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新語“被+XX”格式的修辭心理和語用效果分析

摘 要:近兩年來，“被+XX”格式廣受青睞，迅速發展。其語法功能獲得極大拓展，語法意義得以深化，進而產生了一系列“被+XX”的超常規搭配。這種格式具有陌生化、求新求異的修辭心理，并取得了有效的語用效果。

關鍵詞:“被+XX”格式 超常規搭配 修辭心理 語用效果

一、前言

“被”過去是表“蒙受、遭受”義的動詞，后來詞匯意義虛化，成為可以用來表示“被動”義的介詞。在新的“被+XX”結構中，“被”不再只是表虛化的被動標記，而是在功能及意義上得到了極大拓展。

在詞類功能上獲得極大拓展，“XX”不再僅限于及物動詞，不及物動詞、形容詞、名詞、區別詞等也成為“被”的搭配對象。

“被+N”:被山寨、被主角、被小三、被巧合、被集體、被組織、被廣告、被慈善

“被+A”:被幸福、被開心、被滿意、被高尚、被貧困、被溫暖、被無奈

“被+區別詞”:被高速

在意義上，出現了多重含義套疊的現象，一個詞可以代表一個事件，并且出現了同型異構現象，如“被錄取”。這些變化不僅催生了一些語言表達的新形式，在修辭方面也獲得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效果。語法層面的變化已經有相關研究出現，本文主要從修辭心理和語用效果方面進行分析。

本文所采用的例句多為通過網絡搜索的2009年之后的各類新聞報道，例句均已標明出處。

二、修辭心理分析

近一年多以來，“被+N/A/不及物動詞”的組合現象越來越多，造成此種現象的原因是什么?修辭學的現代取向認為，為了實現某種修辭意圖，語言要素之間必定發生某些關系，形成某種結構?！氨?XX”格式正是基于這一點發展起來的，其修辭心理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陌生化傾向

陌生化理論是俄國形式主義理論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提出來的。他認為，文學的存在在于喚起人們對生活的新鮮感受，改變日常對待生活那種見慣不驚、無動于衷的眼光。語言搭配和語言使用也是這樣，為了凸顯說話者的感情和吸引公眾注意，人們在使用語言時總是不自覺地利用陌生化手段。尤其是在網絡媒體、報紙媒體、電視媒體中，更需要有意識地運用超常規搭配手段，以取得一鳴驚人的修辭效果，從而給受眾群體留下深刻印象。

(1)還有一次用這種方式收養老保險金，也是100元說60歲之后拿這個本本可以領錢，到現在才想起來是上了個大當又扔100塊錢，“被養老”了一把。(騰訊大秦網，2009-07-26)

(2)所以，要把“被時代”的“被主角”們從無奈和失落中拯救出來，首先就得歸還他們本該享有的權利，其次就是約束和規范剝奪他們權利的強勢一方的權力。(《上海商報》2009-08-19)

通過“被養老”“被主角”“被全勤”這種陌生化搭配，報道內容獲得了標新立異的修辭化意圖，同時以最簡潔的語言表達方式傳達了最多信息量，吸引了讀者注意。

(二)表達思想的需要

從“被+XX”的意義分析可知，被“XX”的對象總是處于弱勢的一方，幾乎都是自身權利受到威脅，卻無從聲張。所以說，“被時代”來臨的根源是公民的權利得不到自由的主張，而公民自己又開始意識到應該爭取這種權利，表現出的是公眾對個體權利的無奈訴求。

王燦龍(2009)認為:語言的表達總是寄寓著表達者個人的態度和情感，當既有的表達方式不足以寄托這種態度和情感時，他們會挖掘語言的潛力，創造出適合自己需要的新形式。“被+XX”這種新奇表達方式的出現，正是個人表達需要產生的結果。一般地，有人被“XX”，就一定有人施以“XX”。而一個人“失蹤”了，卻并沒有施動者出現;一個人被“養老”，受動者卻沒有獲得既定利益。這種怪誕的現象催生了“被+XX”結構的產生，以表達公眾對權利的訴求和對現狀的不滿。例如:

被痊愈、被增長、被統計、被高速、被失蹤、被發燒、被退休、被脫軌、被捐款、被自殺……

這時，受事者復雜的情感難以用現有的語言表達，于是，他們充分挖掘了“被”字的用法，創造出了適合語境的新形式。

(三)求新、求異、求簡的心理驅動

在“被+XX”中，多重含義套疊的模式使其蘊含了豐富的信息量。例如:

(3)在一個不大的城市里，猛增1000多個慈善組織、5000多個慈善大使，想要不“被慈善”，恐怕也難以逃脫。(《海口晚報》2009-08-12)

在這里，施動者并沒有出現，但聯系上下文我們可以找出其施動者。同時，以一個“被慈善”表達了傳統“被”字結構幾句話才能表達清楚的問題，收到精警含蓄的效果。

“被+XX”源于網民創造，作為在網絡媒體上異?；钴S的一群人，他們追求語言的時尚感，特別注重詞語的新意、與眾不同。于是，“被+XX”的陌生化搭配應運而生。這也是在網絡海量信息中，使說話人的話語得到廣泛關注的有效手段。

這種方式最常見于新聞標題，可以瞬間吸引讀者注意力。

(4)被就業:就業是假，待業是真!

被自殺:蹊蹺的死亡皆以自殺來斷定

被富裕:平均工資不斷增長，我的工資卻在不斷縮水?

被自愿:何時我們的意愿已不受我們控制?!

被寂寞:一款難產的游戲，500萬玩家被寂寞

(騰訊大秦網:被時代，究竟誰愚弄了誰)

(四)受眾心理

一種語言手段的使用，必須要考慮受眾的接受心理，否則這種表達便是無效的?！昂玫男揶o信息能激活受眾求新、求變、求異、求奇的聽讀興趣，勃發出極大的聽讀熱情，以至產生一種急切期待的心理渴望”(何宇平，1997)。而“被+XX”的新奇怪誕的表達、精警含蓄的效果，時尚化的表達技巧恰好符合受眾求新、求變、求異、求奇的聽讀心理。因此在短短一年半的時間，“被+XX”格式得到了迅速的發展。從網民的自娛自樂拓展到媒體語言的應用，進而融入大眾生活。

(5)著名自由撰稿人吳佳男:關鍵不在于司法機關創造或者“被創造”了什么雷詞，而是政府怎樣緩解民眾對于司法公正的嚴重焦慮。(新浪遠洋——方論壇，2009-12-24)

(6)事實上，在我們的生活中，諸如被代表、被組織、被集體、被自愿、被捐款、被自殺……不一而足，這樣的事情的確很多。“‘被’時代”應該反思些什么?(博客中國，2010-1-3)

三、語用效果分析

(一)凸顯受事者說話意圖

“被+XX”有意識地使用“被+不及物動詞”格式，以超常規的組合方式突出了動作的被動性、結果的非真實性、受事者不知情的矛盾性以及不可控性。例如:

(7)“被失蹤”的做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公權力在歷史上的惡行。它不僅讓民眾對公權力失去信任，而且因受到威脅而產生反感。(新浪博客，2009-01-24)

(8)武岡副市長被自殺:一個迅速瓦解的鐵案(南方網，2009-12-28)

上述兩例表明了公眾在不可知力量的壓制下強烈的話語訴求，凸顯了事件的不可控性、神秘性以及受事者的無奈，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和心理沖擊。

(9)2009年，“被結婚”的名人很多，從年初的趙薇、林志玲到年末的郭晶晶、侯佩岑，每個都被說得有聲有色，但都不如當下的金城武來得轟動。(中國網，2010-01-05)

(10)網友們認為，鄧森山不是自己發高燒，而是到了訓練營之后“被發燒”了。到底是誰導致他“被發燒”，大家也有著不同的看法。(網絡導報，2009-08-14)

在上述兩例中，名人們并非真的結婚，網癮少年也不是自己發高燒，這里的“被”字充分表達了說話者對事件的懷疑和不滿。

(11)冥王星為什么“被下崗”?(口碑網，2009- 08-15)

這里將“下崗”應用于冥王星，擬人手法的運用加之“被XX”怪誕的表達方式，收到一種強烈的幽默效果。

(二)排比連用與對比互襯

排比連用就是運用一連串的“被+XX”格式，并列排比或層層遞進，凸顯“被”的受動義、遭受義，增強表達效果。

(12)事實上，在我們的生活中，諸如被代表、被組織、被集體、被自愿、被捐款、被自殺……等等，不一而足，這樣的事情的確很多?！啊弧瘯r代”應該反思些什么?(博客中國，2010-1-3)

例(12)中，作者將各個“被XX”事件并列舉出，連續使用了多個“被”結構，既表達了2009年“被”事件頻出的事實，表達了作者的抵觸情緒，增強了表達效果。

(13)又到歲末，洗濯去穢之時，各大盤點蜂擁而至?！氨粺o奈”的是，“被”字驚艷亮相，成為年度熱字。不經意的被小康、被失蹤、被就業，親眼見證著雪球越滾越大，以至“被自殺”的屢次出現，至今被用得極度順手。我們幸福地“被增長”著工資，享受地看著“被自殺”的荒誕戲劇。如此陽光四溢的字眼，即使在冰天雪地里也讓人“被溫暖”，只是倘若溫度控制不力，還能讓人“被烤糊”。(騰訊網)

例(13)運用層層遞進的方式，將多個“被XX”串聯在話語中。同時運用了對比的手法，將幸福、享受、陽光四溢等表現“積極、幸福”義的詞與“被增長”“被小康”“被自殺”等表現消極義的詞對舉互襯，形成強烈的反差，收到了意想不到的修辭效果。

(三)雙關效應

“被+XX”格式功能迅速拓展，而傳統的“被+XX”格式依然存在，必然出現一些表層形式一致而深層結構不同的同形異構現象。這部分詞主要集中在“被+及物動詞”格式上。如:

被贊成、被統計、被降低、被代表、被自愿、被錄取、被培訓、被通過、被創造。

(14)“被時代”當心“被錄取”:“被錄取”背后的利益驅動。(搜狐·教育觀察)

(15)短信招生“錄取”兩齡童 無緣無故被錄取要當心。(《廣州日報》2009-08-05)

(16)被“山寨大學”錄取:全民都是大學生。(搜狐·教育觀察)

“錄取”作為及物動詞，在兩種“被+XX”格式中都存在，都是“被+及物動詞”式，表層結構一致。但在傳統“被”字結構中，“被”是被動的標記，表達的意義是積極的。而網絡新語“被錄取”則屬于超常規搭配，表達一種遭受、被動、否定的意義。上述三個例句中，例(14)(15)中的“被錄取”既有傳統“被”結構的含義，即“兩齡童”收到錄取通知書，被某所大學“錄取”的事實;同時又蘊含網絡新語“被+XX”的含義，即這種錄取是荒謬的，是“兩齡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動遭受的。同一個“XX”被“被”修飾后，產生了完全不同的兩種含義，這是其深層結構不同的必然結果。但兩種含義可以通過同一結構在同一句式中共存，說明其內在意義具有兼容性。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兼容只存在于“被+及物動詞”結構中。由于“被+XX”結構中存在同形異構現象，因此在某些詞的運用上收到了“雙關”的效果。

四、結論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被+XX”格式自產生以來便廣受青睞，在短短的時間內，無論在數量、功能還是意義上都得到了迅速擴張，有效地表達了說話者的話語訴求。這種現象的產生，受到求新求異心理、說話者話語訴求、新聞媒體推動和受眾心理的驅動，形成了“被+XX”這種陌生化搭配方式。通過這種表達，取得了新奇怪誕、精警含蓄的語用效果。同時，運用排比連用、對比互舉以及雙關兼容的手法，有效地凸顯了說話者的意圖，從而使“被+XX”格式取得了意想不到的修辭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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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麗華 廣州 暨南大學華文學院 51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