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歌手周云蓬曾以一曲《中國孩子》震動了無數人的心靈。而除了接連不斷的公共危機和突發事件,中國孩子要面對的不只是危機四伏的世界,還有他們完成受教育過程的一波三折。
打工子弟,留守兒童,失學兒童,這三種處于不同環境的未成年人,已然成為中國兒童教育體系中的異類。本應像大多數同齡人一樣在課堂學習、茁壯成長的他們,卻已經與社會正面接觸,失去將要影響整個人生走向的教育……
打工子弟期待“同城待遇”
從北京市區一直往南,在大興區與市區接合處,有一所叫蒲公英學校的打工子弟學校。這是北京提供給外來務工人員隨遷子女的唯一一所被市教委承認資質的打工子弟初中,能夠容納700名學生。從市中心到這個學校,需要近3個小時。
每年入學的時候,校方都要進行一次摸底測試,但結果令校長鄭洪吃驚,孩子們的文化基礎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數百名學生里及格的不足10人,平均分二三十分的學生比比皆是。
但鄭洪認為文化課的薄弱不能說明孩子的智商或素質有問題,是他們的課桌太不安穩了。流動性大,大段大段的時光被荒廢,一個孩子轉過兩次學都算是少的。
在鄭校長眼里,這些孩子比同齡的城里孩子更多的經歷盡管給他們帶來了種種苦難,但豐富的生活閱歷也成為他們的人生財富。“我辦這個學校就是要把他們培養成國家棟梁,作為公民,要具備責任心,有愛心,有智慧。有學校不一定有教育。我的學校要給他們提供適合他們的教育。”
來過這個學校的人都認為,打工子弟與其他城里孩子的不同之處在于思維活躍,能夠樸實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和想法,思想不僵化,這是鄭校長眼中孩子成才的必要條件。
但是,并不是每個城市里的農民工子女都能有接觸到具有先進教育理念的教育機會。在蒲公英學校的大門口,記者看到一張白紙上寫著:“本學期學生已經收滿。”
當年希望工程的創始人徐永光曾表示,游蕩在城市街頭的失學農民工子女,他們耽誤的不僅是自己的前途,還可能成為未來社會的不穩定因素。而埋下不穩定因素的正是今天的社會沒有給他們提供教育平等的權利和機會。
目前,全國有進城務工農民隨遷子女1400多萬人,每8個城鎮兒童中就有一個是流動兒童;流動兒童中應接受義務教育的適齡兒童1126萬人,他們能否在城市平等接受義務教育、順利融入城市文化,關乎社會和諧、教育公平。
近年來,北京外來務工人員不斷增多,曾經的“留守兒童”隨父母逐漸入京,需在異地接受義務教育。目前,外來務工人員隨遷子女在京借讀數量約有43萬人之多。據推測,北京今年入小學人數將高于9.8萬人,升初中人數將超過10萬人。
城市化進程的提速,使眾多農民工子女教育問題雪上加霜。據統計,北京大約有300所這樣的學校,但教育部門僅批準了70所左右。其余學校雖然多年來一直獲準運營,但仍被視為非法學校。
2010年,隨著新一輪城區建設規劃,北京坐落在城中村或者城鄉結合部的30多所打工子弟學校面臨搬遷甚至關停,類似現象在許多城市都曾發生過,而且可能還會發生。
大城市外來務工子女的讀書問題,包括民工子弟學校的生存處境,一直是個現實難題:難在現有義務教育制度對流動人口流出地與流入地管理還難以銜接,難在發達城市與欠發達農村間的義務教育不均衡的歷史遺留難題。
而一味抱怨沒有意義,不能在互相指責中耽誤孩子的教育。要給他們希望,讓他們在這個城市中以新公民的姿態過體面又有尊嚴的生活。
留守兒童已犧牲得太多
2008年2月25日,是安徽省太湖縣晉熙鎮天臺聯合小學開學的第一天,也是該校五年級學生章楊宇爸媽外出打工的第10天,12歲的章楊宇選擇了告別這個世界:在人跡罕至的村祠堂后面一間小屋,他自縊在一根橫梁上,褲子口袋里留下一封給父母的遺書。遺書中,他留下了讓所有人都刻骨銘心的一句話:“你們每次離開我都很傷心,這也是我自殺的原因……”
悲劇的發生,把人們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留守兒童的教育保障問題上,對兒童教育的一系列反思也隨之而來。
有人說留守兒童是“時代的孤兒”。對于外出務工者而言,將孩子留在農村,基于一種深深的無奈。對于留守在農村的孩子而言,缺少家庭溫暖和家庭教育的童年,殘缺并潛伏著種種危機。
目前中國農村留守兒童數量約為5800萬人,其中14周歲以下的農村留守兒童數量為4000多萬人。
如何關愛、教育“時代的孤兒”,不僅僅是一個個具體家庭面臨的難題,也是這個時代賦予整個社會的命題。
很顯然,解決問題最合理的方式,就是盡可能地把孩子留在父母身邊。因此,我們迫切需要做的,就是最大程度地降低城市給這些孩子設置的門檻。近年來,不斷有學者指出,應從法律上保障公民的遷徙自由。
當然,降低門檻總是一個漸進的過程,絕非朝夕間就能完成。因此,我們還需要做的,就是為仍在留守的兒童加大投入。當這些孩子的家庭溫暖和家庭教育缺失時,我們能做并且應該做的,唯有以其他的方式彌補給他們。
近年來,政府和民間組織的各種關愛行動,已經在不斷滋潤一些留守兒童的心靈。但對于作為群體的留守兒童來說,這些零碎的行為還遠遠不夠。我們期待,留守兒童所在地政府能夠整合起社會資源和社會力量,成立專門的機構,給孩子們帶去他們原本應該擁有的那份溫暖。
留守兒童已犧牲得太多
在北京,共有將近200萬中小學生。他們每天早晨上學,下午放學回家,在我們身邊已經是一道見慣不怪的風景。
我國的義務教育是面向所有適齡兒童的,但事實表明依然有許多孩子因為各種原因而徘徊在義務教育之外。在我國的許多貧困地區,教育是一項奢侈品而非基本的權利。
小鵬是陜西龍羊川一個11歲的孩子,本該坐在教室里安安靜靜上課的他現在卻不得不每天去放羊。因為家里太窮交不起學雜費,父母曾懇求老師拖一拖,但得到的回答卻是:“我們也很困難呀,這么多人,都窮,那誰都要上學呀。”
11歲的孩子只得從此當起了小羊倌。小鵬家里還有一個弟弟正在呀呀學語,父母都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黃土高坡不靠山不靠水,一年連吃飽都困難,哪有余錢送孩子上學呢?
像小鵬這樣因為家庭貧困上不起學的孩子,陜西有幾萬人,全中國有200多萬人。
我國貧困地區和全國兒童失學問題:在貧困地區,兒童失學的原因依次為:生活貧困,經濟困難;作為家庭勞動力的補充;由于種種原因不愿讀書;因疾病或殘疾失學。
從全國范圍看,7至12歲兒童失學的原因主要為:因社會環境影響(如讀書無用論等)而不愿讀書;因學校教學條件或學校的辦學方針(如片面追求升學率)而不愿讀書;因個人目的(如為脫離農村而上學)達不到而棄學;生活貧困,經濟困難;課本知識與現實脫節。
全國因為家境困難上不起學的有200多萬人,還有將近100多萬人是因為其他各種原因而不能上學。
1986年4月《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頒布以來,中國初等教育普及有了突破性的進展。但與發達國家人均教育經費已達千美元相比,我國用于基礎教育的經費,小學生人均僅60元。一般只能保證教師的“人頭費”,一些農村小學甚至只夠教師發10個月的工資。用于教學活動的公用經費,中學生每人每年平均5元多,小學生僅1元多。全國的情況尚且如此,貧困地區的基礎教育條件之差更令人難以想象。
為了幫助失學兒童重返校園,1989年中國成立了“希望工程”,隨后又有了“春蕾計劃”,國際組織也贊助關注。各地紛紛興建希望小學,慈善人士也紛紛伸出援手,給予了孩子們一個希望。
據統計,通過“希望工程”“春蕾計劃”重新上學的孩子有80多萬人。它們為改善貧困地區辦學條件,為扶貧開發、普及九年制義務教育做出了巨大貢獻。可是希望工程并非可以使所有甚至大部分孩子都實現上學的夢。因為家境貧困而輟學的孩子,如果有人經濟援助還是可以上學的;而另一部分人是由于其他原因比如父母不重視、家里缺少勞動力等原因失學的,要說服他們上學就艱難得多了。
失學兒童中有一部分是作為童工。雖然我們沒有權威的統計數字,但中國存在眾多的童工卻是不爭的事實。一方面,廣大中西部地區農村的孩子在打工潮的帶領下,為了多掙點錢,紛紛“棄學從工”,跑到沿海地區做工;另外一方面,國家基礎教育的投入嚴重不足,又剝奪了許多貧困地區兒童上學的權利。
在中國,一段時間內存在童工現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種存在的現象卻有合情合理的理由,而且在短期內,這個理由無法根除。這個理由就是兩個字——貧困。
兒童權利,我們保護得還不夠
1959年11月20日,聯合國大會通過《兒童權利宣言》,指出兒童應有自己的權利。中國學者曾對《兒童權利公約》有個簡練概括:為了一切兒童,為了兒童一切,一切為了兒童。
《兒童權利宣言》中說:“人類有責任給兒童以必須給予的最好待遇。”
中國于1990年8月29日在該公約上簽字,并于1991年12月29日批準,成為該公約的第110個批準國。1992年4月2日,該公約正式對中國生效。
為了保護兒童的權利,更好地履行公約的責任,我國制定了《未成年人保護法》,并做出了很大努力。
但是,必須承認,我們對兒童權利的保護與宣言和公約的要求依然相差甚遠,在很大程度上講,無論是家庭,還是學校和社會都沒有認真地對待兒童的權利,都沒有將保護兒童權利放到優先位置上來。這部分地源于成年人對兒童的種種偏見,部分地源于我們憲政與法治建設的滯后。
中國政法大學副教授王建勛說:“毋庸置疑,今天的很多父母都視自己的孩子為掌上明珠,都對自己的孩子關懷得無微不至,甚至近乎溺愛。但是,受諸多因素的影響,許多父母都將孩子視為自己的‘財產’,視為實現自己目的的‘工具’,而不是一個具有獨立人格和與自己平等的個人。”
在學校里,兒童的權利同樣不受重視。首先,中小學的教育過分強調整齊劃一,無視孩子的個性和獨立。其次,許多學校仍然保留著摧殘兒童的體罰措施,動不動就要對兒童進行懲罰甚至羞辱,嚴重傷害兒童的身心健康。近幾年頻繁發生的兒童自殺事件就是一個明證。再次,許多教師和學校漠視兒童的隱私權,擅自查看兒童的私人物品和日記,過分干涉兒童的個人生活。
“就整個社會而言,對兒童的生命權、人身自由等的保護同樣有諸多需要檢討之處。比如,每年都有大量的兒童失蹤并被拐賣,都有大量的兒童遭受遺棄,有關部門的執法需要加強,需要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王建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