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動

一

“女士們，先生們，由休斯敦飛往本市的xx次航班就要抵達了，請大家做好接機準備?！甭犞髲d里飄蕩的柔美的廣播，康華世紀生物制藥有限責任公司執行總裁邵云波的嘴角閃過了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同時，一種深深的挫折感再次襲上心頭，霎時竟有了種相當悲觀的感覺。站在他身邊的辦公室主任范愛茹敏銳地覺察到頂頭上司情緒的低落。瞬間，一種女性的悲憐之情在她心里油然而生，想說什么終于沒有說出口，她知道，像邵云波這樣的男人絕非輕易能用語言打動的，她只是暗暗嘆了口氣，邵云波一定還在為幾天前召開的董事局高層會議而耿耿于懷。是的，范愛茹猜得沒錯，那天會議的場景，邵云波又怎么會忘記呢?

“要我說，網絡股如果是泡沫的話，那么生化股可就是奶酪啊!是的，這次百年一遇的世界金融風暴來勢之猛、影響力之廣，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我們公司也沒能幸免于難，公司股票由原來的每股四十五元連續下挫到如今的二十八元左右，各位為此都是損失慘重。但是，我們沒有理由悲觀，我們先前研制并順利通過實驗的生化一號藥劑在臨床表現上取得了良好的療效，可以說在攻克人類頑癥——癌癥這一領域，我們公司已經走在了世界前列，在此基礎之上，生化二號也應運而生，即將步入臨床試驗階段，相信這不僅會給公司的發展帶來前所未有的良機，勢必也會引起國際醫藥界的巨大震動，投資者自然也會重拾信心的?！闭f著話，邵云波自信地揮了一下手，目光炯炯地望著在座諸位，他希望能以自己的樂觀感染在座的每一位高董，他深知，值此危急關頭，信心是何等的重要。就在他緊鄰的下首位置，本該坐著公司第三大股東——康瑞國際投資銀行的代表，現在座位上卻空無一人。早在去年底，鑒于資金緊張的嚴峻形勢，康瑞國際投資銀行就決定轉讓其手中所持有的股權以回籠資金，邵云波有意接手，雙方在價格上幾經磋商，至今還沒有談妥，但大致的意向還是初步達成了，如果運作成功的話，邵云波就會順理成章地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那么今后他在掌控公司的過程中就會少了許多掣肘，他完全有信心在短期內使公司徹底走出低谷。他當然有理南藐視公司目前所處的窘境，從美國哈佛大學博士畢業后回國創業至今，用了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邵云波就成功地締造了“康華世紀”這艘醫藥界的新型航母，旗下擁有員工數千人，固定資產數十億元，邵云波本人無疑也已成為A市乃至全省海歸派的一面旗幟。此時，邵云波用目光示意坐在下首的研究所主任吳浩然——這個他大學時代的同班同學，希望吳浩然能對生化二號做一個必要的宣傳，仿佛由他這位主持研制的專家親自出面解釋，總比自己這樣王婆賣瓜——自賣自夸要更有說服力。吳浩然當然明白邵云波的用意，他先習慣性地扶了一下金絲邊眼鏡，清了清嗓音，方才娓娓道來。

“我們的生化二號試劑，在治療理念上與以往治療癌癥的方式方法有本質的不同，傳統的方法主要是考慮如何消滅業已存在的癌細胞，以延緩其擴散的速度，如放療、局部手術等等。而我們的生化二號則主要對付致癌的明確生化缺陷，也就是從根本上摧毀癌細胞賴以生存的條件，有生化一號做基礎，我堅信生化二號雖然還不能一舉攻克癌癥，但是在治療效果以及延長患者生命方面，一定會成果顯著的，具體一些專業上的藥理分析，我們已經將它寫成了論文，發表在最新一期的《國際醫學前沿》雜志上……”

“邵總，要不您先去那邊歇一會兒，我去出站口迎接客人。”范愛茹關切的話語，打斷了邵云波的思緒，他不無感激地點了點頭，說實在的，此時的他倒真有一種從里往外的困乏感。坐在舒適的沙發上，他不由長舒了一口氣，繼而擰開礦泉水的瓶蓋，喝了口水，他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令他感到難堪的會議。

“我想知道，關于生化二號投入臨床試驗以及將來的市場運營，我們公司都做了哪些準備，到時又有一些什么具體舉措?”公司總裁兼首席執行官(CEO)鄧子暉不露聲色地打斷了吳浩然的話頭，拿眼直視著邵云波。說起他和邵云波的合作，實在是一個機緣巧合，當初手握幾項國家專利，自信憑借自身的技術優勢，一旦打開局面，就可以迅速占領國內外市場的邵云波，卻偏偏缺乏事業起步的第一筆啟動資金，而剛剛意外繼承了一筆巨額遺產的鄧子暉也在苦苦尋求有利可圖的投資意向，可以說兩個人是一拍即合，其結果便是如今的雙贏局面。可是誰都明白，鄧子暉雖然憑借著雄厚的資金優勢，一舉占據著公司第一人的寶座，但是，由于他對生物制藥這一高科技領域一竅不通，盡管對公司運營、生產等環節上有著不可辯駁的權威，但是，在研發領域他卻根本插不上話，這在以高科技立足于世的制藥企業，幾乎就是致命的，他時刻感覺到自己在康華世紀早已經被下屬遙尊為“太上皇”了，而真正掌控公司實際命脈的人卻是二把手邵云波。

“其實對此我們也早有安排，問題的關鍵還是資金不夠充足，生化二號一定要擴大生產規模，同時要想被廣大患者從心理上有所接受，必要的媒體宣傳還是不可缺少的。但這不是癥結所在，資金缺口我們可以通過向銀行貸款的方式解決，最為棘手的是，我們在國外缺少足夠的臨床試驗機構，生化二號如果不在多個國家、多個種族間進行試驗，很難得到客觀而公正的結論，而如果不為國外患者所接受，則勢必影響到公司將來在華爾街的成功上市。所以經研究決定，我們不妨和恩克國際投資銀行聯手，據我們調查，該銀行資金力量雄厚，關鍵是它同時代理著多家國際醫療機構，擁有不錯的口碑及豐富的實驗資源，由他們出資及實驗場所，由我們出技術，相信會是一個雙贏的局面，”

“邵總所言雖然有一定道理，但是資金貸款加上場所的租用，那將會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當然，如果生化二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可萬一失敗了怎么辦?這個沉重的負擔是足以將公司拖垮的?！编囎訒煹穆曇舨粠魏胃星樯?，眼睛緊盯著擺在會議室中央位置的一盆盛開著的君子蘭，仿佛在跟空氣說話，“不可否認，公司的發展已到了不進則退的危急關頭，我以為穩重是第一位的，話既然說到這里，我不妨明言，就在昨天晚上，我得到康瑞銀行的書面通知，該銀行已與伯那特制藥公司達成協議，將其所持有的本公司股份以一億美元的天價轉讓給伯那特公司，這樣，伯那特公司實際上已成為本公司的第三大股東。”

會議室里眾人面面相覷，每個人的心里均不同程度地震蕩著，尤其是邵云波，他覺得自己簡直就被康瑞公司的人給耍了，人家一方面和你談判，另一方面已是暗度陳倉，這種一女兩嫁的勾當，還真讓你說不出什么。本來嘛，資本市場就是以贏利為目的的，誰出的價碼高就給誰，這是無可厚非的。可是邵云波隱約覺得，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沖著他來的。

“我以為，資金的缺口可以由國內銀行貸款來解決，而伯那特公司的介入，使其在國外現有的醫療機構，我們可以共享，這對于生化二號的臨床試驗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闭f著話，鄧子暉這才收回目光，環視了一下會議全場，見邵云波表面上依然還是一副寵辱不驚的神態，不由在心里冷笑了兩聲，“伯那特公司派駐我公司的代表幾天后將飛抵我市，具體的接待細節我們改日再議。”

這幾乎就是一磅重型炸彈，不僅輕易否掉了邵云波的建議，差不多算是默認了大家的猜測，伯那特公司與康瑞國際投資銀行的接洽，是鄧子暉從中牽線搭的橋，因為邵云波有意收購康瑞公司手中的股份，這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了，而最不愿意看到轉讓成功的當然就是鄧子暉了，在自己資金緊張、無力收購的情況下，引進實力雄厚的盟友應該是切實可行的辦法，而這電將他們兩人之間隱藏多年的矛盾一下公開化了。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誰不明白其中的玄機呢?范愛茹當時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邵云波，見邵云波的嘴角仿佛牙疼般抽搐了一下，而吳浩然更是心明如鏡，伯那特公司一億美元的投資絕對是值了，不僅使其一下持有了公司近20％的股份，僅此一項，最遲兩三年就可以收回全部資本，關鍵是這就給了伯那特公司施展拳腳的一個舞臺，在此基礎上，如果再稍加運作的話，比如說再從一些小股東手中收購一些股票。那么超越邵云波而成為公司第二大股東不是沒有可能，問題的關鍵在于，以伯那特公司所具備的技術力量，該公司完全有可能派人出面執掌康華世紀執行總裁的帥位，那么公司目前所擁有的技術資源、人力資源就都將易主，而這或許正是邵云波最最無法接受的殘局，那樣的話，他所辛辛苦苦開創的康華世紀不就淪為伯那特公司的一個子公司了嗎?那么這些年來邵云波、包括自己在內許多人的努力豈不全在為他人作嫁衣?這分明就是明火執仗的資本侵略嘛!以鄧子暉的精明難道會看不出?難道這些年來他對邵云波所積存的芥蒂，已使他喪失了理智?這么想著，吳浩然輕輕搖了搖頭，他不無憂慮地瞅著邵云波，想要站起來反對，可是又實在找不出什么合適的理由，心里不免有些憋氣。

更為憋氣的當然還是邵云波，他當然明白鄧子暉這么做的動機就是為了打壓自己，從而保住自己公司老大的位置。他知道，隨著公司的日益做大，他和鄧子暉合作的蜜月期已成為遙遠的過去，此前的摩擦還只是兩個人之間的心知肚明，這次鄧子暉給他來了個措手不及。應該說這是鄧子暉的處心積慮，早有預謀。與會的大多數股東看中的只是自己的投資能不能收回豐厚的利潤，他們當然愿意接受鄧子暉的建議，因為那畢竟會節約不少的資金，而對于伯那特公司的險惡用心，卻極少有人能夠覺察得到，這種場合下如果站出來反對，不僅不會達到效果，只會使自己陷入更加被動的地步，所以邵云波明智地選擇了沉默，也毫無異議地接受了公司董事局的決定，由他代表康華世紀來機場迎接伯那特公司的派駐代表。他并不覺得這有多么屈辱，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伯那特公司介入到康華世紀，這已是不爭的事實，問題的關鍵在于。事情日后的走向誰也沒有把握，他只有努力去掌控局面?？墒?，話又說同來，如果只是為了排斥異己，鄧子暉何苦要這么做，這實在是無異于引狼入室呀!

“請問去水月軒怎么走?”

好熟悉的聲音，邵云波狐疑地抬起頭，他不得不暫時拋開了心中的疑問，卻見面前站著一位身材窈窕的女人，正滿臉含笑地望著自己?！澳恪闶莿Ⅺ?!”邵云波驚喜得一下站起身，而記憶的閘門也就此打開，就是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問話，卻使原本相距數千里之遙的兩名學子在初人大學校園的第一天，意外邂逅相識了，更為巧合的是，他們竟然還是同班同學，以后的四年，故事當然不可避免，有的情節甚至已浸入到骨髓里面，“這么巧，你也來A市了?”

“不是巧，我是專程回來的，本人就是伯那特公司派駐康華世紀的全權代表，怎么，我們還需要重新認識一下嗎?”說著，劉麗爽快地伸出手，繼而巧笑嫣然，搞得邵云波不由面色通紅，他本能地預感到，劉麗闖入到這件事情中來，更增加了事情本身的不可預知性，使本來就詭秘莫測的局面更加混亂了。

“看來好戲還在后頭。”邵云波在心里暗暗地說著，抬頭正看見舉著接機牌怏怏而回的范愛茹，此時范愛茹看到他與劉麗親密對答的一幕，驚詫得嘴巴張成了“0”形，心底里隱隱陡升起一絲嫉妒。

二

A市醫藥大學?；▌Ⅺ悓庫o而又頗有些浪漫氣息的生活被一封家書徹底摧毀了，信不長，是她在家務農的弟弟寫來的，中心意思便是她一直寡居的母親因為操勞過度而病倒了，醫院診治的結果是腎炎，現正在省城人民醫院等待救治，問題的關鍵是治療的錢從何而來?這種病簡直就是一個無底洞，而要想一勞永逸，目前最為科學的辦法就是換腎，可那起碼也要幾十萬元，這對于劉麗的家庭來說，無異于一筆天文數字。劉麗當時就哭了，哭得昏天黑地、凄凄慘慘，可依然是束手無策。

“麗麗，你別急，我們會去想辦法的?！鄙墼撇ㄗ旖瞧鹆舜笈?，一向高傲的他此時也有些六神無主了，他知道自己是個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父母供自己上學也已經是相當吃力了，怎么會拿得出那么多的“余錢”去幫助他擺平這件事?但是他必須這么說，只有這樣，才能給劉麗以些許的寬慰。

“就是的，劉麗，你放心，我們都會幫你的。”吳浩然的回話則顯得更空洞。劉麗凄涼地笑了一下，她知道，最切實可行的辦法無非就是募捐，希望所有有愛心的同學都伸出熱情之手，可是，這能有多大的收獲呢?劉麗對此不抱過多的幻想。果不其然，盡管募捐活動搞得有聲有色，可是收獲卻只有區區幾萬元，最后邵云波和吳浩然竟先后走進了獻血站，加上獻血所得也剛夠五萬元，這還是與三十萬元的基數相去甚遠。當他們把這些錢交到劉麗手里時，都懷著一種深深的歉疚之情，尤其是邵云波，也許從那時起就下了大學畢業后經商、掙大錢的決心，可憧憬畢竟是憧憬，不可能解決現實存在的問題，這就使兩個半大男人傷透了自尊。

正在劉麗一籌莫展的時候，肖恩徑直來到了她的面前。肖恩是醫藥大學的留學生，校園里發生的這件頗有影響力的事件，他當然清楚，他在學校舉辦的文藝匯演的時候，見過劉麗的演出，對劉麗身上所進發出的東方女性之美嘆為觀止。可喜歡歸喜歡，他一直沒有機會表達，現在他覺得機會來了。

“劉，我是來自美國的留學生，我叫肖恩，你母親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可以幫助你，我父親是美國伯那特制藥公司的總裁，他和美國許多醫療機構都有不錯的關系，治療這個病沒有絲毫問題，另外治療費用你也不用擔心，我可以勸說他們全力支持你?！?/p>

劉麗拿眼異樣地望著肖恩，她知道這樣的好事不是憑空而降的，肖恩背后自然有他的目的，她在等待下文。果然，肖恩似乎是看出了劉麗的心思，他微微搖頭笑了一下。

“自然，這一切都是有條件的，我父母當然要問我和你之間是個什么關系，如果只是普通校友，說實話，我很難說服他們，但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劉，我不否認，從第一次看你表演舞蹈《飛天》，我就喜歡上了你，我希望畢業后你能跟我一起回美國，如果你還想繼續深造的話，那就在美國讀書。當然，愿不愿意，全憑你自己，我沒有絲毫強迫你的意思，如果你同意的話，可以隨時到留學生公寓來找我?！闭f完，肖恩扭頭就走。

“等一下。”就在肖恩將要走出大門的時候，劉麗叫住了他，“不用等那么久，我現在就答復你，我同意。”說完，劉麗的心仿佛被針扎了一下，眼里蓄滿了淚水，而肖恩則心滿意足地笑了。

幾天后的一個夜晚，下了晚自習后，劉麗主動約邵云波到校園內的水月軒花同見面，當兩個人在長椅上坐下后，劉麗主動投入到邵云波的懷里，口里喃喃地說：“云波，抱緊我?！?/p>

一剎那，邵云波慌亂得有些不知所措，隨即青春的烈火被點燃了，他笨拙而又慌亂地撕扯著劉麗的衣服，令人奇怪的是，劉麗不僅沒有拒絕。相反倒給予了一定的配合。當一切都歸于平靜時，邵云波還在為劉麗那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而心動神搖，劉麗則靜靜地穿好了衣服，她并沒有看邵云波，只是用冷靜的口吻說：“云波，一切都結束了，你把我忘了吧。謝謝你，云波?！闭f完，劉麗站起身，徑直走了。

“哎，麗麗，你等等?！鄙墼撇ㄉ焓肿チ艘幌拢]有抓住，他急得大喊，“麗麗，你回來?！?/p>

夢在這個時候被驚醒了，邵云波愣怔了片刻，方才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許久沒有夢到劉麗了，這個夢真實得仿佛再現了以往，不能不讓他悵然若失。然而馬上想起今天公司要為劉麗舉行歡迎酒會，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掛鐘，知道再不起床真的就晚了，都怪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的酒，直到現在還有些頭眼發昏，然而已顧不上這些，他迅速地收拾妥當，沒有自己開車，而是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直接朝酒會現場而去。

公司為劉麗舉行的歡迎酒會被安排在皇苑大酒店貴賓樓，以鄧子暉為首的董事局全體成員幾乎悉數參加了，當聽說邵云波、吳浩然與劉麗本是大學時的同班同學時，許多人的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覺得這個世界簡直是太小了。

“噢，看來貴公司與我們康華世紀的合作還真是有緣，來，一為預祝我們兩大公司的強強聯手；二為你們老同學的久別重逢，我們干杯!”說著話，鄧子暉舉杯示意，臉上始終掛著禮節性的、溫和的笑容，外人根本看不出他內心的極度得意。是的，這種重逢，與其說是意外，毋寧說是一種有意布局。那天在法國巴黎香榭麗舍大街一座豪華酒店里，他和伯那特公司總裁肖恩夫婦如約秘密會見，讓他沒想到的是，肖恩的太太竟是位中國女人，而且是那樣的端莊秀麗，細談之下，簡直讓鄧子暉驚詫得下巴差點掉到地上，真是無巧不成書啊，這女人竟然會是公司執行總裁邵云波、副總吳浩然的大學同學!就在轉瞬之間，他本能地猜測到這其中一定有“戲”，果不其然，調查的結果頗令他滿意，也就從那時起，他終于下定決心替伯那特公司與康瑞投資銀行牽線搭橋，在他的心中更有一個不可示人的秘密。此時舞會正式開始了，輕柔、舒緩的音樂在大廳里回響，鄧子暉收回了有些紛亂的思緒，卻見身著一襲晚禮服的劉麗正款款地向他走來。今天的劉麗風姿綽約，既有青春女孩的勃勃朝氣，又有成熟女人的婉約大氣，鄧子暉不由內心一動，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邵云波，見邵云波和吳浩然兩個人不知道在低聲商談著什么。不知為何，只要見到他們倆這么鬼鬼祟祟地攪在一起，他心里就不舒服，此時他的眉梢不由往上挑了挑。

“云波，你發現沒有，我覺得鄧總今天的表現似乎有點反常，他好像早就知道我們和劉麗的關系似的，那種故作驚詫的表情看起來更像是演戲。我搞不明白，他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吳浩然話雖這么說，可眼睛的余光卻在大廳里追尋著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邵云波知道，被追逐的列。象就是范愛茹，“云波，我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鄧總似乎想利用劉麗來打亂你的陣腳，最終使你失去在康華世紀的位置?！?/p>

“沒這么嚴重吧?”雖然這么應酬吳浩然，邵云波的心里還是不由一沉。說實話，從心理上說，他還真沒做好今后在公司里如何跟劉麗相處的思想準備。要知道，和昔日的戀人經常這樣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對心理的負重而言，實在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不過事情都有其兩面性，說不定鄧總這次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呢?說真的，我覺得劉麗看你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說不定你們還真能破鏡重圓呢!”

“別瞎說，人家可是個有夫之婦。我看你呀，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吧?！闭f著，邵云波故意推了吳浩然一把，示意他趕快去邀請范愛茹共舞。看著吳浩然笑著走遠，邵云波的心里涌起了一絲惆悵。是的，按理說，在今天這種場合，在他的身邊應該有一個光彩照人的身影的，而實際情況卻愈加襯托出了他的形單影只。讓邵云波感到頗為尷尬的是，在他的事業逐漸走向第一個巔峰的時候，他的婚姻生活卻步入了難以挽回的失敗的深淵，那年為了促成康華世紀成功上市，有一段時間他吃住都在公司里，那時真的很忙啊!忙得他只恨分身無術，這就在無形當中冷落了新婚不久的妻子，他想著，一旦忙過這一陣，當一切都有了眉目之后，他一定要加倍補償今天所欠下的感情債。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讓他永遠失去了這樣的機會，那天，當妻子表情冷漠地將一式兩份的離婚協議書擺在他面前時，邵云波卻出人意料地、冷靜地接受了，盡管那時的他已是心如刀絞，雖然妻子不是他的初戀，但是他們之間畢竟還是存在著感情基礎的，只不過從本質上說，他們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妻子的感情細膩真摯，或許并不指望他在事業上會如何輝煌，但是家庭一定要充滿溫馨，而他……分手后的他們，依然保持著朋友般的友誼，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邵云波在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公司運營以及新藥品的研制過程中時，體會到了人生苦旅中更多的寂寞，如今，他再次站在了十字街頭……

從舞會開始，范愛茹就一直祈盼著邵云波能主動前來邀請自己跳舞，姑娘家的矜持使得她內心火一樣的激情總是似有若無地閃現，即使這樣，她覺得以邵云波的才情一定能夠體會得到，這從邵云波情不自禁地、不時從雙眸間跳躍而出的縷縷溫情來看，那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墒窃诙虝旱南矏傊?，便是無限的惆悵，她希望邵云波能再主動些、再大膽些，可惜的是。她的愿望每每落空，而與此同時，她卻感受到了另一顆火熱的心，那便是吳浩然。對于吳浩然，范愛茹從內心深處不得不承認，那絕對是個優秀的男人，可不知為何，她就是從中找不到絲毫感覺。也許從一開始，在她心靈深處就深深地烙上了邵云波的印記。她知道，以這樣一種眼光去察看任何一個男人都是不公平的，可是她沒有辦法。出于禮貌，她沒有拒絕吳浩然的邀請，平心而論，吳浩然的舞姿雖然比邵云波相去甚遠，但對于整日埋首于瓶瓶罐罐的吳浩然來說，實在已屬不易。

“小范，說實在的，盡管今天酒會的主角是劉麗，但我覺得最吸引人的還是你?！边@是吳浩然的心里話，盡管今天范愛茹只是略施粉黛，但是這種出水芙蓉之美卻正是吳浩然的至愛，吳浩然絲毫也沒覺察出，這樣露骨的恭維，簡直離求愛就差一步之遙了。而范愛茹此時的心思卻全放在了她的假想敵一一劉麗的身上，此時見劉麗一曲未完，徑自走向了邵云波，她的內心不由一緊，腳下不自禁地就有些亂了，差點就踩到了吳浩然，范愛茹的臉一下子羞紅了。

“對不起，吳總，剛才你說什么?”

“沒關系?！眳呛迫活H為大度地笑了一下，眼前的一切他如何不知?只不過他是故意裝傻罷了，而心里卻微微泛起一絲苦澀，“小范，下個月的十五號是我的生日，我想請你參加我的生日Party?！眳呛迫还室鈱ⅰ澳恪弊旨又亓苏Z氣，言外之意就是，那將是只有你我兩人參加的晚宴?？上У氖?，范愛茹根本沒有聽出來。

“可以呀?！狈稅廴阋琅f敷衍著，她已感覺到，此時全場的目光幾乎已全部集中在了邵云波與劉麗的身上，她不由暗自嘆了口氣。公平地說，即便以專家挑剔的眼光來看，電不得不承認，邵云波與劉麗的舞姿、舞步絕對夠得上專業水準。

“看到了嗎?咱們一出場，立刻全震了，看來你的舞技不減當年?！?/p>

“你也不差嘛。”邵云波的回答不咸不淡的，想當年他們還聯手參加全省大學生交誼舞比賽，毫無懸念地奪得了第一名。然而畢竟已是永遠的過去了。不知為什么，這么一想，邵云波倒覺得輕松了不少。

“云波，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可你也要理解我，那時我真的是沒有辦法?！?/p>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努力促成康華世紀和伯那特公司的強強聯手，我希望我們能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客觀公正地對待這件事?！鄙墼撇ㄕf完，分明感覺到劉麗幽怨地嘆了口氣，他的心里也不由一動。

“強強聯手?”劉麗苦笑了一下，“但愿一切順利吧，不過……”劉麗似乎是猶豫了片刻，最終下定了決心，“云波，今天我們不談工作上的事，酒會散后，我在夢巴黎酒吧等你，相信你不會忘記那里的?！?/p>

邵云波又怎能忘記呢?那其實是他與劉麗初次約會的地方，在老地方與初戀情人約會，這聽起來本身就充滿暖昧：“不，麗麗，酒會散后，我得去送小范，她今天沒開車?！?/p>

“好像你也沒開車吧?這種好事你何不成人之美，讓浩然去不就得了?難道你不想聽聽我對康華世紀的未來有什么構想嗎?”說到這兒，恰好一曲終了，劉麗也不再多做解釋，拋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之后便飄然而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搞得邵云波一頭霧水。

夢巴黎酒吧坐落在醫藥大學附近的一條大街上，門臉不大，但里面的裝飾風格卻很有情調，因而是許多時尚青年樂于駐足的地方。邵云波趕到那里的時候，劉麗等得多少已有些不耐煩了。邵云波很謹慎，酒會散后，故意和劉麗打了一個時間差，甚至還讓出租車在城市廣場繞了一圈，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對此連邵云波自己都無法解釋，唯有搖頭苦笑的份兒。臨窗的座位上已擺上了早已點好的飲料，此情此景，仿佛一下又回到了浪漫的青春時代，然而誰都明白，這只是假象，因為一切已是物是人非了。有那么一刻，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尤其是劉麗，盡管曾無數次夢想過再次相會的情景，而一旦真的實現了、巨大的幸福使得她產生了些許的虛幻，邵云波此時確實離她很近，觸手可及，然而女性的第六感覺又使她清醒地意識到，她與邵云波之間就像那兩條平行的軌道，雖然離得很近，但永遠也不可能交會于一點了。不，不，邵云波是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也是自己唯一真正愛過的男人，他只能屬于我，我也有能力再次擁有這個男人，想到此，劉麗嫣然一笑。

“云波，知道我為什么會來到康華世紀嗎?”劉麗輕飄飄地說著，似乎并不指望邵云波回答，兀自按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其實那全是因為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在康華世紀任執行總裁，我才不會千里迢迢地趕回來，這也許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所以我希望我們能抓住這一有利時機。”邵云波不由抬頭望了一眼劉麗，有些不明所以，而劉麗此時已不免有些得意洋洋，“雖然伯那特公司購買康瑞投資銀行的股份是冠以肖恩的名義，但是，云波我告訴你，我有絕對的把握可以讓肖恩將其名下的股權轉讓給我!想想吧。云波，如果到那時你我聯手，康華世紀第一人的寶座將非你莫屬，這不是天賜良緣又是什么?”

邵云波的心在此時激烈地跳動著，這曾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他知道，他只需伸出手，握住劉麗那雙細膩靈巧的手，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實現。然而，邵云波伸到半空的手卻突然停頓了，邵云波分明感到此時他的心頭仿佛被狠狠地剜了一下，他似乎看到范愛茹凄苦幽怨的眼神，在那一刻，他終于明白，原來在自己的心中早已扎下了范愛茹那俏麗的身影，只不過他一直以雙方年齡差距過大，關鍵是自己是個離婚男子的卑微心態，試圖回避已然發生的一切，現在他終于明白，人世間最不能欺騙的便是感情：“不，麗麗，這樣的厚禮我實在無法承受?！?/p>

“噢，是嗎?”劉麗揶揄地一笑，“云波，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和她比，我當然已不算年輕，但是你我都明白，肖恩對康華世紀，那是蓄謀已久的，他絕不會就此罷休的，再加上還有個鄧子暉一直對你虎視眈眈，我希望你能慎重地做出選擇，你不必馬上回答我，我可以等?！眲Ⅺ愓f完，站起身，飄然走出了夢巴黎酒吧，她很清楚，這最后一句話的敲打，是夠邵云波回味的了。

夜深沉，不知何時已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滴，邵云波昏昏然地走在大街上，他想讓小雨澆醒自己的意識，然而當他抬頭四顧，卻意外發現范愛茹正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幽怨地望著他。邵云波幾步便沖了過去，二話不說，一下將范愛茹攬入懷中，他分明能感受到范愛茹溫軟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云波，抱緊我，千萬別再把愛情當禮物給送出去了。”范愛茹喃喃地說著，而邵云波只是無言地點了點頭，一向很少流淚的他。此時雙眼已有些發潮了。

三

一縷晨曦透過百葉窗斜射進來，躺在床上的鄧子暉睡意矇眬，他伸出右手臂，想要把意識中的女人攬入懷里，可是卻沒有觸到想象中的溫軟的肉體，他一下睜開眼，醒了，才發現床上并沒有劉麗的身影，昨晚的幾番近于瘋狂的纏綿，再次浮現于腦海之中，鄧子暉滿意地笑了。

漂亮且氣質高雅的女人給男人的第一印象應該是永恒的。鄧子暉承認，從第一眼見到劉麗開始，這個俏麗的身影從此便在他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有一個現象一直讓鄧子暉困惑不解，一對在外人看來感情還可以且夫妻雙方均身體健康的夫婦，結婚數載后為何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這個問題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都應該是敏感的，鄧子暉憑著敏銳的嗅覺，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著不為外人知道的隱情，于是他不惜高薪聘請國外的私家偵探，暗查的結果頗令他滿意，在別人眼里風姿綽約的劉麗，不知為何在丈夫肖恩的眼中卻是如此的一錢不值，夫妻間的關系其實已緊張到幾近分居的地步，孤苦的劉麗經常到一家叫做“廊橋遺夢”的酒吧借酒澆愁，這就給了鄧子暉乘虛而入的機會，幾乎沒怎么費力氣，鄧子暉就把劉麗搞到了床上。

“子暉，你醒了，快，我給你煎了荷包蛋?！眲Ⅺ惔┲簧韺捤汕屹|地良好的睡衣，坐在床邊，正一臉微笑地望著他，胸前那一對豐滿的乳房若隱若現，看得鄧子暉心驚肉跳，感覺身體的某個部位在急劇膨脹，欲望之火在他的體內燃燒，突然，他餓虎撲食般一下將劉麗撲倒在床上，粗暴地撕扯著劉麗本來就不多的遮羞物。劉麗起先愣了一下，本能地試圖想要掙扎，隨即便放棄了抵抗，熱烈地響應起鄧子暉，房間里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喘息聲，當一切都歸于平靜后，兩個人各自躺著，許久沒有說話。

“子暉，下一步我們該怎么辦?”劉麗率先打破了沉寂，眼前浮現出的卻是邵云波與范愛茹成雙人對的親密勁，好像是故意氣她，夢巴黎約會之后不久，公司里便傳出了邵云波和范愛茹談戀愛的消息，這讓她簡直氣憤難消，在她的意識之中，鄧子暉不過是自己感情寂寞時的一個伴侶而已，她來康華世紀的目的是想與邵云波破鏡重圓的，夢想的毀滅使得她多了一絲的“仇恨”，主動和鄧子暉重續鴛夢，就是要貫徹他們早在巴黎時就定下的約定。鑒于劉麗曾是邵云波與吳浩然共同追求的偶像，讓劉麗主動去靠近他們，最好是不動聲色地拆散他們兩人之間的鋼鐵同盟，同時竊取到關于生化二號的核心機密，一切均告順利后，劉麗再使出最后的殺手锏，利用她暗中調查到的關于丈夫肖恩婚外戀的鐵證，促使肖恩同意離婚，而離婚的條件則是由劉麗獨享伯那特公司所持有的康華世紀股份。為了減少更大的損失(如果夫妻雙方財產分割的話，肖恩的損失將會更大)，肖恩大概只能同意，然后待鄧子暉這邊徹底辦好離婚手續后。兩人最終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真正的長久夫妻，而他們倆人所持有的公司股份，則完全可以達到對康華世紀獨資控股的地步，再加上劉麗所并不缺少的技術優勢，那么康華世紀實際上就會成為他們倆的夫妻店，到那時，邵云波之流只能遠遠地敗退了。“唉，本來是想聯合邵云波，共同對付鄧子暉的，沒想到……”每每念及于此，劉麗便更增添了一分對邵云波的憤憤之情。

“怎么辦?”鄧子暉似乎是自言自語，有些癡呆地望著屋頂豪華氣派的彩燈。這是位于城郊接合部的一處新開發的高檔住宅小區，鄧子暉秘密在這里購買了一棟復式結構的居室，作為他隱秘的銷金窟，他人生的信條就是拼命掙錢、快樂生活，如果不知道享受生活，那么要那么多錢干什么?還不如青燈古佛地混一生了事，好歹落個一身清閑?！爱斎贿€得按既定方針辦。”說完這句話，鄧子暉忽然想起，這好像是許多年前一句非常著名的政治口號，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當然了，現在的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但這是朝著向我們有利的方向發展的。麗麗，你想啊，邵云波和范愛茹這么一好，誰受的打擊最大?當然是吳浩然了，年屑四十總算碰到自己所愛，沒想到卻被自己的摯友橫刀奪愛，那種滋味可想而知，可以說，昔日所謂的鋼鐵同盟已經不攻自破了。麗麗，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去關心、體貼吳浩然，進一步分化吳浩然，那么邵云波電就孤掌難鳴了。另外，據我所知，吳浩然在科研方面心細如發，他堅持多年寫實驗筆記，那里面可有不少來源于臨床第一手資料，生化二號的開發、研制，有許多設想就得益于他的這份手記，你一定要想辦法搞到，可以說搞到了它，就算搞到了康華世紀最前沿的科技水平，從而也將主宰著康華世紀未來的命運?！?/p>

劉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現在真的有些佩服起鄧子暉了，看來他決不是憑著祖上的那點遺產而揮霍的浪蕩子弟，以前還真有些小瞧他了，想到此，劉麗不由嫣然一笑：“看來你對康華世紀還真下了一番工夫噢?！?/p>

“這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過，整盤計劃的能否順利實施，還得仰仗你的表演天賦?！闭f著，鄧子暉親吻了一下劉麗粉白的臉蛋，“過兩天就是吳浩然四十歲的生日了，麗麗，你應該好好幫忙招呼一下，千萬別忘了請上邵云波和范愛茹。”這招夠狠，簡直是往吳浩然的心頭上捅刀子，而鄧子暉卻依然不動聲色，“麗麗，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在不久的將來，我們能夠勝利會師?！闭f完，鄧子暉微笑地拉著劉麗起床。雖然是周末，可是卻有一堆的事情等待處理，真是懈怠不得。兩個人迅速地收拾停當，吃罷早飯，便相擁著走出房門，走向小區內的停車場，那種親熱的程度，任誰見了。都會以為那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人。這里遠離公司熟悉的環境，隱秘而安全，倆人當然無所顧忌。然而令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正有一架高清晰度的攝像機，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均活靈活現地錄制下來，那人躲在陰暗的角落，無聲地笑了。

關于到底參加不參加吳浩然的生日晚會，邵云波還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自從和范愛茹確定了戀愛關系之后，他和吳浩然之間一直處于不冷不熱的狀態之中，這讓他很是窘迫，好像自己真的做了對不起朋友的事，最終他決定不僅去，而且還要帶上范愛茹，他要表明的心思就是，在對待愛情的問題上，他和范愛茹都是襟懷坦蕩的，他們依然會把吳浩然看做是最要好的朋友。本來按照吳浩然的想法，這個生日不過也罷，即便過的話，干脆找一家上點檔次的飯店，訂上一桌酒菜拉倒，省事簡單?？蓜Ⅺ悎猿忠e行一場別開生面的家宴，而且一應事體均由她操持，到時只讓他安心做個壽星佬，吳浩然也就順水推舟了。所以當邵云波他們來到的時候，劉麗一個人在廚房里忙碌著，而吳浩然則悠閑地在客廳里看電視，范愛茹很識趣地下廚給劉麗當幫手去了，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并沒有說話，沉默當然是尷尬的，最終吳浩然率先站起身，拿出了心愛的棋具：“云波，我們下盤棋吧?！?/p>

大學時代，兩人均是圍棋高手，學校舉行的比賽。冠亞軍決賽的主角經常是他們倆，但兩人的棋風卻迥然相異，邵云波崇尚進攻，屬于那種力戰型的棋手，而吳浩然則穩重自然，基本功扎實。可今天這盤棋卻好像對換了角色，吳浩然的棋剛猛無比，直線進攻的棋幾乎壓得邵云波有些喘不過氣來，他頗為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吳浩然，卻見吳浩然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不由得搖頭苦笑了一下。

“別下了，快，浩然，幫忙搭把手，把菜端到桌子上?！眹鴩沟膭Ⅺ悆叭灰桓迸魅说呐深^，盡管她故作隨意，與邵云波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關系，但是，她的目光幾乎就沒在邵云波身上停留過，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為了康華世紀，為了最終打敗邵云波，她現在只能忍耐。

酒過三巡，許多或真心或違心的祝賀話也已經說過了，劉麗端起酒杯，“真誠”地望著邵云波和范愛茹：“云波、小范，我今天這是借花獻佛，希望能夠早日喝到你們的喜酒?！闭f完，劉麗也不看其他三人，兀自將杯中紅酒喝干了。吳浩然的嘴唇動了動，似乎也想說點什么，但是他好像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腹部劇烈的疼痛感使他雙手緊緊撐住桌面，而略顯蒼白的臉上已是冷汗不斷。最先發現異常情況的是范愛茹，說實話，她一直沒有勇氣直面吳浩然，她本不想來，可不來又顯得自己心虛，而剛才的一瞥之下，卻讓她大吃一驚。

“吳總，您怎么了?云波，你看吳總他……”

邵云波此時也發現了異樣，他一個箭步沖到吳浩然跟前，伸手扶住了吳浩然。此時的吳浩然幾乎連坐著的力氣也沒有了，身子如重錘一樣直往下墜，臉色蠟黃，見了邵云波似乎還想笑一下，但那表情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云波，看來那盤棋我們下不完了。”

“不，浩然，你一定要挺住，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打120呀!”邵云波沖著范愛茹歇斯底里地大喊，范愛茹仿佛才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一樣，趕忙沖到電話機旁。而劉麗此時則幫著邵云波把吳浩然扶到了床上，也就不到十分鐘，救護車帶著讓人膽寒的尖叫聲沖進了小區，繼而把吳浩然拉走了。兩天后。檢測結果出來，讓包括鄧子暉在內的所有康華世紀的高管上層全都驚呆了，吳浩然得的是肝癌，而且已是晚期。

四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與銀行商談貸款事宜進入到關鍵時刻，作為康華世紀執行總裁的邵云波卻偏偏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旅游結婚，攜愛妻范愛茹去飽覽祖國的大好河山去了。這不能不讓人心生疑竇，邵云波這是怎么了?誰不知道公司目前已處于風口浪尖之上，稍有疏忽便會給他人以可乘之機，莫非邵云波玩的是欲擒故縱，擺了個空城計請君入甕?當然也有人風傳，說是范愛茹已有了身孕，婚期不得不大大提前，這也是邵云波的一個無奈之舉。總之，說什么的都有，劉麗對此則不屑一顧，憑她對邵云波的了解，邵云波選擇這個時候離開，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劉麗此時已全身心地投入到照顧吳浩然的事情當中，由于就醫及時，吳浩然的病情已得到了有效控制，并且按他的要求，正按療程有計劃地服用生化二號，從目前情形來看，療效甚好，超乎人們的想象，目前吳浩然已居家進行治療、康復，由公司出資雇用了保姆，負責照顧吳浩然的日常起居，而劉麗似乎已毫不在乎人們的冷嘲熱諷了。

“麗麗，其實你完全沒必要這樣，有張阿姨幫忙照顧完全可以了，我不想讓你被人家說三道四的?！?/p>

“我才不管別人怎么看呢!浩然，以前為了我母親的病，你能夠主動去獻血，難道就不能讓我為你多做點什么嗎?”

聽著劉麗發自肺腑的表白，吳浩然的眼圈紅了，如果不是因為劉麗已是有夫之婦的身份，吳浩然也許會沖動地攬劉麗入懷，要知道，這曾經是他年輕時的一個夢想。每天，劉麗在處理完公司的事務之后，總要擠時間趕到吳浩然的公寓，或看上一眼，或忙乎到晚飯后七八點鐘才驅車離去，似乎只有這樣，她才心安?？墒钦l又能知道，此時的劉麗，她的耐心已快撐到極限了，這些天來的努力，得到的似乎只是吳浩然的感激，可是信任呢?好像從來也沒有，吳浩然從不主動和她談工作，更不要說傳說中的那本至關重要的筆記了，劉麗曾一度懷疑，這樣的科研筆記是否真實存在?

這天是周日，劉麗照舊一早便趕到吳浩然的住處，她特意給張阿姨放了假，讓她去看看正在上大學的兒子，特意叮囑她，只要天黑以前同來即可，張阿姨高興得簡直如獲至寶，吳浩然的興致也極高。午飯做得雖不豐盛，但卻極精致，完全符合病號口味，吳浩然沒有想到，劉麗還能做出這么一手好飯菜。

“麗麗，謝謝你?！眳呛迫徽f著，神情黯然地嘆了口氣，“麗麗，以我目前的身體狀況，電只能是嘴上說說罷了，我根本不能為你再做什么了。”

“快別這么說，我們是老同學了嘛?！?/p>

于是大學時代種種趣事又被重新搬了出來，氣氛活躍了許多，而這頓飯吃得就顯得情意綿綿。午后，吳浩然雷打不動地都要午睡，望著吳浩然安穩地沉入夢鄉，劉麗笑了，此時偌大的屋子安靜極了，她迅速地打開吳浩然的書柜，在里面查找著什么。天氣并不熱，而劉麗已緊張得出了汗。很快，她便失望了。也是，如此重要的筆記，吳浩然能隨便地擺在明處嗎?這時寫字臺最下面的一個上鎖的抽屜引起了劉麗的注意，劉麗輕手輕腳地從吳浩然的腰問解下鑰匙串，幸好有一把鑰匙順利地把鎖打開，抽屜的最里面放著一個不大的黑色筆記本，沒有工夫細看，只匆匆地瀏覽了一下，劉麗便知道那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她小心地把筆記本抽出來，仔細地放進自己隨身帶的坤包里，然后快速地使一切恢復正常。此時再看吳浩然，吳浩然好像是正在做夢，含糊地不知說了句什么，劉麗一顆緊張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可是令劉麗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所做的一切，都被吳浩然那部高清晰度的手機拍攝下來了。傍晚時分，張阿姨回來了，劉麗像往常一樣，向吳浩然辭行，然后邁著輕快的步伐朝地下停車場走去，此時的劉麗是心滿意足的，對地下停車場里晦暗不明的燈光也就沒有在意。就在劉麗打開車門，打算開車回家的時候，在她的身后鬼魅般出現兩個高大的身影，就在劉麗想要高聲呼救的瞬間，她的嘴巴被人用口罩捂住了，一股濃烈的藥水咪兒乎讓劉麗喘不過氣來，繼而便癱軟在來人高大魁梧的身上，什么也不知道了，那輛豪華氣派的保時捷幽靈般駛出了小區。

這是一間標準的豪華酒店的套間，劉麗悠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并沒有被擱綁，也沒有受到絲毫的侵犯，她“怦怦”亂跳的心方才平靜下來，繼而發現身上的坤包不見了，她緊張地在周圍尋找著。

“別找了，東西在我手里?！?/p>

好熟悉的聲音，劉麗循聲望去，卻見昏暗暖昧的燈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沙發上，劉麗不禁大吃一驚。

“是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這里呢?別忘了，我可是康華世紀的第_一大股東呀?！眮砣苏f著。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是的，他就是伯那特公司總裁、劉麗的丈夫肖恩。此時肖恩望著眼前自己既愛且恨的女人，一時百感交集。他不否認，當初追求劉麗，其中有脅迫的意味，但起碼他內心是實實在在地喜歡劉麗，應該說，那幾乎就是他的初戀。然而，陰影卻出現在新婚之夜，他并沒有得到想象中的清白女兒之身，這且作罷，最讓他難以容忍的就是，有一次。重病之中的劉麗，在昏睡的狀態下反復呻吟著一個叫做“邵云波”的中國男人的名字，肖恩作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妻子的身體雖然留在了他這里，而心卻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即便如此，理智的肖恩卻沒有馬上選擇離婚，因為他并沒有掌握妻子“出軌”的鐵證，而且這種狀態下離婚，他會為此損失不少財產，他需要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而就在這時，他意外地打聽到，邵云波就是康華世紀的執行總裁，而自己一直對康華世紀垂涎三尺，于是利用劉麗去接近康華世紀高管，進而為伯那特插手康華世紀創造有利條件，應該說，順利地買下康瑞投資銀行的股份，只是計劃中的第一步。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劉麗并非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這個臭婊子暗中卻有著自己的打算，妄圖給自己致命一擊，幸虧發現得早，否則……肖恩此時對劉麗更增添了一分怨恨。

“哼哼，看來你在康華世紀過得蠻自在呀，吳浩然連他最寶貴的科研筆記都給了你，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喝到你們倆的喜酒了。不過可惜的是，這次的新郎不是邵云波，因為邵云波已另有所愛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劉麗的臉蒼白得像紙一樣，自己的心事暴露在肖恩的眼皮子底下，這讓她既羞且愧，但她知道，自己決不能就此低下頭去，那樣的話，肖恩便會變本加厲：“肖恩，我覺得我們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p>

“噢，親愛的麗麗，你終于說出了你的心里話，說說吧，什么條件?”

“條件就是你讓出康華世紀的股份給我，我希望你能答應，因為我掌握了你和露絲鬼混的證據，這些東西均由我的律師保管，相信在法庭上會是一把利器，我也不想你損失太多，我只對康華世紀感興趣。”露絲是肖恩的私人秘書，兩個人的關系已維持了好幾年。

“看來你的胃口并不大，話既然說到這個份兒上，我也有樣東西讓你看看?！闭f著，肖恩按動了手中的電視遙控器，原來他早已把錄像帶放入錄像機里了，劉麗本能地覺得事情不妙，仿佛一切都在肖恩的算計之中，恐怖的感覺再次襲擊了劉麗。錄像帶在最初發出“沙沙”的空響聲音后，便出現了一個華麗的場景，那是位于法國巴黎最馳名的一條大街上的酒店客房里，不用再往下看，劉麗已知道了下面的內容，男女兩人狂野的糾纏加之令人心動的呻吟聲，都讓劉麗羞愧難當且心驚肉跳，最讓她難以理解的是，就連最近她和鄧子暉私會的情景，肖恩也全掌握其中。

“怎么樣，夠刺激吧?”肖恩冷笑著，突然一把揪住劉麗的一頭烏發，“你個臭婊子還想威脅我，告訴你，想離婚可以，你一分錢也別想得到。”肖恩兇狠地瞪著雙眼，有那么一刻竟有暴打劉麗一頓的沖動，繼而硬是克制住了，他知道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隨即面色一緩，“當然，如果你按我說的去做，雖然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但是，我們畢竟夫妻一場，我可以兌現給你一千萬美金，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闭f著，肖恩靜靜地望著劉麗，他知道，一千萬美金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誘惑。果然，劉麗顯現出感興趣的樣子，只是礙于情面，并沒有開口詢問，肖恩從心底里笑了。

“其實也很簡單，這本科研筆記雖然搞到手了，但是，聽說吳浩然現在正服用生化二號，他肯定會把自己的體會寫下來，他是醫藥專家，這種親身經歷的寫照尤其重要，所以你還是要繼續黏住吳浩然，爭取把它搞到，另外……”肖恩似乎想要故意吊吊劉麗的胃口，突然轉換了話題，“麗麗，你知道你們的邵總裁去了哪里了嗎?”見到劉麗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肖恩不禁有些得意洋洋。

“你們都被邵云波迷惑住了，他這次出去是結婚不假，但絕不是旅游，我可以告訴你，他是打著結婚的幌子去辦一件大事，是想要收購北方制藥?！?/p>

“啊!”劉麗先是驚嘆，繼而又萌發出對邵云波的敬佩。北方制藥是中國北方的一座具有多年歷史的老國企，在新的歷史轉型期，由于產品落后且品種單一，企業已進入到進退維谷的艱難處境，邵云波斥巨資。乘機收購北方制藥，使其成為自己屬下的一個子公司，這是具有戰略眼光的一步棋，首先利用北方制藥現有的裝備，可以輕而易舉地達到生化二號擴大再生產的要求，問題的關鍵還在于，北方制藥現有的人力資源、技術資源以及市場占有份額，完全可以為我所用，這就使康華世紀從根本上登上一個新的臺階。當然，這么重大的舉措，在沒有一定可行性的時候，保密工作是完全必要的?？墒?，肖恩又是如何知道邵云波的行蹤?也許是看出了劉麗的所思所想，肖恩先是微微一笑，繼而給出了答案。

“其實最早和北方制藥接觸的是我們伯那特公司，我們希望能夠接手北方制藥。但是，北方制藥的董事長郭達先生有著相當濃重的民族情結，他希望北方制藥即便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要由中國的公司接手，而以目前的情形而論，康華世紀是最有希望的。我們要做的就是要掐滅這希望之火，讓北方制藥毫無選擇地投靠我們伯那特公司，這樣，我們伯那特公司就在中國內地有了一個強大的生產基地?！闭f著，肖恩似乎被自己所描繪的前景感染了，他甚至激動地揮舞了一下手臂，“我知道，以康華世紀現有的能力收購北方制藥，在資金上還有不小的缺口，這就需要從銀行貸款，這種借雞下蛋的方式許多公司都使用過。我們要做的就是千方百計地阻止貸款的成功，我知道現在銀行信貸部主任叫杜暢，這個人業務上沒說的，可最大的弱點就是好色好錢，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我親愛的麗麗，這下就有了你表演的舞臺了。”說著話，肖恩猥褻地笑了，順帶還捏了一下劉麗的臉蛋。劉麗臉漲得通紅，她簡直惡心得要吐了，真想狠狠地給肖恩一記耳光，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她不由低下了頭……

五

正如肖恩所料，此時的邵云波正在范愛茹的陪伴下，行走在北方制藥的生活區內，這里的破敗與日新月異的城市變化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給了邵云波不小的震撼，他想著，一旦收購北方制藥成功，生化二號取得了前期效果之后，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干部、群眾的住房問題，所謂安居才能樂業，這個問題不解決是沒法穩定軍心、增強企業凝聚力的。正沉思若，就來到了一個小型廣場上，面對廣場的是一個頗為氣派的立柱式建筑，一看便知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作品，此時廣場上人頭攢動，喇叭里放的是《愛的呼喚》的歌曲，人們在交頭接耳之余，都是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細一打聽，邵云波總算明白了，原來眼前的高大建筑是北方制藥公司的工人俱樂部，工會的常年辦事機構也設在這里，現在正由公司總工會牽頭，在全公司范圍內掀起一股募捐的高潮。就在兩天前，一棟居民宿舍樓發生特大火災，起因是一對中年夫婦在使用電熱水器的時候，由于私自接線且方法不當，造成短路，使本已年久失修的線路起火，又由于之后的施救措施采用不當，致使火勢蔓延，最終殃及全樓，而那對中年夫婦也在火海中喪生。所謂水火無情，使本來就不富裕的這幾十戶人家，頃刻間淪為身無片瓦的境地，他們把生的希望寄托在為之服務多年的公司身上，希望公司能夠在危難之中幫助他們渡過難關，這就使本已捉襟見肘的北方制藥更進一步地陷入到泥潭之中，募捐活動也只是無奈之下的一種舉措，盡管是杯水車薪，但畢竟在心理上還算是一種安慰。邵云波聽了，當即讓范愛茹拿著一張銀行卡，就近在銀行服務網點的自動取款機上提取了兩萬元現金，就在他打算投入到募捐箱里時，意外的一幕發生了，一名高中生模樣的男孩一下沖到前面，沖著大家“撲通”一聲跪倒了。

“叔叔、阿姨、大爺、嬸嬸們，行行好，幫助幫助我們吧，我替我爸媽謝謝你們了?！蹦泻⒄f著，已是淚流滿面，引得周圍人一片唏噓。

“真可憐，爸媽全死了不說，孩子知道事情真相后，心理負擔太重了，已連續好幾天來這兒了，聽說還是市一中的高才生呢，這下全毀了?！?/p>

從人們的議論聲中，邵云波知道，他就是肇事者的獨生兒子，他走上前，一把拉起了男孩：“孩子，別這樣，你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有困難我們大家共同扛?！闭f著話，示意范愛茹把錢投放到募捐箱中，人們再次發出一聲驚嘆，不知道眼前這位出手闊綽的中年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而大男孩的淚水再次涌出眼眶。

“叔叔，謝謝您?！闭f著，又要下跪，卻被邵云波伸手攔住了。

“孩子，我跟你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千萬別再這樣了，你的任務就是重新回到課堂上去，把落下的功課補上去，以后考上一個理想的大學，好回報今天關心、支持你的人，至于費用，你不用擔心，只要你有能力，叔叔會一直資助你的?！?/p>

“好。”眾人歡聲雷動。

“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你將來最好能學習制藥專業，以后也好成為我國醫藥界的專家，在你的努力下，能使我們北方制藥早日跨入國際醫藥行業的龍頭企業，你能做到嗎?”

男孩重重地點了點頭，而邵云波也頗為滿意地笑了。正在這時，兩名工會干部走到他跟前，熱情地邀請邵云波去會客室坐坐。一次捐納兩萬元，這是目前為止最大的一筆善款了，他們覺得有必要對捐款者了解更多，而邵云波當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這不正好是走近北方制藥的一個契機嗎?讓邵云波沒有想到的是，發生在工會廣場上的這一幕，全被一個人看在了眼里，他就是北方制藥廠的董事長郭達。

當矮胖的工會主席知道面前這位來訪者就是業內赫赫有名的康華世紀的執行總裁邵云波時，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借故返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撥通了郭達的手機。郭達沉吟了片刻，說實話，這還真的有些出乎意料，很明顯，如今的北方制藥就是一只待宰的綿羊，引來的卻是急紅了眼的惡狼，郭達不由連聲冷笑?？等A世紀和北方制藥是多年來的競爭對手，只是這幾年來，北方制藥方才日落下風。從他內心來講，無論是伯那特公司，還是康華世紀，他都是排斥的，他希望保持北方制藥的獨立的法人身份，但是他知道，北方制藥實在已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他所能夠做的，就是為手下數千名員工謀求一個好的出路，不要因為被兼并而使大量員工下崗。和伯那特公司的接觸，除了不想使國有企業被國外企業吞并的民族情結之外，最讓他難以接受的便是伯那特公司提出的近乎苛刻的裁員指標，所以從心理上他已多少傾向于康華世紀了。加之剛才那活生生的一幕，無疑又加重了籌碼，但他畢竟還是慎重的，他不想貿然地就和邵云波見面，拖一拖對北方制藥而言，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等待是枯燥的，邵云波心里雖然火燒火燎，可也只有耐心等待。郭達給出的理由很簡單，人家在陪上級部門的領導視察，抽不出時間會見。也許是看出了邵云波煩躁的心緒，工會主席主動提出了帶領邵云波去廠區參觀的建議，這讓邵云波的精神為之一振。因為有嚴格的規定，沒有特殊批準，外人是不準進入生產區域的，所以邵云波一行只是瀏覽了一下辦公區，就是這樣，也讓邵云波暗自感嘆不已，僅僅是這么走馬觀花地遛一趟，別人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這是一家瀕臨絕境的企業，員工不僅著裝整齊，而且精神飽滿，可以說北方制藥之所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絕不是北方制藥的干部、員工無能，而是僵化的體制加之保守的思想束縛住了他們，相信只要給他們以適當的空間，他們會爆發出無窮的力量的，為此，邵云波感到極其欣慰，也更加堅定了收購北方制藥的決心。

秋日里的斜陽很快便西墜了，邵云波不好意思再讓工會主席相陪了，在問明了郭達家的地址后，硬是攆走了工會主席，帶著范愛茹來到郭達家樓前的小花園里耐心地等待。此時正是家家戶戶忙乎晚飯的時候，飯菜飄香，勾起了邵云波的食欲，這才想起來，由于趕路，一整天差不多是水米未進了，他本想拉上范愛茹就近去小飯館美美地吃上一頓，可是又怕錯過了和郭達在第一時間相見的機會，所以一時有些猶豫不定。細心的范愛茹看出了邵云波的心思，她一路小跑著進了一家小超市，不一會兒便提著一大袋食品來到他身邊，邵云波發現袋子里滿是面包、香腸、礦泉水，瞬間，邵云波的心里涌起一股濃濃的愧疚之情。

“愛茹，對不起，本來說好是去旅游的，結果我卻把你帶到了這里，等忙過了這一陣，公司的情形有了好轉，我一定重新給你補上?！?/p>

“這也沒什么呀，反正我也沒來過這里?！闭f著話，范愛茹遞給邵云波一塊面包外加一瓶開了蓋的礦泉水，邵云波感激地望著范愛茹，范愛茹一時羞澀地紅了臉。北方的深秋，夜晚降臨后還是蠻冷的，范愛茹自小在南方長大，頗不習慣北方這種氣溫上的落差，邵云波脫下自己身上的短大衣，披在了范愛茹的身上。這相親相愛的一幕全被隔壁樓上的工會主席看在了眼里，他幾乎每隔一個小時就向郭達匯報情況，郭達看起來是蠻有耐心的。

將近十點鐘的時候，一輛紅旗轎車方才姍姍來遲，車停穩后，從車上走下年屆六旬的郭達，身心的疲憊卻掩飾不住他眉宇間透出的睿智的光芒。就在他走進樓梯口之前，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是郭總吧?”

郭達轉身，邵云波高大魁梧的身形出現在眼前，身后跟著范愛茹。“你是……噢，邵總，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實在是太忙了，他們也真是的，先給邵總安排住處嘛，有什么事，明天再談也不晚嘛?！?/p>

“郭總，是我今天非要見您的，沒辦法，事情十萬火急?！?/p>

“既然這樣，那……那就到我家來談吧?！闭f著話，郭達領著邵云波和范愛茹走進樓道，郭達的家是典型的三室一廳的格局、屬于老式結構，無論大小還是裝修風格，都無法和邵云波的“豪宅”相比。郭夫人一見有客，沏好一壺散發著淡淡幽香的龍井茶后，便退入了里間。邵云波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在和郭達寒喧之后，邵云波便決定直奔主題，不拐彎抹角。調查顯示，郭達在北方制藥長達三十多年，由一名青年突擊手而至公司董事長，在下屬中擁有極高的聲譽，且其為人豪爽仗義，跟這樣的人打交道，還是要以誠相待的。

“郭總，不瞞你說，這次到北方制藥，主要是考察、商談?？纯从袥]有由康華世紀進行收購的可能。初步印象，我覺得如果我們兩家公司能夠聯手的話，應該會是個雙贏的局面。北方制藥無論在管理、生產，乃至運營上都有獨到的地方，唯一所欠缺的就是有競爭力的新產品，而我們公司研制的生化二號，目前在國際醫藥界，特別是在抗癌藥物上已屬于國際前列，我們所缺少的是擴大再生產的能力。”

“我想聽聽邵總所開出的價碼是多少?”郭達不露聲色地反問道。

“說實話，就康華世紀目前的實力而言，最多只能對北方制藥進行相對控股，我的設想是，如果一旦收購成功，北方制藥的干部管理層可以保持基本不動，當然像郭總這樣的高管，還應該在總公司有所兼職。”見郭達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態，知道郭達的心中還存有疑慮，于是接著按自己的思路說下去，“當然變化還是有的，首先是生產的產品當以生化二號為主；其次，人員的整合也是必須的。我知道郭總對北方制藥數千名員工有很深的感情，不希望看到他們因為公司內部的變化而下崗，但是商業競爭畢竟是無情的，沒有一支鐵打的隊伍是打不贏這場戰爭的，不過我可以向郭總保證，只要是踏實肯干的員工，公司是絕不會棄置不用的。我有一個不算成熟的想法，等生化二號取得了預期的效果后，首先要投入一定資金用于分階段解決干部、群眾的居住條件，要把我們的小區打造成這座城市的明星小區，這不僅可以進一步提升北方制藥的知名度，關鍵還可以消納那些因競爭而被淘汰下來的勞動力，使人盡其才，我們真正應該拋棄的只是我們這支隊伍里的害群之馬。”一番話說得邵云波有些口干舌燥，他再次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范愛茹有些驚詫于邵云波的宏偉藍圖了，她偷眼瞧了一下郭達，見郭達已不似先前那么一副優哉游哉的神色，顯然他也被邵云波的話所打動。

“邵總，說了這么多，我只想聽一句實話，這究竟為什么?因為說到底，康華世紀畢竟不是救世主，背后應該是有原因的。”

“郭總這話說到了點子上，不瞞你說，這全是讓伯那特公司給逼的。我知道，伯那特公司一直對我們兩家公司虎視眈眈，日前它成功收購了康瑞投資銀行旗下的股份，一舉成為康華世紀所謂第三大股東，接下來便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目標只能是康華世紀。說心里話，康華世紀是我這些年來的心血，它不僅是我的‘孩子’，更是打上了我們這個國家的烙印，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我都成為伯那特公司的高級打工仔，那不僅會是你我個人的悲劇，更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悲劇?！?/p>

“說得好。”直到此時，郭達才由衷地表達了自己的心聲。是的，當今世界雖然是個多向聯合的世界，但在資本市場的領域內卻永遠是暗流涌動，掌舵者當然要小心翼翼，否則難免會有觸礁的厄運?！吧劭?，你說的這些太好了，當今之計，只有我們兩家公司聯手抗衡伯那特公司。我原則上同意。但是，董事會畢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這樣，由我提議，在家的董事會全體成員明天召開緊急會議，我們會在第一時間把結果通知邵總的?！?/p>

“不，郭總，您說錯了，會議的舉行應該是在今天。”在給兩個人的茶杯里續水的工夫，范愛茹俏皮地插上一句，同時抬頭示意墻上的掛鐘，兩個人扭頭一看，全都爽朗地笑了，原來時間早就過了子夜，黎明正在悄悄地到來……

六

病情經過一段時間的穩定后，吳浩然的身體突然出現了令人心焦的反復，他不得不重新住進了市腫瘤醫院的特護病房里，這不僅讓邵云波心急如焚，一方面他要跟銀行信貸部主任杜暢進行艱苦的談判：另一方面他又時刻牽掛著吳浩然的病情，有時他會呆呆地望著一下仿佛老了十歲的吳浩然，許久不說一句話，而思緒卻飛回到了遙遠的同窗時代，而重新回到現實只能是萬箭穿心般的難受。也許是所謂的心靈感應，這天下班后，邵云波推掉了所有的應酬，他那時只有一個強烈的愿望，那就是要馬上見到吳浩然，而就在此時，他收到了吳浩然發來的短信，讓他務必今晚趕到醫院來，一股心有靈犀的欣慰涌上心頭。盡管吳浩然沒有說因為什么事要急于見邵云波，邵云波當然也沒有問，但是一定可以想到，那肯定是關于康華世紀的。因為同樣是公司的創始人，對于公司的感情，吳浩然有著絲毫也不遜色于邵云波的濃濃親情。也許是吳浩然的刻意安排，劉麗并不在病房里，這就給兩個人的談話提供了一個相對寬松的氛同。然而兩個人之間一時又都沒了話語，場面呈現著有些難堪的沉寂，不過邵云波心里清楚，那是吳浩然在整理自己的思緒，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等待。

“云波，我已考慮清楚了，以我目前的積蓄供養家人完全夠用了，所以我決定，我死后歸于我名下的公司股份全部轉讓于你，這樣，如果不出現意外情況的話，你將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

“不，浩然，你……你會好起來的?！鄙墼撇ㄍ耆珱]有想到吳浩然會做出這樣的安排，情急之下說出了違心的謊言，他自忖，自己何德何能，竟能持有這份厚禮?吳浩然頗有些凄涼地笑了一下。

“云波，你我都是聰明人，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了吧。生化二號的療效雖說是世界一流，但是它并沒有起死回生的功能，生與死現在對我而言，其實已沒什么實際意義了。相關的法律文件我會盡快請律師和你簽的。記住，我這么做并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們的康華世紀?！闭f到這兒，也許是觸動了真感情，吳浩然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不得不停下喘了口氣，“伯那特公司來者不善，試圖舉著資本的大旗一口將我們吃掉，說它是文明的入侵一點也不為過，我們在吸引外資的同時，也要打好這場反侵略的戰爭?！?/p>

看不出來，一向只醉心于科研的吳浩然，在資本市場這一領域還是有不少真知灼見的，這個比喻就不錯，一場不見刀槍的反侵略戰爭，邵云波就曾耳濡目染了不少曾經很優秀的企業，在資本競爭的風起云涌當中，失去了自我，進而失去了企業立足的根本。如今，康華世紀已然殺到前臺，它的命運又將何去何從呢?

“云波，我一直以為康華世紀不僅僅是屬于我們的，它更應該屬于我們這個國家。不錯，我們是一家民營控股企業，但是，它畢竟誕生、成長于這塊土地上，我們可以給投資者以豐厚的利潤回報，但絕不可以拿科技資源、人力資源等等去做交換，因為不管怎么說，企業家包括他所經營的企業畢竟是有國界的，因而也要保持一定的民族氣節。”

“說得太好了!”邵云波激動地上前握住吳浩然的雙手，吳浩然的聲音雖不大，可是句句卻擲地有聲、振聾發聵，從而使邵云波也產生了一絲隱隱的羞愧之感，說實話，最初的捍衛康華世紀的舉動，從自身利益的角度出發是其主要動機，他絕沒有吳浩然想得那么多、那么遠，也許是邵云波的力道大了些，吳浩然不由咧了一下嘴。

“這些話聽起來是不是有點作報告的味道?但卻是我的真實所想，所以，云波，我希望你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康華世紀。”

“我會的?！鄙墼撇ㄔ谧龀銮f重承諾的同時，肩上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是啊，前方的路充滿坎坷，失去了吳浩然，更多的時候他將獨白面對，既要保證公司的良性運轉，又要小心不能中了伯那特公司的圈套，說實話，即便是在公司草創之初，邵云波也沒有這么彷徨過。

“云波，我知道你很難，但我相信你能挺過來的，我只是擔心鄧總。”吳浩然的話沒有往下說，然而意思卻相當明白，一旦鄧子暉對伯那特公司有所傾向的話，那么邵云波依舊當不上龍頭老大，這樣就會很被動，鑒于以往兩人之間過多的成見，很難保證鄧子暉的行動不會走向極端，而這正是令人擔憂的，可又是那么的無能為力。少頃，吳浩然示意邵云波湊近前，他低聲向邵云波談了自己的另外一個想法，聽得邵云波睜大了雙眼。

“不，不，浩然，這不行?！?/p>

“聽我的，只有這樣，康華世紀或許才’能起死回生?！眳呛迫粦B度決然的神態，令邵云波無話可說。然而兩雙溫熱的手卻再次握在了一起，感受著彼此傳遞給對方的力量?！靶辛?，大事說完，該淡談小事了?！眳呛迫还室廨p松地笑了一下，“云波，我還沒有向你和小范祝賀呢，但愿你們能白頭到老。”

“浩然，我……”聽到吳浩然提起范愛茹，邵云波窘迫得一下臉紅到脖根子，他似乎想解釋什么，可是又無從說起。

“云波，我知道，愛茹的心里一直裝著你，而你對愛茹也是心存好感的，只不過以前因為有我夾在中間，讓你很為難，你試圖好心地促成這件事，我不是圣人，我承認我喜歡愛茹，所以我也就一直假裝糊涂著，希望通過我的努力來感化愛茹，可是感情這個東西是沒法說得清楚的?！闭f著，吳浩然頗有些傷感地嘆了口氣，“今天不說這些，云波，我要提醒你的是，劉麗，我們這位老同學可是今非昔比呀?！?/p>

這應當是兩人共同的想法，劉麗變了，變得讓他們幾乎沒法相認了?？墒歉屗麄兿胂蟛坏降氖?，此時的劉麗，正在執行著她的另一項“任務”。

潮汕海鮮大酒樓的雅座包間內，銀行信貸部主任杜暢正像他的名字所展示的，心情是格外的舒暢，他沒有想到劉麗會主動請他吃飯。頭一次見面，他就被劉麗的冷艷所擊倒，那簡直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一種感覺。此時杜暢色迷迷地舉杯望著劉麗，舌頭好像已有些不聽使喚了：“麗麗，你……你放心，關于康……康華世紀貸款的事，包……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以最優惠的條件去和邵……邵總簽訂協議的?！?/p>

“你怎么知道我要讓你貸款給康華世紀呢?不，恰恰相反，你一定要千方百計地阻止向康華世紀貸款。”劉麗冷笑道。

“這……”杜暢一時不明所以，劉麗不也是康華世紀的大股東嗎，怎么會拆自己的臺?杜暢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了一雙失神的眼。

“別這么看著我，你沒有聽錯，是的，你一定要阻止向康華世紀貸款!至于為什么，你沒有必要問，有些事情說了你也不懂?！?/p>

“那成，我不問。無論是需要我貸款還是讓我阻止貸款，只要你今天答應了我，我一定照辦就是了。其實，我的胃口也不大……”說著，杜暢微笑著伸出兩個指頭?！岸f?”劉麗吃驚地問。“啊……不愿出也行，只要你同意……”杜暢站起身踉踉蹌蹌地撲向了劉麗，劉麗輕聲道：“也不看看是什么場合……”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杜暢一眼。杜暢似有所悟，回到了飯桌邊。讓杜暢沒有想到的是，在劉麗的坤包里，一臺微型錄音機把他們的對話全部錄了下來……

肖恩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氣定神閑的棋手，揮灑自如地指揮著手中的棋子，直向對方的腹地沖擊，其中劉麗當然是一枚舉重若輕的過河卒子。在這場事關生存與發展的博弈中，肖恩自己當然也閑不住，他坐在自己的寶馬車里，密切注視著康華世紀辦公大樓那扇已連續觀察了好幾天的窗戶，現在是晚上七點半，他知道，再過一會兒，那扇窗戶里的主人——鄧子暉就要下班回家了，現在正應該是一個難得的空閑。他的身后坐著特意雇來的一名快遞公司的職員，此時小伙子像等待發令槍響一樣，緊盯著鄧子暉。

“好了，你去吧，一定要把東西親自交到鄧子暉的手中?！?/p>

“放心吧，肖恩先生，那個人我已經記住了。”小伙子說完，打開車門，走了下去。肖恩的嘴角抿過了一絲冷酷的笑意。大約過了十多分鐘，肖恩估計鄧子暉已經把錄像帶看過了，于是他撥通了鄧子暉的電話。

“是鄧總嗎?禮物收到了吧，圖像應該還是很清晰的?！?/p>

“你……”鄧子暉的聲音有些發顫。是的，當他接到快遞公司送來的錄像帶時，雖然一頭霧水，但本能地覺察到了事情的兇險。在他辦公室的里間，有臺播放器，他心情緊張地關好房門，把錄像帶放進去，當最初的空白過后，屏幕上顯現出兩個正在瘋狂做愛的男女，鄧子暉仿佛胸口中彈了一樣，一下僵立在那里。不用問，那是他和劉麗偷情時的情景，是什么人如此處心積慮地想要整垮自己，他又是如何拍到的這些東西，難道會是邵云波?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電話響了，也就在他接聽的瞬間，他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你是肖恩，你……你要怎樣?”

“哈哈，難得鄧總有這么好的記性，別緊張，鄧總，出了這樣的事，對你我而言，都是很沒有面子的，我當然還是要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記得沒錯的活，康華世紀的董事局例行大會就要召開了，誰都明白，這不是一次普通的會議，我的要求不高，我只希望到時鄧總能在與會股東面前宣布，愿意將你手中百分之十的股份轉讓給我，這就足矣，提醒你一句，這只是樁買賣，我保證鄧總可以得到相應的資金。”

鄧子暉當然明白，如果肖恩得到了這百分之十的股份，他必將成為康華世紀的第一大股東，康華世紀也就意味著從此易幟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他當然明白：“肖恩，你的算盤打得可真妙啊，可是，萬一我不答應呢……”

“那當然是您的自由，不過，錄像帶中的內容一旦公開，我想鄧總的家庭、社會地位都會受到不小的沖擊。”“你別忘了，劉麗可是你的妻子!”

“呵，沒錯?？墒钦l又能證明是我把錄像帶的內容公布出去的呢?到時輿論會一致地對我報以同情，而遭到譴責的只有是你，一個破壞他人幸福的第三者?！?/p>

“你真卑鄙。”

肖恩并沒有再聽鄧子暉惡毒的攻擊，而是直接掛斷了電話。他知道，一旦冷靜下來的鄧子暉，一定會做出一個明智的選擇的，他需要給鄧子暉一個靜下心來思考的空間。夜靜悄悄的。而肖恩卻已感覺到了決戰的氣息，想象著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將會是多么輝煌的前景啊!

七

康華世紀生物制藥有限公司董事局年底例會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后，如期舉行，與會人員誰都清楚，這次會議對于公司日后的發展具有何等重要的意義，因而每個人都面色凝重，邵云波在和肖恩握手致意的瞬間，彼此都能感覺到來自對方的殺氣，尤其是肖恩，他覺得此役他是志在必得，所以落座后，在公司董事長鄧子暉致了簡短的發言后，他率先站起身，他決定要先發制人。

“各位先生，很高興能夠有資格出席這樣的會議，能夠成為康華世紀的一名股東，是我深感榮幸的，在此我鄭重地再向各位宣布，繼成功收購康瑞投資銀行旗下的股份后，又有兩名股東愿意把他們名下的股權轉讓于我，我非常感謝這兩位先生的信任……”聽著肖恩分別報HJ兩名小股東的名字，邵云波并不感到吃驚，因為這兩人根本就沒出席本次會議。他暗自算了一下，這樣一來，肖恩已成為康華世紀的第二大股東，多虧了吳浩然的相助，否則自己簡直就太被動了。但他依舊是不露聲色，而會場內已有人在竊竊私語，肖恩不由冷笑了一下，他以為邵云波此時已是束手無策，從而已迫不及待地行使起“執行總裁”的權力來，“先生們，鑒于本公司向銀行貸款屢屢不見成效，收購北方制藥已成泡影，而生化二號的擴大再生產也已是迫在眉睫，所以我建議，生化二號的大規模生產應轉由伯那特公司的生產基地來完成，這是兩大公司的強強聯手，生化二號的社會及經濟效益會很快顯現的。”

有人點頭，有人搖頭，贊成的是被肖恩的花言巧語所迷惑，反對的則一眼看穿其本質，那樣的話，生化二號還有什么科技秘密可言?真正獲益的應該還是伯那特公司。但是沒有人站出來發表意見，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邵云波。邵云波此時鎮靜地清了清嗓音，是到了該出手的時候了。

“首先，我要向各位宣布一個喜訊，北方制藥公司經過董事局開會商議，一致同意與我們公司聯手，我公司將對北方制藥實行相對控股，這是北方制藥董事長郭達先生發來的傳真，各位不妨過目?！闭f著，示意秘書小姐拿給在座眾人，“同時，我可以欣慰地告訴大家，銀行方面已原則上同意給予我公司貸款，原先在貸款問題上出現波折，起因完全是銀行信貸部主任杜暢為索賄故意從中作梗，目前已有知情人向紀檢部門舉報，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把一盒錄音帶寄到紀委，那上面完整記錄著杜暢索賄甚至圖謀不軌的丑行，目前杜暢已被有關部門雙規?！?/p>

“不，不，這絕不可能?！?/p>

“怎么不可能?”邵云波反問了一句，繼而揶揄地一笑，“鑒于目前情形，我以為我們應盡快把北方制藥改造成生化二號的生產基地，這是達成我們和北方制藥雙贏局面的一個可行性方案?！?/p>

“不，先生們，這堅決不可，生化二號的生產還是應該放在伯那特公司，理由便是吳浩然先生將他研制生化二號的心得筆記全權授給我妻子劉麗，在伯那特公司我們可以一邊生產，一邊改進。”說著，肖恩特意展示了一下手中的黑色筆記本。

“話說到這里，我還是想請大家見一個人?！闭f著，邵云波站起身，走出了會議室，直到此時他才確信，肖恩已有些亂了方寸，明明不是正當渠道得來的東西，還要放在大庭廣眾之下，這不是明顯的敗筆嗎?不一會兒，邵云波領進一位西裝革履的紳士，其實許多人都認識，他就是公司的法律顧問于剛。

“各位，本人受康華世紀生物制藥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兼研究所主任吳浩然先生的委托，全權受理吳浩然先生將其名下股份以及他多年科學研究的心得筆記轉讓給邵云波先生一事，這是重病之中的吳浩然先生親筆書寫的委托書?！庇趧偡路饹]有看到眾人驚詫的目光，兀自說下去，“此外，鑒于吳浩然先生和劉麗女士本是大學同學，對于劉麗女士竊取其科研筆記的行為，他將不予起訴，但是吳浩然先生鄭重聲明，那本筆記是假的，沒有什么研究價值?！北緛碛趧傔€想向眾人展示吳浩然拍攝的劉麗行竊時的場景，卻被邵云波用目光制止了。

“啊!”眾人驚異地還是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肖恩身后的劉麗，劉麗臉漲得通紅，她再也承受不了別人目光中的譴責，猛地站起身，一路小跑著沖出了會議室。望著劉麗漸行漸遠的身影，邵云波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此時對吳浩然不僅是心存感激，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是的，把自己全部的科研心得無條件地轉讓給邵云波，這是吳浩然最后給邵云波的支持，因為在他看來，即便是康華世紀不幸易主，只要核心的科學技術不外泄，那么終究會有反敗為勝的一天，對于高科技企業而言，科學技術的發展才是其安身立命的前提，而在整個康華世紀，能夠承擔起這一重任的只有邵云波。

“不，我不會失敗的，我不會失敗的。”肖恩氣急敗壞地自言自語，他用目光直視著鄧子暉，“鄧總，難道你沒有什么話要說嗎?”他在提示鄧子暉是到了公布將百分之十的股份轉到他手中的時候了，只要這百分之十的股份一到手，他照樣可以當上康華世紀的第一人。

“看來我是該說點什么了?！编囎訒煹穆曇魸瓭?，很有股無可奈何的味道，別人也頗為理解，因為在這一天，鄧子暉失去了康華世紀老大的位置，“剛才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邵云波先生因為收購了吳浩然先生所持有的本公司的股權，無疑已成為公司的第一大股東，他將榮升為本公司的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

“鄧子暉，你在胡說些什么，你瘋了嗎?”

“我沒瘋。對不起，肖恩先生，現在我清醒得很，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屬于我名下的股份我是一股也不會轉讓給你的，我所做的那點不太光彩的事，也不煩勞你去通知我的家人了，我已然向我的妻子坦白了我的過錯，也得到了她的諒解。我這個人雖然沒什么本事，但是有一點我還是頗為自豪的，那就是我始終也沒忘了自己是名中國人?！?/p>

會場里先是響起了零星的掌聲，繼而掌聲雷動。邵云波向鄧子暉投去感激且充滿敬意的一瞥，在那一刻，他的確豪情滿懷，有那么多人的信任，他沒有理由不把康華世紀帶到一個嶄新的階段。正在這時，門被范愛茹一下撞開了。范愛茹驚慌失措的樣子一下讓邵云波緊張得臉色發白。

“愛茹，浩然他……”“吳總他……他去世了?！?/p>

“啊!”盡管有所預感，但初聽噩耗，邵云波就像被鐵棒猛擊了一下頭部，感到眼前金星晃動，他試圖想扶著桌子站穩，可是沒有成功，他一下癱坐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邵總，邵總……”會議室里一片混亂。

尾聲

清明時節雨紛紛，A市萬安堂公墓，邵云波和劉麗驅車來到這里。他們默默地把一束鮮花奉獻在吳浩然的墓前，墓碑上的吳浩然以一種平和的目光望著他倆，好像有許多的話要說。

“浩然，你放心吧，如今的康華世紀已然步人正軌，我也肩負起公司研究所的重任，你說得對，科技才是振興企業的根本，估計用不了多久，我們公司就會在香港上市了，我知道，那將會是一場新的戰斗，但是有你在，康華世紀一定會無往而不勝的?！?/p>

雨淅淅瀝瀝，邵云波和劉麗撐著傘走向停車場。“麗麗，謝謝你。”邵云波真誠地說著，看到劉麗一副不解的神情，邵云波笑了一下，“我知道，向紀委檢舉杜暢的那個人就是你，你給了康華世紀莫大的幫助。麗麗，難道你就不能幫下來?康華世紀真的很需要你?！笔堑模敃r為了穩住肖恩，造成自己已屈服的假象，劉麗假意按照肖恩的安排去見杜暢，卻留下了杜暢的證據。反而造成了肖恩的麻痹。

“不，出去走走是我慎重的選擇，一方面散散心，另一方面增加些見識。能夠徹底擺脫肖恩，我已經很滿足了。”說著話，他們來到了停車場，“云波，我們就在這里說再見吧，謝謝你能陪我來看浩然，但愿我們還有再聚會的一天?！闭f完，劉麗打開車門鉆了進去，車箭一樣地駛了出去，下午的一架國際航班將載著劉麗飛向遙遠的國度。邵云波心情復雜地搖搖頭，也駕起車駛上了回家的路。家里，已身懷六甲的范愛茹，正在等待他的歸來……

插圖 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