭配對象和使用條件還不是特別明確。這部分問題是詞匯偏誤中最為明顯、數量也是最多的。

4.生造詞

(10)到了初中以后我在一個住學校……

(11)我是一姐……

(12)人們都穿著節(jié)裝，節(jié)日裝。

由以上三個例句可以看出，雖然這幾個詞語在漢語普通話中并不存在，但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造出這些詞語的藏族漢語教師對字的意思已經有了正確的理解，只要加大中文閱讀量，增加詞匯量，這個問題是不難解決的。

(三)語法偏誤

我們從虛詞、句型和語序三個方面分析語法偏誤，虛詞的問題主要是副詞、連詞、助詞，句型的偏誤主要是“把”字句、“被”字句。

1. 虛詞偏誤分析

1)副詞

A.就

“就”的偏誤主要是誤加，原因是藏族漢語教師對“就”的用法不是很清楚。

(13)上次我回家的時候后那小貓的媽媽就已經死了。

(14)平時我在班里面的成績就是前十五名，但是高考成績出來的時候，我的成績不是那么的理想。

(15)現在我姐姐就在醫(yī)院里工作，我也剛畢業(yè)大學。

B.又

(16)在親戚家里面待著，家里面一次一次又打電話過來。

2)連詞

連詞的偏誤表現在三個方面，即位置問題、語體問題及連詞的誤用。

A.位置問題

(17)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卻每個人的愿望都不太一樣。

B.語體問題

(18)因為在班里面的成績在前十五名，可是成績出來的時候不是那么理想，從而，我在高三階段里面……

C.誤用

(19)(我家)有五個人，三個孩子兩個父母，但我們的生活靠父母來解決。

(20)初中階段，還是爸爸教我一些課外的事。

(21)我騎驢在山上亂跑，就終于從驢上掉下來，然而，我的左右就斷開了。

3)助詞

A.著

“著”的偏誤有兩類，一是“著”的缺失，如例(22);二是“著”的誤加，如例(23)。

(22)我記憶中，爸爸總是微笑。

(23)老爸開著一個飯館，老媽就跟著他一起干。

B.了

與“著”類似，“了”的偏誤也表現為“缺失”和“誤加”。

(24)媽媽氣得不行，轉身進屋……

(25)……聽老師的話，這樣度過我的學生時代。

(26)在我國家的關懷下，我們家鄉(xiāng)的經濟發(fā)展，我家庭的生活也比以前好了。

2.句型偏誤分析

1)“把”字句

(27)爸爸把三歲的我站在門口。

(28)父母用血汗掙來的錢把我們攻讀大學。

(29)他們用血汗掙來的錢一一積累下來。

2)“被”字句

(30)我最后老師讓我罵了我一頓。

(31)父母讓給我讀書，以后在世界上有價值的人。

3. 語序

(32)這個職業(yè)是我不理想的職業(yè)。

(33)但我這個職業(yè)接收了。

(34)我向虛心的老師們學習。

語序的問題較為復雜，需要教師平時加大閱讀量，不斷培養(yǎng)漢語語感。

四、結語

本文從偏誤角度，詳盡地描寫了西藏日喀則地區(qū)藏族漢語教師的普通話面貌，以期給該地區(qū)從事普通話教學的藏族教師一些啟示。要想全面描寫西藏各地區(qū)漢語教師的普通話面貌，提高西藏地區(qū)的普通話教學質量，我們顯然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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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 北京語言大學人事處 100083;李美萍 北京語言大學人文學院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