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多義性涉及認知心理機制,是認知語言學研究的重要問題之一;多義性的研究也涉及到詞典語義網絡的構建,是義項劃分和義項排列的核心問題。筆者試圖探討人們在使用語言的過程中,是如何通過語用充實生成、發展和理解舊詞新意的。本文以“書”為例,從語用充實角度分析了一詞多義系統的產生和擴展;兼談在漢語、漢英詞典例證和釋義中的缺陷和啟示。
關鍵詞:多義性 語用充實 比喻 詞典編纂 書
一、引言
在人類的發展歷程中,當語言中缺少表達某一概念的相應詞匯時,人們一般會采用兩種辦法:一種是創造新的詞匯;另一種是人們在特定語境中用語用充實的方法縮小或者延伸詞的原型意義或常規意義使詞產生多義性,增加現有詞匯的意思。后者往往更為常見。因此大部分詞匯在日常使用中,傳遞的已經不僅僅是詞匯的字面意義。
從詞典學角度講,多義性是義項劃分和義項排列的核心問題(章宜華,2007)。弄清多義性的形成機制,便于構建詞典語義網絡。本文以“書”為例,從語用充實視角分析詞多義系統的產生、擴展和理解,兼談在漢英詞典例證和釋義中的缺陷和啟示。
二、詞的多義性
一詞多義指相同的形式有一個以上的意義。(Leech:1974)一詞多義性的產生、發展和理解都是極其復雜的認知過程。當語言中缺少表達某一概念的詞匯時,人們往往會在特定語境中借用現有詞匯來臨時替代;如果這種臨時替代得到其他語言使用者的認可,這一用法就成為該詞匯的一個新的義項。這種認知過程更符合認知經濟性和語言經濟性原則的要求。
作為自然語言的固有現象,一詞多義引起了眾多語言學者的重視,他們從各個視角研究一詞多義,比如從原型范疇理論(梁曉波,2002)、社會文化(劉佐艷,2002)等角度。筆者以為詞的多義性是在語言的使用過程中出現的,必然和語用有著必然的聯系,所以嘗試以語用充實為視角來探討詞的多義系統的產生、發展和理解。
三、詞匯語用充實
作為交際主體的聽話人需根據語境條件對目標話語進行不同程度的語用加工。這一過程稱為“語用充實”,包括詞語、結構及整個話語在特定語境下的語用收縮和語用擴充。(冉永平,2005)通過語用充實,人們根據語境理解詞匯在使用中的意思,一旦準確接收正確的信息,這種理解就會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逐漸形成舊詞新義。
(一)語用收縮
冉永平(2005)指出,語用收縮指交際中某一詞語所編碼的意義在特定語境中的特定所指,是其意義在語境中所指范圍或含義的縮小。
語用收縮的詞匯通常具有很強的概括性或含糊性,所以聽話人必須在理解話語時進行語用處理,從而正確獲得說話人的話語信息。比如:
(1)a.我去書店買了一本書。
b.我去書店買了一本語用學的書。
在例(1)中,a句中的“書”已經很明確地縮小為“我去書店買的那本”了,為了使其具體些,我們假設語境條件是:說話人在說“我去書店買了一本書”的同時,順手把書拿給聽話人看,聽話人看到那是一本語用學的書,那么在這樣的語境條件下,“書”就縮小為“語用學的書”,也就是說,此時,a句中的“書”等于b句中的“語用學的書”。聽話人獲得了最顯著的語境效果,“書”的意義也就更加具體化、語境化。
(二)語用擴充
語用擴充指原型意義或常規意義的語用弱化、延伸。(冉永平,2005)通過這種語用信息加工過的詞匯通常就不再傳遞其詞典意義,而是其常規意義的語用弱化與延伸,或者某一類別的延伸與擴展。常見的語用擴充現象有含糊用法、比喻用法。在這種語境環境下,說話人不去刻意追求某一詞匯的精確信息,那么聽話人就必須相應地用語用擴充去理解這種表達方法。
含糊用法在我們的日常交際中比較常見,因為多數情況下,話語的生成和話語的理解都只需追求近似或者含糊的信息,便可以成功地進行交際。比如:
(2)我很喜歡讀書。
例(2)中的“書”就是一種含糊用法,它不是表示一本特定的書,而是表示所有具有可以從中獲取知識的這樣一類物體,甚至可以抽象含糊地表示獲取知識的效果。比如:
(3)我小時候書讀得很好。
比喻:認知語言學家Lackoff、Johnson在著作《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指出,比喻(包括隱喻和轉喻)是一種概念現象,是人們認識事物的一種方式。現代語言學認為隱喻和轉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手段,更是多義生成的重要方式。它以經驗為基礎,遵循一般和系統規則,其過程就解釋為映射的過程(Lackoff,G.Johnson, M., 1980)。隱喻和轉喻都涉及到概念空間的映射,其區別在于映射的范圍不同:隱喻是跨不同認知域的映射,具有認知域外部的特征;轉喻是同一認知域之內的概念映現,具有認知域內部的特征(章宜華,2007)。
認知語言學認為,隱喻是使用熟悉的、具體的事物對比較抽象、模糊的經驗進行概念化的一種手段,其特征是把與一個認知域相關的成分投射到另一個認知域中(章宜華,2007)。處于兩個不同認知域的事物之間的相似性是隱喻產生的認知基礎。比如:
(4)讀萬卷書如行萬里路。
“書”和“路”屬于兩個不同的認知域,“讀萬卷書”和“行萬里路”的原型意義并不是說話人希望表達的精確信息,說話人想說的是“讀萬卷書”和“行萬里路”之間具有某些相似性,如讀書獲得知識,行路獲得閱歷。這些相似特征就使得這個隱喻得以產生、可以理解。
認知語言學認為轉喻不是詞語的替代關系,而是人們認識事物的一種重要方式,轉喻用突顯某事物的某個特征來辨認該事物。
傳統修辭學很具體地對轉喻進行了分類,常見的轉喻關系有部分替代整體、容器替代內容、材料替代物體、生產者替代產品等等。
Radden Koveces(1999)根據同一認知領域理想化認知模式中轉體與目標的關系,將轉喻分為兩大類:整體與部分、整體的部分與部分之間的轉喻。
我們知道,一個物體、一件事情會有很多屬性,而人的認知往往關注最突出、最容易記憶和理解的屬性。這些突顯屬性可以是事物的性質、材料、特征等。因此這類轉喻包括了傳統修辭學的“部分替代整體”“材料替代物體”“容器替代內容”等等。例如:
(5)——你要哪本書?
——藍色封面。
例(5)是比較典型的“整體與部分之間的轉喻”,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部分替代整體”。我們可以看到,所謂“整體與部分之間的轉喻”也就是指“事物可以看作是各個部分構成的整體,用其中重要部分代表相應的整體”。“藍色封面”是書的一部分,也是說話者所能及的最顯著的特征,所以能辨認該事物。
(6)我正在背書。
這個例子屬于“容器替代內容”。“我”背的不是“書”本身這個物體,而是“書”里面的內容——文字、知識。
整體的部分與部分之間的轉喻是指用事物的一屬性替代事物的另一屬性,實例大都是“生產者替代產品”,包括“作者替代作品”“發明家替代發明物”“生產商替代產品”和“商標替代商品”等。比如:
(7)我喜歡讀莎士比亞。
從例(7)可以看到,“莎士比亞”顯然不是指莎士比亞這個人,也不是簡單的替代書,而是替代莎士比亞的著作,屬于“生產者替代產品”。這些產品的生產者通常比較著名,常常可以用來轉喻產品。
四、“書”在漢語、漢英詞典中的義項分析
首先我們來分析一下“書”在漢語、漢英、英漢詞典中的義項。“書”在《現代漢語詞典》中一共有5個義項,分別是:①寫字,記錄,書寫;②字體;③裝訂成冊的著作;④書信;⑤文件。和《現代漢語詞典》的義項相似,在《新世紀漢英大詞典》中,“書”也有5個義項,分別是:①write;②style of calligraphy;script:③book;④document;⑤letter。
我們可以看到《新世紀漢英大詞典》的5個義項分別對應《現代漢語詞典》中的第①、②、③、⑤4個義項。其中第一個義項是動詞,其他四個義項都是名詞。
筆者比對了《現代漢語詞典》(漢英雙語)、《現代漢英詞典》《漢英大辭典》《新漢英詞典》和《新華字典》,其中《現代漢語詞典》(漢英雙語)《現代漢英詞典》《漢英大辭典》的義項幾乎和以上《現代漢語詞典》的義項如出一轍。有所不同的是《新漢英詞典》在義項①書籍book/work/literature加了注:book是書的通稱;work著眼于寫作的成果,用復數時指某一作者的部分或者全部作品。如the complete works of Lu Xun(魯迅全集)。也可以用單數,如a new work on a acupuncture(一本關于針刺療法的新書);literature指關于某一學科或專題的書,如disarmament literature(有關裁軍問題的各種論文書籍)。通過比對,我們發現,漢語、漢英詞典在提供的名詞用法信息方面存在的問題有:
第一,雖然交際中詞義的語用充實無處不在,人們對其也司空見慣,但是沒有一本詞典能夠提供足夠的名詞語用信息。
第二,漢英詞典釋義名詞時,還僅僅局限于提供單一的對等詞;對于名詞在具體語境中的具體含義,具體指稱,詞典無法給予用戶幫助。
五、構建語用充實所形成的多義網絡系統
在宏觀結構上,設置名詞的pragmatic study page。講解語言中的詞義收縮、模糊用法、比喻用法等,彌補詞典詞條所無法做到的面面俱到。
在微觀結構上,筆者以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完善詞的多義網絡系統。第一,漢英詞典方面,詞典釋義可以改變只提供英語對等詞的局面,可以考慮適當提示該名詞可能的所指;詞的可能所指也就是泰勒所說的視角化(章宜華,2007)。第二,詞典可以在例證中體現詞的語義網絡系統,也就是提供某個詞表示方方面面意思的例證,而不僅僅是單一意思的例證。第三,對于一些多義且比較典型、比較豐富的詞,我們可以在詞條內部提供該詞的內部語義網絡,比如,“花”這種由豐富的比喻意形成龐大內部語義網絡的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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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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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sterdam:John Benjamins,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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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宜華.語義#8226;認知#8226;釋義[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9.
[8]趙艷芳.認知語言學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
(焦年華 廣州 星海音樂學院人文社科部 51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