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興洲看灘涂

天興洲的故事

從地圖上看天興洲，位于武漢青山峽中段，面積有26平方公里，由長江泥沙沖積而成，是長江河床和航道。聽洲上的老人講，大約在200年前，天興洲成型，正位于長江之中心，早名為江心洲，曾因漲水坍塌，后經過數千年的演變、變遷，原本的江心洲位置又長出一洲來，過往打漁的漁民稱為“添新洲”，后來改成了“天興洲”。

去一趟天興洲頗不容易，先乘車至建設十路的天興洲汽渡碼頭，大約15分鐘的時間，就能上洲。只是汽渡很難等，約莫一個小時才有一班，和我們一起過江的多數是砂石車，司機們抽煙閑聊：有新加坡的財團將洲上的經營權買下，準備開發生態旅游；天興洲大橋正在修往洲上的引橋，引橋一通，就能上橋過江。

我們面前的天興洲卻全然沒有繁忙的景象，一派祥和。現在正是棉花收割的季節，村民們正趕著剝棉花，準備棉販子的收購，路上有挑著蘋果，帶著皮具來走村的生意人，遠遠見著我們就迎上來，聽聞是采訪，一臉不客氣地抱怨，“怎么來這兒啊，上來做生意連路費都賺不回去。”據說，附近的貨郎們都不愛來天興洲，“留在這里的人，沒錢。”

村里開小賣部的曾爹爹很感慨，“當年的天興洲，姑娘們個趕個的往這兒嫁，怎么會沒錢。”洲上的原住民們，往上兩輩，都是漁民世家，遇上大風浪，往洲上避難，安了茅草房，種點蠶豆。再往后走，洲附近好下網，漁民們安頓下來，成家立業，有了村落。

男人們凌晨出船打魚，女人們在家做家務帶孩子，等到晌午，男人回家，下午收芝麻，女人們走鄰居，玩點牌，日子不見富足，倒也寬裕，“只要媒人說是天興洲，姑娘家都是一口答應，日子好過呀，魚和芝麻能換好幾塊現大洋呢。”

天興洲原先劃歸江夏管，還有一條水路通黃陂武湖，洲上的媳婦，來自江夏、黃陂的多，漁民們原本來自五湖四海，被同化之后，語言以黃陂口音的武漢話為主。曾爹爹說，以前洲上的人不興嫁進城，城里的姑娘也往洲上跑，“青山鎮的日子過不下去呀，沒飯吃，嫁到洲上來，日子好得很哩。”

在漁民口中，天興洲人的生意頭腦也是一流，洲上的沙土質地適合種西瓜，出落的又大又甜，全武漢聞名，是洲里人的副業收入。上世紀八十年代，洲邊能捕到中華鱘，一只三百斤的中華鱘，往江夏賣，能換回來一家人一個月的口糧。不論年景好壞，洲上的人家，無魚不成席，女人們趕早上自己船上挑個大的魚，管一家人一天。

和西瓜一起出名的，還有天興洲的大水。每年夏天，長江漲水，天興洲的水位也跟著漲，八十年代，圍墾時圍繞洲邊修了大堤，村民們才避免了不停搬家的厄運。洲上的年輕人有記憶，早前的房子都是木框架結構，水一來，挖個凼子，把木頭框架往里頭放，找塊大石頭壓上，既是記號，又能避免“房子”被水卷走。村里的老人說，幾乎每年都要淹水，家里也不置貴重的家當，一到夏天，值錢的東西全揣在身上，隨時準備走。

怕洪水不？村里人沒人說怕，打小就跟著大人們在江里撲騰，個個都是水中蛟龍，碰上淹水，還有生意可做，家里有船，漲水的時候到青山鎮去，渡人去漢口，一趟裝四個人，收兩元錢，所以水來了，也餓不死天興洲人。

也不是全然不擔心，村民們也有“準備”。看今年淹不淹水，洲上有口耳相傳的土法子：每年大年三十，午夜之后，氣候溫和，天氣明朗，不淹；要是起霧了，天氣陰沉，十之八九要淹，得早做打算。

看退水也有一套：到了夏天，看河坡子，干的要漲，濕的就是要退；下江去淌水，泥土不粘腳還要漲，要是粘腳就會退；看水面，漲水時，水面是拱形，退水時，水面是凹形；看蜻蜓，尾巴翹要漲水，尾巴垂要退水。

在江上討生活，天興洲人也有避忌，比如不打江豚，下網的時候要注意，碰上不小心進網的，要放生，實在是有江豚擱淺到江岸上，活不成了，才每家每戶分一些去，熬成油，是治燙傷的良藥，但是“絕對不吃”。也許是因著這份友好，聽村上的年輕人講，他們小時候常看到江豚在洲邊游來游去，甚至是兩年前，還看到過一小群江豚。

這樣的好時光在1998年洪水來臨后戛然而止，洪水退后，天興洲所屬的洪山區開始有計劃分規模地將村民移居出去，原本三千多人的天興洲，現在只剩下88戶，成了村民口中的“荒洲”，多為老人，和種地為生的中年人。

現在的天興洲上，仍然沒有任何工業，留下來的居民，以種植西瓜、油料作物、蔬菜、棉花為生，沒有郵局，沒有有線電視，也沒有銀行，據說曾經建立過通訊塔，因為沒有效益和洪水影響，后被拆除。這里的人們手機用的少，更別提上網。三年前，村里唯一的小學撤銷，孩子們被轉移到青山鎮的移民新村上寄宿學校，一部分家長搬到鎮上陪讀，洲上更為冷清，村民們開玩笑說，狗比人還多。

天興洲的風景

堤外：天興洲最好的風光在春天，沿著堤走，第一站是沙灘，第二站是洲頭附近的濕地，第三站是油菜花地，暖春一到，上洲踏青的人絡繹不絕。我們去踏訪的秋天，堤外有樺樹茂密地生長，堤內是待收割的棉花田，隔田相望的是零星散落的簡樸民居，不時有喜鵲和江鷗飛過，配上霧氣蒙蒙中的幾縷陽光，有別樣的寧靜和安詳。

洲頭：長滿了高大的樹木，遠遠望過去，被霧氣籠罩著，灰蒙蒙的一片，是一幅靜止的水墨畫，江的對岸是青山工業區巨大的機械和廠房，高聳的煙囪吐著熊熊燃燒的烈火，寧靜和喧囂，兩幅畫面，統一到同一時空里。

灘涂：每年夏季，長江漲水，天興洲一帶成為澤國，到了秋天，江水回落，泥沙在地勢低平的江岸沉積，形成一個個水凼子，迎著秋日午后的太陽，乍看上去，有點福建霞浦的灘涂味道，村民們說，水凼子里還有魚哩。

第一家小賣部：84歲的曾爹爹，在洲外工作，退休后回到洲上，1982年開了這第一家小賣部，這家不足10平米的小賣部，只有最簡單的生活用品供應，他說，煙和酒是這里最暢銷的商品，但在這些年里，酒的種類也不過從兩種增加到了六種。

濕地：臨近洲頭的地方，有一大塊濕地，里面潛伏著三、四十只野鴨，三五成群在一起覓食，我們經過的時候，有一陣動靜，似乎影響不到它們，也沒驚起無數，十分“淡定”。

戶外：天興洲上只有一條水泥路的主干道，其余皆是砂石路面，適合戶外騎行的愛好者，周末的時候，常有人結伴騎車，成為堤上一景，這次采訪，遇上了四位來騎車的年輕人，借了車和他們一起環游，從沙灘騎到洲頭，歷經水泥路、沙灘、砂石地和濕地，快到洲頭時差點陷進泥地里，是非常有趣的經歷。沿途見到不少露營的痕跡，一起騎車的領隊告訴我，這里很適合露營，只是要小心安全，我們在途中見到一條毒蛇，嚇得不輕。

典型的生活場景：民居前有小片的農田，種了蔬菜，用籬笆墻圈起來，小貓小狗穿梭其間，極少有車從這里經過，這里的人大多靠步行，這是一對回家途中的母女。

太陽能路燈：這是進村的唯一一條水泥路，兩旁安裝著太陽能路燈，我在這條路上下幾次，驚詫不已，村民們說，這是一條門面路，兩年前為了映襯洲上的開發而建，這也是整個洲上，最像樣的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