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解字.水部》語義場初探

摘 要:本文運用現代語義場理論，對《說文解字·水部》的義位進行了初步探析，分出了同義義場、兩極義場、分類義場、部分否定義場。

關鍵詞:《說文解字·水部》 語義場 義位

語義場是20世紀30年代由特里爾首先提出來的，直到20世紀50年代它才引起普遍的關注。語義場理論傳入我國，并被用來對漢語的義位系統進行研究，但我國學者卻對語義場的概念看法不一。筆者以為賈彥德的觀點較為全面，即語義場是指義位形成的系統，說得詳細些就是，如果若干個義位含有相同的表彼此共性的義素和相應的表彼此差異的義素，因而連結在一起，互相規定、互相制約、互相作用，那么這些義位就構成一個語義場。

《說文解字》是中國文字學的奠基之作，也是我國古代第一部按照六書理論分析字形、說解字義的字典，全書九千多字分布在五百四十部當中。本文試以《水部》為例來談《說文解字》的語義場意識。《水部》的義位在語義上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我們現在運用語義場理論來對《水部》的義位進行分析。

按照賈顏德《漢語語義學》中的分類標準，《水部》的義位可劃分出以下幾種語義場:

(一)同義義場:同義義場所包含的各個義位間有同有異，而且是大同小異。這種義場在《水部》占了很大比重。

1.表“漂浮”的同義義場:《水部》:“漂，浮也;泛，浮也;汓，浮行水上也。”可見，“漂、浮、泛”這三個義位都表“漂浮”。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漂，浮于水上也;汓，浮行水上也，若今人能劃水者也。”此言三者的不同之處:(1)客體不同。“漂、汓”只適用于水，而泛適用于任何液體。(2)方式不同，“漂、泛”只表漂浮，而“汓”既表漂浮，又表行走。那么，這三個義位的基本義有一部分相同。因此，它們以“漂浮”這一語義為核心形成了一個同義義場。

2.表“回轉”的同義義場:《水部》:“淵，回水也;漩，回泉也;湋，回也。”可見，這三個義位都表“水回轉”。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漩，謂峽中回流大者，其深不測，舟遇之則旋轉而入。”《廣韻·先韻》:“水出而不流曰淵。”顯而易見，這三個義位的不同之處在于:“漩”只適用于峽谷中，“淵”和“湋”適用于任何地方;方式也不同，“淵”指水出而不流動，與“漩、湋”截然不同。但這三個義位大同小異，所以，“淵”“漩”“湋”這三個義位以“回泉”這一語義為核心形成了一個同義義場。

3.表“盡”的同義義場:《水部》:“消，盡也;潐，盡也;渴，盡也。”顯而易見，這三個義位都表示“盡”。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消，未盡而將盡也;渴竭古今字，古水竭字多用渴。”《玉篇·水部》:“潐，水盡也。”那么這三個義位的不同之處在于:(1)從程度上講，消還是未盡之時。(2)在適用范圍上，渴主要用于古時水竭義。因此，“消、潐、渴”這三個義位的基本義大部分相同，它們便以“盡”為語義核心形成了一個同義義場。

4.表“渡河”的同義義場:《水部》:“渡，濟也;砅，履石渡水也;淜，無舟渡河也。”可見，渡、砅、淜都表“渡河”。又，《方言》:“過度謂之涉濟，凡過其處皆曰渡。”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砅，履石渡水也，謂若今有水汪，鋪磚石而過，水之至淺者也。”可見，這三個義位雖然都表渡河這一動作行為，但其差異還是比較明顯的:從方式上來講，“砅、淜”對渡河的方式即所用的工具各有要求，而“渡”則沒有;客體也不同，渡不僅僅適用于水體，也適用于陸地，同時，“砅”對水體也有一定限制。因此，這三個義位的基本義部分相同，它們便以“渡河”這一語義為核心，形成了一個義位聚合體。

5.表“水清”的同義義場:《水部》:“淑，清湛也;澂，清也;湜，水清見底也。”可見，“淑、澂、湜”這三個義位的相同之處是都表“水清”。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淑，清湛也;湛，沒也，湛沈古今字。澂之言持也，持之而后清，《方言》曰:‘澂，清也，澂澄古今字。’”由此可見，三個義位的不同之處在于:程度不同，在清的程度上，“淑”為最清;方式也不同，“澂”是經過一系列動作之后呈現出的狀態。很顯然，這三個義位大同小異，因此，這三個義位以“水清”這一語義為核心形成了一個同義義場。

6.表“淹沒”的同義義場:《水部》:“湛，沒也;湮，沒也。溺，沒也。”這三個義位的相同之處是都表“被水淹沒”。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湛，沒也，古書浮沈字多作湛，湛、沈古今字，沉又沈之俗也。溺，今人多用溺水之名為之。”《爾雅·釋詁》:“湮，落也。”那么，三個義位的不同之處是很明顯的:“湮”表沉沒時附加了落下這一行為，“溺”和“湛”不僅表淹沒，同時，還有沉底的動作。雖然如此，但三個義位的基本義大同小異，因此，這三個義位以“被水淹沒”這一語義為核心形成了一個同義義場。

(二)分類義場:語義場內的各個義位，標志著同類事物(或同類現象、性質、運動、行為)里的各種對象，分類義場可以是二元的，也可以是多元的。《水部》的分類義場可舉以下幾個例子:

1.江、河、淮、濟:《水部》:“江，水出蜀湔氏徼外崏山入海;河，水出敦煌塞外昆侖山發原注海;淮，水出南陽平氏桐柏大復山東南入海;濟，水出常山石房子贊皇山入泚。”可見，“江、河、淮、濟”都是水名。《爾雅》:“江、河、淮、濟為四瀆。四瀆者，發源注海者也。”《史記·封禪書》:“四瀆者，江、河、淮、濟也。”“四瀆”，古人對四條獨流入海大川的總稱。由上可知，“江、河、淮、濟”以“瀆”為上位義位構成了一個分類義場。

2.沐、沬、浴、澡、洗:《水部》:“沐，濯發也;沬，灑面也;浴，灑身也;澡，灑手也;洗，灑足也。”可見，這幾個義位分別表示清洗身體的各個部分行為。并且，這幾個義位間的界限是絕對的，一清二楚的，洗頭就是洗頭，洗面就是洗面。那么，它們便以“洗”為上位義位形成了一個分類義場。

3.瀑、溦:《水部》:“瀑，疾雨也;溦，小雨也。”可見，“瀑、溦”也就是日常生活中的暴雨和小雨。這樣，它們便以“雨水”為上位義位組成了一個簡單的二元分類義場。

(三)兩極義場:兩極義場包含兩個義位，它們在意義上是彼此相反的。《說文解字·水部》的兩極義場可舉以下幾個例子:

1.洦和漼:《水部》:“洦，淺水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案說文此字古泊字也。泊，淺水貌。此水無名，直以淺貌目之。”《水部》:“漼，深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小雅》有漼者淵，毛傳曰:漼，深貌。”可見，這兩個義位的共性語義為“水的深度”，“洦”的個性語義為“水淺”，“漼”的個性語義為“水深”。那么，這兩個義位便在表水的深度這一系統中，構成了一個兩極義場。

2.汔和混:汔，《水部》:“汔，水涸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水涸為將盡之時。”混，《水部》:“混，豐流也。”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盛滿之流也。孟子曰:‘源泉混混，古音讀如袞，俗字作滾。’《山海經》曰:‘其源混混泡泡。’郭云:‘水濆涌也。’”可見，“汔”的個性語義為“干涸”，“混”的個性語義為“流量大”，它們便在表水的流量這一系統中構成了一個兩極義場。

3.朖和淈:朖，《水部》:“朖，澂水之貌。”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朖者，明也。澂而后明，故云澂水之貌，引申之凡潔曰清。”淈，《水部》:“濁也。”那么，這兩個義位的共性語義是“水的純凈度”，而“朖”的個性語義是“水清”，“淈”的個性語義為“水濁”。顯然，這兩個義位可以構成一個兩極義場。

4.沿和泝:《水部》:“沿，緣水而下也;泝，逆流而上曰遡洄。”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逆流而上曰遡洄，順流而涉曰遡游。《釋水》同。涉作下。”可見，這兩個義位的共同語義為“行舟”，但二者的個性語義相反，即在船的行駛方向上相反，從而，能夠形成一個兩極義場。

5.淰和澂:《水部》:“淰，濁也;澂，清也。”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淰義與澱滓相類。”而《水部》:“澱，滓滋也;澱滓，濁泥;滓，澱也。”可見，這兩個義位的共性語義為“水的純凈度”，二者的個性語義分別為“水濁”和“水清”。它們在表水的純凈度這一系統中，形成了一個兩極義場。

(四)部分否定義場:部分否定義場內的諸義位處在某種相互否定的狀態之中，簡單的部分否定義場是二元的，其中有一項A1，是另一項A2的不完全否定，即A1、A2不是一對反義詞。當然，部分否定義場也可以是三元的甚至多于三元的。《水部》中有例:泝、洿和沿。《水部》:“泝，逆流而上曰遡洄;沿，緣水而下也;洿，濁水不流也。”又，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服虔注《左傳》曰:‘水不流謂之汙。’案汙即洿之假借字。”可見，“洿”是對“泝”的不完全否定，“沿”又是對“洿”的不完全否定。因此，這三個義位可以構成一個部分否定義場。

可見，在一些古代文獻中，古人已經具有了初步的語義場意識，這為以后語義場理論的發展打下了基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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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蘋 河南周口師范學院中文系 466001;張欣 杭州師范大學初等教育學院 31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