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名普通教師如何點燃當代大眾對傳統文化的熱情。
于丹的名字伴隨著《論語》、《莊子》紅遍中國,始于2006年的“十一”假期。文學碩士、影視學博士出身的于丹,一定不是中國最懂孔子、莊子的學者,但她創造的奇跡是,讓2000多年前的儒、道思想以“心靈雞湯”的方式讓最為廣泛的大眾輕易接受。
熟讀經典是一件很個人的事。即便如孔子一般傳道授業,于丹在課堂上能教授的對象人數也很難超過幾千人。她能讓自己的學識惠及數百萬,甚至上千萬人,是因為她恰到好處地將自己熱愛生活、享受生活的態度,融入歷經兩千年驗證的經典思想。
曾有媒體報道于丹4歲讀《論語》、5歲半讀《紅樓夢》,她坦率地講這是誤讀。4歲的確無法讀懂《論語》,那時關于經典的吸納來自于丹父親的釋讀。盡管未必能全部理解,但是“三人行必有我師”、“見賢思齊”等《論語》語句的確是在那時就伴隨著于丹。
于丹的父親于廉國學功底深厚,曾任中華書局副總經理。他那一代是以先生強制背誦《三字經》開始國學啟蒙的,但他并不希望讓女兒以此為起點。他更希望在完成初步引導以后,由于丹自己根據興趣選擇。
在逐步理解古人講述的道理,并融入自己的生活之后,于丹對古典文學的興趣也隨之日益增長。與強制學習家庭培養出來的孩子不同,于丹對于經典著作“敬而不畏”,愿意更多接觸。正如她曾對外界表示的:“我當然敬重孔子,但是我不懼怕他,我敬重他不是為了遠離他,而是為了親近他;我敬重他不是跪下來仰視他,而是走近去觸摸他。”
在這樣一個“觸摸”過程中,于丹獲得了一種持久的、近乎愉悅的感受。她的興趣當然不只是孔、莊,唐詩宋詞亦是她的鐘愛,不難聽到她在各種場合談起自己的詩人偶像李商隱。1986年,在選擇碩士研究方向的時候,于丹最初的希望就是研究庸詩宋詞,父親于廉則建議她將詩詞的研究作為業余愛好,而將正式的研究放在先秦兩漢。
于丹接受了父親的建議,對她來說這只是在兩個同樣自己喜愛的方向之中做一個選擇。但回頭來看,于丹認為父親的這個建議很珍貴。因為她認為,先秦兩漢文學之中包含異常豐富的中國智慧。“我們后邊兩千多年的智慧,都是以這個階段為起點,而且都沒有超越它。”
從文字上,大多數現代人讀起《論語》、《莊子》都會比較吃力,于丹則很愿意成為這個轉化的橋梁。她喜歡引用《中庸》中的“道不遠人”來表達自己的作用。她認為,《論語》在過去兩千多年中得到廣泛傳播的魅力,就來自它本身非常通俗易懂,且直指人心。
于丹的闡釋,確實擊中了如今社會中充滿困惑、尋求答案的那些心靈。她喜歡向大眾講述孔子評價弟子顏回的話:顏回生活貧苦,他身邊與他同樣境遇的人都在抱怨,但是顏回從來不改變他樂觀的態度。她也希望,可以憑借她對經典的理解,有人可以在迷茫的內心中獲得一點溫暖。
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共鳴,于丹將原因歸功于用心,而不是技巧:“用心多于用腦,誠意大于技巧”。她在接受中央電視臺主持人阿丘采訪的時候表示:“最簡單樸素的真理,它永遠都不是你從外在很系統、很復雜給他講的,而是人人心中有、口中無,偏偏聽到了這句話,你從他心中喚醒了,《論語》當中到處都是這樣的話。大多數人永遠都是在迷思之中,所以什么叫智者不惑,我說這個‘惑’,上面或者的‘或’,就是多元選擇,下面一個‘心’字底,托住了,這個選擇就是你的,托不住,你就被選擇帶著滿世界跑。”
于丹也強調,自己不是古典文化專家,對《論語》、《莊子》并非作為專家解讀,而是個人心得。所以她更在意的是意義的闡釋,而不是字句的分析。實際上,對于經典的閱讀,每個人因為閱歷、心境的不同,所看、所得的重點都有所不同,也不存在一個標準的答案。于丹希望,無論是讀者直接閱讀《論語》、《莊子》,還是通過她的“心得”方式理解,都可以進行自己的延伸和感悟。她更愿意成為古典文學閱讀以及心靈思考的起點,而不是終點。
于丹希望人們可以在這樣一個快速變化的年代之中,心靈變得寧靜、柔軟起來。當外界充滿太多不確定性、內心彷徨的時候,可以在一些持久不變的東西中來尋找慰藉。對于中國人來說,數千年傳承的文化自然是其中可以來依托的。
她不愿意看到人們畏懼文化,她更愿意描述的是,我們每個人都處于一個文化的過程里。文化并非是難懂、深奧的東西,而是融入到每一個人的生活方式之中。聽到一段音樂、看到一朵流云,能夠讓你砰然心動,那就是文化。
她認為這是知識分子需要為社會做的事,需要將文化變得充滿活力、對現今社會產生作用,而不只是專家學者將一部分文化當作研究的目標。
于丹是一個有著古典文人情懷的人。她用這三個喜愛的古代文人代表了她希望自己承載的心境:陶淵明的淡定與反省;李白的豪邁氣度;蘇軾對于苦難的承擔。“這樣的文人我都不說他們是偶像,他們是我千古心有戚戚焉的朋友。”她說。
不過這也不意味著沉浸于古典文學之中的于丹,就只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在上學期間,她就以會玩、敢玩,被同學稱為“北師大玩委會主任”。
她認為行路比讀書更重要。這一想法的結果就是,中國沒有任何一個省份是她沒去過的,世界范圍也去了很多地方。在巴西的熱帶雨林中,你會看到她穿著大T恤、大短褲站在敞篷車里,比巴西人還要熱情奔放;在巴黎,她則完全沉浸在歷史與今天的和諧共處之中,安靜、沉思可能會充滿整個旅程。她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走馬觀花的觀光客,而渴望與當地文化融合,讓自己的情感與當地形成一定的契合。
更早以前的上學期間,她則是靠著自行車完成了近郊游,一兩百元一個暑假的遠程旅行。19歲那年的驚險沙漠之旅,亦成為于丹敢玩的代表性事件。當時她與兩位師兄結伴坐火車去新疆,在敦煌莫高窟逗留了幾天。本來的計劃是最后的行程中,一早進沙漠,傍晚返回。但是因為對沙漠的向往。她決定背著同伴在四點多獨自進入沙漠。
于丹對那時自己激動奔向沙漠時的裝備做了這樣的描述:一支手電、一把短刀、一條毛巾、一盒火柴、一壺水,戴了一個破草帽,穿著牛仔短褲小背心。她進沙漠的時候是近四十攝氏度的高溫,卻不知道晚上溫度會降低到五六攝氏度。她感覺“去赴一個千年之約”的豪氣充滿了初始的四五個小時的時間,但隨著太陽光線消逝,沙漠半個小時之內降低了30多度,她的感受已經變成寒冷難忍,也迷失掉了方向。當天完全黑了下來,于丹并沒有完全無助地等待救援,而是自己想辦法取暖。“如果不能生起火來,一個晚上下來,凍也凍死了。”她后來回憶說,但是沙漠之中生火之物并不容易尋找,“只有一種蕨類植物叫駱駝刺,我拿短刀刨,刨不出來就扒,扒得十指鮮血淋漓。”她一邊點燃駱駝刺取暖,一邊轉著圈刨著更多續燃,以保障火柴不被用盡。直到凌晨四五點鐘,兩個同伴被火光引來,才將她順利救回。
多年的行走,讓于丹可以順利融入不同的文化、背景的人群之中——這或許也是她出現在電視之中立刻得到大眾認同的原因之一。當于丹到某地講課以后,可能會先與文化圈子里的朋友,從晚上聊到八點;然后再與一群熱衷時尚生活的女性朋友逛街、泡吧直到十一二點;接下來可能還會與一些玩藝術的朋友,一起拎著啤酒在湖邊聊到半夜兩三點。她開玩笑說,這幾群人坐在一起可能都會互相看不上眼,但是每個圈子都認為她是最適合那一撥的。
于丹是一個足球迷,這是她很多粉絲都知道的事情。讀高中時期,她就成為德國國家隊的鐵桿球迷。還有不到兩個月,南非世界杯就要開賽了,于丹并沒有時間專程去南非看球,但是在電視機面前,她一定會度過一個過癮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