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人們對近代文學的不斷發掘,蘇曼殊研究已然成為近代文學研究中的一個熱點,作為一個近代有名的佛僧文學家,使后人對其的人生地解讀充滿了多義性。前期學者主要從蘇曼殊的宗教信仰入手已進行了比較深入地研究。本文擬從蘇曼殊的詩文創作著手,就其迷離的身世、悲憫的愛情、孤憤的英雄等幾個方面來反觀蘇曼殊的傳奇人生。
關鍵詞蘇曼殊 詩文 人生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蘇曼殊(1884―1918),近代作家、詩人、翻譯家。原名戩,字子谷,后改名玄瑛,曼殊是他的法號。廣東香山(今廣東中山)人。1903年后留學日本,加入了革命團體青年會和拒俄義勇隊,回國后任上海《國民日報》的翻譯,不久即于惠州出家為僧。1907年赴日組織亞洲和親會,公然反抗帝國主義。辛亥革命后歸國,對現實悲觀失望。1918年5月2日,蘇曼殊在上海病逝,年僅34歲。
蘇曼殊一生能詩擅畫,通曉日文、英文、梵文。在詩歌、小說等多種領域皆取得了成就。蘇曼殊還翻譯過《拜倫詩選》和法國著名作家雨果的《悲慘世界》(譯為《慘世界》),在當時譯壇上引起了轟動。
1 煢獨的人生
“藝術必須是宗教的,才是高尚的藝術。”周作人先生用這樣一句簡單而深刻的話就界定了藝術與宗教之間的關系。蘇曼殊在他的短暫的一生中始終在尋找屬于自己的“雁巢”,可是特殊的家庭環境,對人生苦痛的深刻體悟,注定了這樣一個青年煢獨的一生。“身世之恫”的愁苦,最終逼使他皈依佛門,在那里他尋找到了一片心靈的凈土。“曼殊”本是一個佛教名字,因為佛教蘇玄瑛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展現出了獨特的風格,他的詩文顯得省凈、自然清新,正是這樣,給當時的文壇帶來了一股新的氣息。同時在詩文中我們也能看出他對于佛教的某種獨特的感受,在文學與佛教間,曼殊以其不懈地努力構建了一座影響一個時代文人精神的橋梁。
“蘇曼殊在自己的許多文章中表達了孤獨情懷,從中也可以看出他的才華與理想,多情與惆悵。蘇曼殊的詩大多數是在孤獨時有感而發的,所以我們只有真正的讀懂了蘇曼殊的孤獨性,才可能讀懂他的小說、詩歌和畫。”在《潮音》的跋中,蘇曼殊說:“曼殊阇黎,始名宗之助,自幼失怙,多病寡言,依太夫人河合氏生長江戶。”透過這樣的一句話,我們還不能很準確地體悟出蘇曼殊人生的孤寂,但它卻或多或少的給讀者一種悲愴感,至少我們可以看出蘇曼殊童年的不幸,這可能也為曼殊以后人生的無所歸依感埋下了一粒待發芽的種子。“一日,有相士過門,見之,撫其肉髻,嘆曰:‘是兒高抗,當逃禪,否則非壽征也’”去廟宇中拯救自己即將在塵世逝去的生命,是蘇曼殊人生的重大轉折。正是這樣的命運安排,使他在許多詩歌作品中屢屢寫到了自己“光頭袈裟”的形象,讓人感受屬于他的佛教徒的別樣的生活趣味。如他1909年寫的《本事詩十首》(其九)“春雨樓頭尺八簫,何時歸看浙江潮,芒鞋破缽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
蘇曼殊一生擁有孤芳自賞、是非分明的個性特質。一生都顯得與外界格格不入。陳仲甫先生在評價蘇曼殊時說:“至于人情世故上面,曼殊實在也是十分透澈,不過他不肯隨時俯仰,只裝點做癲癲瘋瘋的樣兒,只佯狂免禍罷了。”透過陳先生的話,我們看到了蘇曼殊似乎悟到了人生的真諦――消極免害。蘇曼殊的一生是凄苦悲慟的,作為一個佛教信仰者,他認同了 “人生皆苦” 的佛教理論。他在佛教的精神中去尋找失去的人生,希望獲得靈魂的解脫、心靈的慰藉,渴望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寧靜的天空。但是當佛祖以其無邊的法力,也無法使這顆失去常態的心靈回復到正常人的思緒時,曼殊選擇了一種自我的解脫方式,即乞求盡早的死去,從而來換得來世的安寧和平靜。如《東來與慈親相會,忽感劉三,天梅去我萬里,不知涕泗之橫流也》一詩所述:九年面壁成空相,萬里歸來一病身,淚眼更準愁似我?親前猶自憶詞人。就展現了曼殊心中那份淡淡的愁思。
綜觀其部分的詩文作品,曼殊沒有因為佛教而使自己走出抑郁的境遇,并沒能真正解脫,這或許與他從小就有的那種孤獨感有著深刻的聯系,因此也就造就了他煢獨的人生。
2 悲憫的情僧
佛理要求六根清凈,祛除欲念,作為僧人的蘇曼殊,在他身上則體現出了俗人的一面。他寫了許多淚與愛交織的詩作,而哀情小說《斷鴻零雁記》更有蘇曼殊人生的影子。這些作品成為了后人解讀蘇曼殊人生的一個重要突破口。其中所交織的愛與佛理則成了爭論的焦點。的確,透過蘇曼殊的人生行狀、生活情趣,我們無法界定他是一個真正的佛門僧人,還是一個眷戀塵世的普通文人,是僧?是俗?我們無法準確的去界定。然而,我們卻可以說,蘇曼殊的詩文中的確蘊含著某些佛教的因子。這正是蘇曼殊與眾不同之處,因而柳亞子先生說“他是‘不可無一,不可無二’的人物。沒有曼殊來點綴清末民初的文苑,大概會覺得比現在還要寂寞些。但倘然滿坑滿谷,都是曼殊式的文學家,則又未免太殺風景了。”
《斷鴻零雁記》是蘇曼殊的一部極富自敘傳性質的哀情小說。在作品中滲透了蘇曼殊對于人生的獨特體悟,身入佛門的他,體會到了佛教的戒律與自然人性之間的矛盾沖突所帶給他的巨大的痛苦。在《斷鴻零雁記》中雪梅給三郎的信是這樣的:
妾雪梅將淚和墨,襝衽致書于三郎足下:先是人咸謂君已披剃空山,妾以君秉堅孤之性,故深信之,悲號幾絕者屢矣!靜夜思君,夢中又不識路,命也如此,夫復奚言?
透過這段文字足見雪梅是一位多才深情、癡情貞烈的奇女子。面對雪梅的真情,三郎也表露了自己的心跡:“雪梅者,余未婚妻也。然則余胡可忍心舍之,獨向空山而去?讀者殆以余不近情矣。實則余之所以出此者,正欲存吾雪梅耳。須知吾雪梅者,古德幽光奇女子也。”這樣看來三郎并不是不愛雪梅,而只是選擇了一種非常規的方式去保護雪梅。悲劇也就在離開的那刻醞釀而成。多年后,當三郎從日本歸于祖國,打探到的雪梅的消息卻是“迨出閣前一夕,竟絕粒而夭”,三郎“此時卻得噩信,乃失聲而哭”。
這一令人感傷的悲劇故事,貫穿始終的卻是三郎對雪梅的愛戀,不過這是一種不同于常人的愛情觀,這種愛情觀只屬于廟堂里的曼殊。人本凡夫俗子,若要超然物外,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心里擁有佛教禪理,雖如大海般廣闊,當要消盡人生所有煩惱似乎又是不可能的事情。文中的三郎因情而出家為僧,又因情愛而困惑不堪,正是在這種困惑中,曼殊找到了解救人生的出路。從三郎給另一位愛人靜子的信中可以看出他的選擇,“吾與吾娣終古永訣矣!余實三戒俱足之僧,永不容與女子共住者也。”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蘇曼殊用禪心抑制住了真的愛情。
在蘇曼殊的詩歌作品中可以看到一種柔和的感情漣漪,如《本事詩十首》(其六): “烏舍凌波肌似雪,親持紅葉索題詩。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這首詩表達了詩人對于青年女性的溫柔的懷念,每當情欲與信仰沖突的時候,盡管內心充滿著“無量的春愁”最終也只能是“縱有歡腸已似冰”。透過這樣平靜的文字,我們體會到了一位多愁善感詩人的無奈。
總觀蘇曼殊的詩文與人生行跡,我們發現蘇曼殊已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蘇和尚”,“一寸春心早已灰”(《櫻花落》)的曼殊,在“與人無愛亦無嗔”(《失題》)的背后,享受著塵世所給予的快樂,成為了一位既僧又俗的“情僧”。
3孤憤的英雄
蘇曼殊生活在正值中國社會遭受空前災難的時代,特殊的時代環境,讓青年時代的曼殊感受到了生存的焦灼。1902年冬天蘇曼殊參加了由早稻田大學學生組成的革命團體――青年會,從此開始了他的革命生涯。在這個團體中蘇曼殊認識了很多優秀的革命志士,這給蘇曼殊以后的革命和生活帶來了很大的影響。隨后,他又進入到了成城學校學習軍事,在強烈民族精神的激勵下,蘇曼殊在1903年加入了“中國學生拒俄義勇隊”,成為了一名積極的隊員。正是這樣的經歷使得蘇曼殊的詩文也彰顯出革命的情懷。
1903年所作的《以詩并畫留別湯國頓二首》就可以看出這樣的特點。“蹈海魯連不帝秦,茫茫煙水著浮身。國民孤憤英雄淚,灑上鮫綃贈故人。”“海天龍戰血玄黃,披發長歌覽大荒。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曼殊用“魯連蹈海”、“荊軻刺秦”,這樣充滿悲壯之感的典故,激勵處于尚無自覺意識的群眾奮起反抗,一起拯救處于頹勢的民族。《女杰郭耳縵》則更鮮明地展現出了蘇曼殊對革命的堅定的態度。在文中蘇曼殊用了夸張的手法寫了美國無政府主義者的言論和事跡,同時他還肯定了眾多的無政府充當刺客角色。如果說《女杰郭耳縵》還是一種溫和地勸說,那么《嗚呼廣東人》就成了挽救弱國的激憤宣言。
值得一提的是雨果的《悲慘世界》賦予了蘇曼殊以靈感,其譯作《慘世界》展現了對傳統社會和獨裁統治的強烈控訴,作品以極大的熱情敘寫著蘇曼殊筆下的英雄人物――明男德。主人公是一個完全中國化了的時代青年,他滿懷抱負和希望,繼承了中國俠士的性格特點,愛打抱不平,企圖以自己的努力去改變世上的一切不公平。文中對以孔子為代表的傳統文化極力否定,明男德認為“只有那班支那賤種奉行金科玉律,難道我們法蘭西貴重的國民,也只要聽他那些狗屁嗎?”之后,明男德采用了暴力革命的手段暗殺總統,盡管結果失敗,但這確實是一種大膽的嘗試。蘇曼殊在這里虛構了一個革命的故事,以這樣的一種形式,戲劇性地表現出了當時中國革命青年的主張和愿望,這是與此時的時代環境相吻合的。因此,可以說《慘世界》不僅是對整個中國封建文化的顛覆,而且也是對中國革命勢在必行的一種召喚。
1903年以后的這段時間中,蘇曼殊的努力工作為近代中國革命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經歷,也使得革命成為蘇曼殊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綜觀蘇曼殊傳奇的一生和富有浪漫色彩的詩文,筆者以為,他因孤獨而抑郁,因佛理而睿智,在紅塵與解脫,出世與入世的相互掙扎中,最終體悟到了佛教和生命的真諦。在近代文學史上,他以 “拜倫式”的自由精神,為后人留下了眾多富有情感的詩文,也為中國文壇留下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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