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補語“X得很”的句法及語用分析

摘 要:“X得很”是現代漢語程度補語中一個比較常見的格式，有表示程度高的意思。本文基于北大語料庫，運用語法研究的三個平面理論，對“X得很”格式進行了句法和語用兩個方面的分析。

關鍵詞:“X得很”格式 語料庫調查 句法語用分析

“X得很”是漢語程度補語中一個比較常用的格式，有表示“程度高”的意思。《現代漢語八百詞》:“‘很’用在‘得’后，表示程度高。在普通話中，能用在‘得很’前的形容詞、動詞不多。”《實用現代漢語語法》:“‘得很’可以結合的形容詞和動詞很廣，可以用在好的事情上，也可以用在不好的事情上;可以用在形容詞后，也可以用在表示心理活動和感覺的動詞后面。”對于“X得很”這個格式，前人也有過不同程度的研究。王俊毅在《形容詞帶“得”字補語的考察》一文中討論了形容詞帶副詞“很”的補語的情況，認為“很”是很典型的表示程度的補語，能帶別的程度補語的形容詞一般可以帶補語“很”，形容詞能帶程度補語，起根本作用的是量的問題，只有定量形容詞才能帶程度補語。張璐在《“X得多”與“X得很”之異同》一文中針對留學生在使用這兩個格式時的習得偏誤進行了分析，并對這兩個格式進行了一定的比較。本文將利用語法研究的三個平面理論，對程度補語“X得很”格式的句法和語用進行分析。本文所采用的語料是北京大學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的現代漢語語料庫。

一、“X得很”的表義范圍和必要的構成條件

(一)從詞語和所指對象的范圍看，“X得很”的表義范圍主要涉及人的心理感受。如對某些人的評價，以及對某些物品或某件事情的態度等。

﹙1﹚那些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說話和氣得很，還讓我洗了個熱水澡。

﹙2﹚換上了塑料管，一位正在打開水龍頭盛水的老婆婆對記者說:“水甜得很。”

﹙3﹚追求，不煩惱，就得真實受用，一天到晚輕安愉悅，快活得很。

當然，“X得很”也用于形容自身的心理狀態。如:

﹙4﹚就算是找到了也不見得是好兆頭。我現在也怕得很。好幾個在廚房里干活的朋友就是累壞的，人說倒就倒下了。

(二)從“X得很”本身的結構形式看“X得很”的構成條件

1.能進入“X得很”格式的有兩類詞，一類是形容詞，一類是動詞。形容詞里包括感受類形容詞和性狀類形容詞。

1)感受類形容詞分消極、積極和中性三種類型。如:

﹙5﹚休息時間找額外工作，好不容易積蓄了一筆錢，買了一枝獵槍。不幸得很，他在第一次打獵時就把獵槍丟了。

﹙6﹚跑三千米，散步三千米，吃飯一斤半，學習十二小時以上——慚愧得很，我還遠遠沒有達到這個要求。

例(5)、例(6)中的X是消極的，能進入“X得很”格式的這類詞語還有“困、忙、憋、冷、壓抑、可惜”等。另外，積極的有:

﹙7﹚“政府每隔4個鐘頭就派人來給我們量體溫，我們身體好得很，連感冒都沒有。”陳連富告訴記者。

﹙8﹚把一把茉莉花輕輕放在她的掌中，說:“喝茶的時候放上一點，香得很!”

能進入這一格式的詞語還有“涼爽、興奮、開心、快樂、輕松、痛快、滿意、巧”等。

另外，還有中性的形容詞。如:

﹙9﹚但奇怪得很，蛙眼那雙凸起的眼睛，對靜止的東西，卻“視而不見”。

2)性狀類形容詞也可以分為三類:消極的、積極的和中性的。

①消極的形容詞

﹙10﹚這有些讓人難以思議，但是市場經濟的規律確實又是這樣深奧得很，里面充滿了辯證法。

﹙11﹚今天的問題復雜得很，僅靠幾個章程、幾個法令、幾個辦法辦事是不行的，要因地制宜。

能進入這一格式的類似詞語還有“深奧、困難、有限、臟、鬧、粗糙、昂貴、廉價、空乏”等。

②積極的形容詞

﹙12﹚生活水平究竟怎么樣，人民對這個問題感覺敏銳得很。我們上面怎么算帳也算不過他們，他們那里的帳最真實。

﹙13﹚當了經理以后，身子呼啦啦發起胖來，出門坐高級小轎車，說話神氣得很。

﹙14﹚大水泥的銷勢也沒有減弱過，如今更是緊俏得很。

﹙15﹚廣東微型汽車的市場主要是柳州產品，而且暢銷得很，五菱牌微型汽車已在廣東用戶中樹起了一塊好牌子。

能進入這一格式的類似詞語還有“容易、簡單、紅火、方便、充裕、干凈、識相”等。

③中性的形容詞

﹙16﹚濬是個糊涂蟲，他說:“益州下來的水軍情況我知道，他們的船都小得很。陛下只要給我兩萬水兵，把大號的戰船用上，準能夠把晉軍打敗。

﹙17﹚五代時期，武將奪取皇位的事情多得很，所以，人們有這種猜測也是不足為奇的。

能進入這一格式的中性詞語還有“大、厚、遠、快、細微”等。

3)能進入“X得很”格式的動詞主要是心理類的

﹙18﹚負責人魯瑛，氣呼呼地說:“軍報，你們去幾個人，我氣得很!”

﹙19﹚對干部中存在的問題，經常抓就容易解決，搞一次運動費力得很。

能進入這一格式的動詞還有“感激、清楚、火”等。

另外，還有一些名詞，當它們帶上特殊的含義時可以進入這一格式，這些詞語帶有口語和方言的特點。如:

﹙20﹚馮坤和劉亞男的發球也“賊”得很。

﹙21﹚直到現在，陜西人說誰“瓜”得很，就是說誰不聰明、太笨。

﹙22﹚尤其是名牌學校的MBA，真是“牛”得很，不是單位挑他們，而是他們挑單位。

從以上分析可以知道，“X得很”格式基本上和形容詞搭配，尤其是性狀類形容詞和感受類形容詞，只和少數的心理動詞搭配，但是動詞前面如果出現了表“好”，則可以加上程度補語“得很”。如:

﹙23﹚其實這幾個人好打發得很。

﹙24﹚其實這些工人好領導得很。

2.搭配的音節數量

從語料庫搜到的語料來分析，“X得很”格式更傾向于搭配雙音節詞語。如:奇怪得很、不幸得很、熱鬧得很、深奧得很等。有少數部分是搭配單音節詞語的。如:冷得很、困得很、忙得很、大得很、厚得很、快得很、多得很等。

二、“X得很”的語用價值

語法研究中的語用平面就是對句子進行語用分析。句子中除了詞語和詞語之間構成一定的句法和語義關系之外，在實際運用時，詞語和使用者之間還有一定的關系。研究語用就是研究人們怎樣運用詞語組成句子相互間進行交際。語用分析可以包括行為類型、增添等。行為類型是指表達功能或交際用途。任何句子都有一定的表達功能或交際用途，如敘述、描繪、請求等。增添是指在句法結構中增加一些表示招呼、應答或推測、評估等的詞語。下面就從這兩方面來對“X得很”這一格式來進行分析。

﹙一﹚“X得很”格式可以加深程度，增強表達效果

同“很XX”相比較，“X得很”是一種小夸張的架式。在“X得很”格式里，“得很”由于位置比較突出，“X得很”所表示的對象得到充分的強調，這種強調是記實的，但是語氣上卻帶有一種夸張性。而在“很XX”里，“XX”是說明性的，盡管XX后面也可以加上一些成分加以強調，但是這種強調還是偏重于說明，語氣上并沒有顯得夸張。試比較:

﹙25﹚a.原來這里還是一片農田，很荒涼。

b.原來這里還是一片農田，荒涼得很。

“很荒涼”和“荒涼得很”在句子中都充當謂語，位于句尾。但在說話時“荒涼得很”卻顯得較突出，而且在說話的語氣上顯得有些夸張，這樣不僅加深了荒涼的程度，而且還增強了表達的效果。又如:

﹙26﹚a.那一天我難過極了，心里很亂。

b.那一天我難過極了，心里亂得很。

“很亂”和“亂得很”都表示心理的緊張狀態，但是“亂得很”給人一種語氣上的夸張感，讓聽者也能感同身受。

另外，由于這個格式本身的特點，一些名詞也可以進入這一格式，因此，只有用“X得很”這樣一種表達形式才能更加合理地表達。試比較:

﹙27﹚a.馮坤和劉亞男的發球也很“賊”。

b.馮坤和劉亞男的發球也“賊”得很。

﹙28﹚a.陜西人說誰很“瓜”，就是說誰不聰明、太笨。

b.陜西人說誰“瓜”得很，就是說誰不聰明、太笨。

從表達方式上來看，顯然用“賊得很”和“瓜得很”表達得更加自然。

﹙二﹚“X得很”作為插入語表達說話人的某種態度

“X得很”出現在句首時，可以把其看成是插入語成分，表達說話人的語氣或態度。如:

﹙29﹚但奇怪得很，蛙眼那雙凸起的眼睛，對靜止的東西，卻“視而不見”。

﹙30﹚不幸得很，他在第一次打獵時就把獵槍丟了。這個小官吏費盡氣力也沒有找到。

﹙31﹚不巧得很，他剛剛出去了。

﹙32﹚有趣得很，這只小貓大冬天趴在小狗身上睡覺!

能出現在句首作為插入語成分的詞還有“湊巧、順利、慚愧、不幸、遺憾”等。這些詞后加“得很”位于句首的位置，一開始就表達說話者對事情的某種態度，使得這種態度更加鮮明，同時也更能引起聽者的注意。

(三)使說話富于情緒性

從心理感覺和情感流露方面看，被突出和夸張的都是有異常感覺的事物，說話者必然帶上一定的主觀情緒。和“很XX”相比起來，“X得很”更能表達說話人的主觀情感。“X得很”表達的感覺，有時偏重于肯定，有時偏重于否定。如:“但是那些禁衛軍腐敗得很，聽說涇原兵士鬧起來，不敢出頭。”強調禁衛軍的貪污腐敗很嚴重，偏重于否定。“生活在里面愜意自得，快樂得很。”強調生活的稱心如意，偏重于肯定。不管是從否定方面還是從肯定方面，都會流露出說話者的主觀情緒。其中表達的主觀情緒還要結合具體的語境才能理解得清楚。如:

﹙33﹚外出打工:“好得很!”

﹙34﹚對此，毛澤東從不在意，他曾說過:“蔣介石的情報靈得很，我走到哪里他都知道”。

﹙35﹚“洋上帝”的自我保護意識強得很，一旦你的產品出現了質量問題，你的競爭對手馬上幸災樂禍。

例(33)中說外出打工“好得很”，到底外出打工好不好，在不同的人看來似乎看法又不一樣，某些人認為農民外出打工是盲流，糟得很，在他們看來，外出打工好得很就是反話正說，是否定的。但是在支持的人看來，外出打工可以合理地安置農村的剩余勞動力，增加他們的收入，是好得很，是強調肯定方面的。例(34)中說蔣介石的情報機靈得很，表面上是說他機靈，但是實際上卻又有批評蔣介石狡猾的意味，這也屬于反話正說。例(35)說外國人的自我保護意識強得很，保護意識強本來是好事，但是后一句卻說這些洋上帝在我們的產品質量出問題的時候幸災樂禍，可以看出來說話者是不喜歡這種強得很的保護意識的。事實上，在使用“X得很”格式時，到底表達了一種什么樣的感情需要結合具體的語境來判斷和體會，不能一概而論。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對現代漢語程度補語“X得很”格式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首先，從句法平面上來說，能進入這一格式的詞語有感受類形容詞和性狀類形容詞以及心理動詞和一些特殊的名詞，其搭配的音節數更傾向于雙音節。其次，在語用方面，“X得很”可以加深程度，增強表達效果，還可以作為插入語表達說話者的某種態度，使說話富于情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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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琴 桂林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54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