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n Winkelried:急流勇退的高盛掌門人

2010年4月16日，華爾街傳出一個爆炸性消息，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正式指控高盛集團涉嫌欺詐投資者。屋漏偏逢連夜雨，接著便又有媒體爆出高盛是希臘債務危機的直接制造者，一時間，高盛股價大幅暴跌，這個前年全球金融危機的“幸存者”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在高盛風雨飄搖之際，許多人都不禁想起去年剛剛退休的高盛總裁喬·溫克瑞德(Jon Winkelried)，他在最危急的時候帶領高盛安然度過危機，卻又出人意料地在2009年初辭職而去。這位已經成為牧場主的退休金融家，究竟在高盛經歷了哪些光榮和艱難的歲月?是什么原因讓他離開了奮斗近30年的高盛?

高盛生涯

1981年初春，當時還在芝加哥大學讀四年級的溫克瑞德來到了紐約，他想找一份暑假實習的工作。溫克瑞德對紐約并不陌生，他從小是在新澤西州的小鎮米爾布恩長大的，小鎮在華爾街以西20英里，這短短的距離卻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雖然溫克瑞德在芝加哥大學獲得了全額獎學金，并且他的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優秀，但高盛公司的一系列選拔流程仍讓他感到壓力巨大，沮喪不已。

不過，從芝加哥大學畢業后，溫克瑞德還是順利地進入了高盛。在進入高盛的第一天起，溫克瑞德就被灌輸一種理念，那就是高盛的信仰。在這種信仰的核心信條中，是由格斯·利維最先強調的一條。按照格斯·利維的思維方式，高盛公司的合伙人應該“貪婪，沒錯，但是他們貪圖的應該是長期利益”。他還認為，個人生活是最可以犧牲的東西。利維經常說，“公司不是第一位的，但必須放在第二位——是非常接近第一的第二位。”

作為一名新人，本來溫克瑞德可以回到高盛的股權交易部門，他第一份暑期實習工作就是在這個部門。但是，他卻申請加入公司的投資銀行部門。雖然被順利接收，但根據規定，他只能做公用事業公司的業務——這個領域在他眼中就像一潭死水。他這樣形容自己那時的心態:“要做市場的學生。永遠要努力改進自己的博弈能力。要從經驗中學習，從實踐中學習，向指導老師學習?！?/p>

1984年，有人問溫克瑞德想不想重回交易大廳。這是一項行動計劃的一部分，整個計劃是高盛公司和所羅門兄弟公司帶頭執行的，是讓新建立的“資本市場”中的投資銀行家們進入他們自己或公司的交易室。這個舉措的出發點是，讓銀行家與市場行為更加貼近，這樣他們在為客戶提供籌資建議時，就會更加精明。幾年后，公司讓溫克瑞德負責債券融資業務。新的崗位給他帶來了重大的責任，因為很多銀行都開始建立自己的債券融資部門。

溫克瑞德于1990年成為高盛公司的合伙人。當時，高盛恰好開始遭遇公司歷史上最具挑戰性的10年。俄羅斯危機、長期資本管理危機、公司第一次上市失敗，以及推翻高級合伙人喬恩·科爾津，把保爾森拉進了高盛公司的高層，這些事件都損害了公司的凈利潤和士氣。 1994年的形勢極為灰暗，高盛公司對利率走向估計錯誤，還有幾筆交易也遭遇慘敗，損失了數億美元。一撥人因此離開了，包括兩個負責高盛公司高收益業務的人，因此公司要求溫克瑞德把這項業務劃入自己旗下。

在這艱難的十年快要結束的時候，高盛公司進行了一次成功的首次公開募股，有了更加堅實的經營基礎。此時，保爾森要求溫克瑞德到倫敦去，負責公司龐大的固定收益、貨幣和期貨業務(FICC)——在歐洲的分支。那時候，FICC業務由勞埃德·布蘭克梵和邁克爾·莫塔拉負責，后者以前是所羅門兄弟公司的一名銀行業務經理。后來，莫塔拉被晉升為高盛公司風險投資業務的負責人(此后不久就因為動脈瘤不幸去世)，因此保爾森讓溫克瑞德和布蘭克梵一起負責全球的FICC業務。

意興闌珊

隨著布蘭克梵一級級高升，溫克爾瑞德也不斷升職。保爾森告訴溫克瑞德，他具備有朝一日領導整個高盛公司的潛質。所以，當保爾森在2006年6月同意出任布什政府的財政部長，并選擇布蘭克梵擔任新的首席執行官時，溫克爾瑞德對自己和加里·科恩一起被提名為聯合首席運營官和聯合總裁并不感到奇怪。

表面上看，溫克瑞德和科恩沒有什么不同，兩人都是頭發稀疏、干勁十足的猛男型人物。但是，科恩是一個標準的經紀人，他做白銀交易起家，而布蘭克梵曾是這家公司的黃金交易員。所以，當布蘭克梵確定兩個副手分管的業務范圍時，讓科恩負責交易業務和資產管理業務，而讓溫克瑞德負責投資銀行業務和商業銀行業務。據以前的同事說，他們兩人合作得很好，但并不是朋友，而科恩和布蘭克梵的私人關系非常密切。

在科恩率先獲得提升后，溫克瑞德晉升為首席執行官的前景變得晦暗不明，甚至完全沒有希望。這時候，他對自己結婚24年的妻子、小學教師阿比·利浦西提到，他考慮離開高盛。那是2008年1月份一個星期五的晚上，他剛剛從亞洲出差回到家。筋疲力盡的他在與妻子共進晚餐的時候說:“我不知道自己實際上多長時間以前就想這樣做了?！?/p>

2008年夏天，他發現自己想在牧場度過更多時間，而不是在銀行。一個在新澤西城郊長大的孩子怎么會變成牛仔?這個問題是溫克瑞德一直想知道的。簡單的回答就是，這一家人曾經在科羅拉多州的特魯萊德和其他度假勝地滑雪，但他們厭倦了擁擠的人群和浮華的都市。溫克瑞德喜歡釣魚，這使他越來越深地沉迷于西部各州的森林木屋。他們一家人花了四年的時間尋找完美的牧場，終于在科羅拉多州的米克買了兩個相鄰的牧場——Marvine和Pot Hole。

做一名牧場主，可不是件省錢的事兒。從2003年開始，溫克瑞德就在Pot Hole牧場修建育馬、訓馬和騎馬的設施。2005年，他在一匹名叫“I Sho Spensive”的種馬身上花了46萬美元。

其他公司的許多銀行業務經理失去工作積極性以后，還會在公司耗很長時間。但是，高盛不一樣。高盛公司有一句格言:當你不再有熱情留在這里的時候，就要把位置讓給別人。溫克瑞德就屬于這種情況。他說，“我快要50歲了，在這家公司的各個部門都待過?！夷艹蔀槭紫瘓绦泄賳?’我想我是兩名候選人之一，但我不知道自己最終是否能得到這個職位。但有一件事很重要，那就是:能否得到這個職位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一點也不重要……有些東西發生了變化，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p>

飄然離去

溫克瑞德第一次向布蘭克梵表示要離開高盛公司是在2008年夏天。三個月前，貝爾斯登公司突然瓦解，被摩根大通收購。當時，資本市場正處于暴風雨前的寧靜。溫克瑞德并沒有直截了當地說他想離開，而是說，他正在認真考慮，還能在高盛待多長時間。布蘭克梵告訴他，公司“有很多事情可做”，他應該繼續“埋頭苦干”。

到了2008年9月份中旬那個讓華爾街幾乎崩潰的周末，雷曼兄弟公司、美林公司和美國國際集團都陷入崩潰的邊緣，溫克瑞德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了。他在危機期間最大的貢獻就是與合伙人拜倫·特羅特合作，讓沃倫·巴菲特同意，在9月24日購買了高盛公司50億美元的可轉讓優先股。特羅特和溫克瑞德關系密切，是芝加哥大學棒球隊的隊友，也是到目前為止巴菲特最喜歡的華爾街銀行家。但是，作為巴菲特這項交易條件的一部分，高盛公司最高層的四個合伙人在三年內不能大量出售他們持有的公司股份。

有了巴菲特的投資，再加上在公開市場上籌集的50億美元，高盛公司得以在雷曼兄弟公司引發的破產狂潮中屹立不倒。但是，溫克瑞德卻遇到一個十分尷尬的困境——自己的個人財務狀況出現嚴重問題。他的大部分凈資產都是非流動資產，包括高盛公司的股票、高盛的私人股權基金和對沖基金投資、三個牧場、在南土克特的一棟海濱別墅，以及在新澤西州肖特山的一套普通住宅。他的絕大部分儲蓄都是高盛公司的股票——大概280萬股，在公司的中高層人物中，持股量僅次于布蘭克梵。如果高盛公司的股票像雷曼公司那樣變得一文不值，或者像摩根士丹利那樣跌到每股6.71美元，那么溫克瑞德幾十年的辛勤工作就付之東流了。

“我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彼诮榻B自己當時的心態時說。但是，公司不想讓他出售股票，因為高層管理者出售股票很可能造成市場的恐慌?！八晕覜Q定到公司說，‘我想賣掉我在對沖基金和私人股權基金中的部分份額?！睖乜巳鸬抡f。

9月末，高盛公司同意回購溫克瑞德在非流動基金中的部分投資，這次揮淚大甩賣的價格只有1，970萬美元，相當于在已經嚴重縮水的市值基礎上又打了一個95折。當時正值經濟危機最慘烈的時候，溫克瑞德為了獲得這筆現金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即使在接受了這次個人緊急救助之后，當溫克瑞德在12月份的年度總結中提出要離開公司時，布蘭克梵仍然勸他不要辭職。假期中，溫克瑞德和妻子在位于科羅拉多的牧場中決定，只要他能夠“心安地感覺到”，公司的“未來發展已經有了堅實的基礎”，他就退休。2009年2月12日，這個時刻到來了?！拔液芮宄?，高盛可能從發生的所有事情中獲益?！睖乜巳鸬抡f。終于在2009年3月31日，溫克瑞德正式退休，但他仍將擔任高盛的資深董事，并不會領取離職費。

自從離開公司后，溫克瑞德每天上午都堅持研究市場。他會接聽幾個電話，大部分都是朋友打來的，討論他重新加入金錢游戲的可能性。但是，他的心思確實不在這上面?！拔业南乱徽拢还苁鞘裁?，都必須是和以前不同的事情?！彼f。他的夢想是成為美國職業棒球聯盟的主席，或做美國內政部部長、美國林務局局長，或者負責美國的魚類和野生動物部。

對于溫克瑞德來說，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是最幸福的，“如果你是個總裁兼聯合首席運營官——尤其是，如果你是個首席執行官——你就要全天候地工作。”在高盛公司的高層管理者辦公室，有一種叫做“高管行蹤”的軟件，它隨時都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并且可以隨時找到你。但是現在，溫克瑞德完全遠離了這種生活，如果讓他選擇，他更愿意在自己的牧場中挑選中意的牛犢，或者和女兒一起粉刷自己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