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淡雅 清新雋永

中圖分類號：I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925X（2010）12-0089-02

孫犁的短篇小說《荷花淀》以深刻的主題、完整的布局、精巧的構思、優美清新的語言獲得“短篇小說能手”的稱號。作品以飽滿的熱情贊頌了白洋淀的美麗風光，贊頌了白洋淀人民的美好的心靈。他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熱愛鄉土，英勇抗敵，在斗爭中表現了高度的革命英雄主義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有人為孫梨的小說冠以“詩體小說”之名，它確實是一首“對時代和故鄉人民的贊歌”。小說因其意境優美，樸素淡雅，清新雋永之獨特風格而開創了現代文學史上著名的“荷花淀派”。

小說寫的是白洋淀的故事，里面的一切都帶有白洋淀的地方特色。有“蘆花飄飛葦葉黃”、“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著陽光舒展”，這是白洋淀的景色；編葦席、收蝦簍打“冰夾魚”，這是白洋淀人民的生活；“可慌哩！……娶新——也沒見他這么慌過。”這是白洋淀人的語言。這里的一切都帶有白洋淀的鄉土味。然而，它們又被寫得那么優美，充滿了詩情畫意。如小說的開頭，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一幅田園牧歌式的水鄉月光圖：月光的清輝灑在院子里，水生嫂坐在小院中編席，“葦眉子又薄又細，在她的懷里跳躍著”；“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織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潔白的云彩上。她有時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銀白世界。水里籠起一層薄薄的透明的霧，風吹過來，帶著新鮮的荷葉荷花香。”這種恬靜優美的月下景色的描寫充滿了鄉土氣息，同時又為小說定下了詩情畫意的基調。

明月、清風、霧靄、荷香，無論是干凈的院子，還是月光下的銀白世界，與水生嫂的編席動作交織在一起，構成一首抒情柔曼的月光小夜曲，把人帶進想象的境界，白洋淀美麗富饒，真如人間仙境一般，惟其如此，才能激起人們保衛和平，對于破壞蹂躪這片美好家園的日本侵略者的無比痛恨。也為下文故事情節的展開埋下伏筆。

小說中還有兩處景物描寫：一處是幾個青年婦女到馬莊探夫未遇，羞紅著臉搖船歸途中的正午淀上風光的描寫，晌午時的湖面又是另一種模樣：在萬里無云的天空下，涼風“從南面吹過來，水面沒有一只船，水像無邊的跳蕩的水銀。”這里是以正午白洋淀上開闊明朗的景色使我們又聞到了另一種芳香，看到另一種色彩。當她們撈菱角的時候，看到“菱角還很嫩很小，乳白色，順手又丟在水里去。那菱角又安安穩穩浮在水面上生長去了。”這時的湖面上，人與物各得其所，各盡其態，深厚的詩意，恬靜的美，真令人陶醉。另一處是婦女們歸途中遇到敵人，急中生智將小船劃進荷花淀時，作者寫道：“那一望無邊擠得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著陽光舒展開，就象銅墻鐵壁一樣。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來，是監視白洋淀的哨兵吧！”這是一段運用比喻和擬人手法的景物描寫，將一場即將進行的水上伏擊戰安排在清香四溢、色彩鮮艷的荷花淀里進行，突出了水鄉游擊戰的特點。無邊的荷葉荷花就是銅墻鐵壁，那里埋伏著監視敵人的哨兵。就如那充滿火藥味的伏擊戰，戰士們是在“肥大的荷葉下面”射擊的，“荷花變成人了”，這又是多么美麗的想象。這使戰斗也帶有水鄉田園牧歌式的色彩。

這里，作者抓住了這些富有鄉土氣息的事物，來展現荷花淀的地方風貌，渲染了一種清新寧靜的氣氛，將讀者帶進了富有詩情畫意的境界。這里的景是充溢著人物心中情的景，是景情相生的，因而使作品的意境更加廣闊而深邃。

作品中散發出來的鄉土氣息還在于作者將驚心動魄的矛盾沖擊，風云變幻的歷史畫面用極其儉省、洗練的筆墨，通過人物之間的對話、神態和動作，將人物的心靈世界和各人的性格特征，活龍活現的表現出來。水生和他的同伴離家參軍，在那個時代的農民來說絕非區區小事。“農民的鄉土觀念是很重的，熱土難分，更何況拋妻別子”（《關于〈荷花淀〉的寫作》）。從女人方面來說，這就意味著親人的生離死別，意味著烽火連天的戰斗歲月中，由一付女性的肩膀來承受整個的家庭重擔。但在水生夫妻月夜話別這一部分里，沒有人物大幅度的形體動作的描寫，沒有民族利益與家庭利益相沖突時可能產生的強烈的氣氛渲染，甚至也沒有妻子送郎上戰場說出的任何深明大義的豪言壯語，我們聽到見到的是月色朦朧中水生夫妻極其質樸，極其簡潔的家常閑話。

丈夫很晚才到家，水生嫂抬頭笑著問：“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一句平實的問話，表達了女人對丈夫的關切、擔心、責備和自豪。當女人從丈夫的“吃過飯了”的答話，丈夫漲紅的臉，氣喘反常的神態中察覺到出了什么事又不便細問，就說了一句“旁敲側擊”的話“他們幾個呢？”丈夫將話題岔開時，女人又忍不住問“怎么了，你？”這個短促的問句，包含了妻子的疑問、關心、催促的復雜心理。水生告訴她“明天要去大部隊”“我第一個舉手報了名”，這時女人低頭說：“你總是很積極的。”樸實的話語中，夸獎之情、責怪之意、依戀之心都有之，這是一種復雜的心情。古人說“言為心聲”，女人的幾句平實的對話逼真地描繪出根據地婦女在特殊環境中的復雜的心理狀態。接著水生說其他隊員不敢回來，“怕家里人拖尾巴”，“他們覺得你還開明些。”丈夫鼓勵贊揚的話，妻子沒有答，她在思索。過了一會才說：“你走，我不攔你，家里怎么辦？”既寫出了她識大局，明大義，對丈夫參軍的支持，也委婉地表示希望丈夫考慮一下家里的實情，當然也夾雜著舍不得丈夫離家的心情。水生說，“家里的事你就多做些，爹老了，小華還小”，“千斤的擔子你先擔吧，打完了鬼子我回來謝你”。真摯的語言表達了水生保家衛國的赤誠之心，令人感動之至。“你明白家里的難處就好了”，表示妻子終于諒解了丈夫，完全同意丈夫離家參軍。在家庭利益和民族利益發生矛盾時，她能正確處理，毅然挑起了家庭、生產的重擔。所以她“鼻子里有些酸，但并沒有哭”。臨別囑咐更是將一對年輕夫婦熱愛祖國，熱愛家鄉，保家衛國的崇高感情和臨別難舍難分的復雜心理刻畫得惟妙惟肖。“你要不斷進步、識字、生產。”“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別人后面！”這是在政治、思想、文化上全面的關心和鼓勵。“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們拚命”這是最重要的一句，水生著眼不只是個人安危，而是民族氣節。

這些樸實無華散發著泥土氣息、有血有肉的群眾語言，鮮活、明白、曉暢、毫無雕琢、生動細膩地寫出水生夫妻的性格特征、心理反應、思想感情。荷花淀簡潔而傳神的對話顯示濃厚的鄉土氣息。全篇對話不多，但辭約義豐，寥寥數語便活脫脫地刻畫人物的思想感情，同時也表現著人物的神態和特有的聲調。青年婦女們探望丈夫往返途中的對話，也是每一段都有聲有色：

“聽說他們還在這里沒走。我不拖尾巴。可忘了一件衣裳。”

“我有名要緊的話，得和他說說。”

“聽他說，鬼子要在同口安據點……”水生的女人說。

“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們快去快回來。”

“我本來是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頭啊！”

這些對話是這樣富有特征，以致我們閱讀時就象看到了四五個性格迥然不同的婦女聚集一起交談。她們有的坦率，有的含蓄，有的羞澀，有的奔放。但都心地芳潔、質樸自然，以清新健康的美，給人以向上的力量和親和力。她們體現著人性、人情美的極致。讀著這樣的對話，確是一種語言藝術的享受，愈咀嚼愈感到津津有味，余韻無窮。

總之， 《荷花淀》這曲革命年代的“水鄉牧歌”，以風光明媚的白洋淀為背景，其樸素、清新、柔美的風格，洋溢的詩情與濃郁的北方水鄉的清新氣息。”使小說達到淡雅疏朗的詩情畫意與樸素清新的泥土氣息的完美統一，從而形成了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以孫犁名作《荷花淀》命名的，具有全國影響并延續至浪漫主義色彩，成為流派風格的集中體現。孫犁影響下的荷花淀派作家，雖然無出其左右，但都自覺地以孫犁作品的美學趣味為追求目標，著力追求詩情畫意之美，其具有流派特征的作品都流溢出華北泥土和北方水鄉的清新氣息。”從而形成了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以孫犁名作《荷花淀》命名的，具有全國影響并延續至世紀之交的小說流派——荷花淀派。的確，《荷花淀》無論是人物的語言、環境，還是勞動戰斗生活都帶上田園牧歌的色彩。就是這種“鄉土味”使之充滿詩情畫意，充滿了美。這篇小說既被列入“鄉土文學”，又被稱為“詩體小說”，原因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