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放射著閃電的睫毛后面
東升的太陽,照亮馬的門齒
我的淚,就含在馬的眼眶之內
從馬張大的鼻孔中,有我
向火紅的莊稼地放槍的十五歲
靠在斷頸的麥秸上,馬
變矮了,馬頭剛剛舉到悲哀的程度
一匹半埋在地下的馬
便讓曠野顯得更為廣大
我的頭垂在死與鞠躬之間
聽馬的淚在樹林深處大聲滴噠
馬腦子已溢出蝴蝶
一片金色的麥田望著我
初次相識,馬的額頭
就和我的額頭永遠頂在一起
馬蹄聲,從地心傳來
馬繼續為我尋找塵世……
(2000年)
北方的天空攜帶石塊隆隆運動
巨型云朵,偶爾隱現雙親的側影
像送走兩只碗的河面那么平地
疼,也不再牽連大地了
啞孩子靠著石灰墻
聽門后鋤頭的淌血聲
把要訴說的田野送進九月的天空
一種類似說話的哭泣聲
也就從一塊蒸發著馬糞的高地
留駐了彎腰者的風景……
(2000年)
不放哀愁的文字檢查棉田
青銅,流放證人的舌頭
青草,訴說詞語的無能
聽親人帶著抗體離去后
籬笆留下的撕裂聲,不聽
河流與河床間永無止境的訴訟
怨婦,早把河堤跪得白白凈凈
河流,重又投入血液的解釋
用集體的徘徊驅趕蝗蟲
看端碗的石像恒久佇立
弱者,蔑視歷程而唯有里程……
(2000年)
摟著廢棄的農具
為麥田邊緣的急雨佇立
不知家鄉在哪里
繃緊絲綢,越過菜畦
秋季,一季接著一季
望著哪里,再不言語
再,一聲夜鳥的長嚎
再往盛過母親的碟里
撒一把米……
(2001年)
聽冬日雷聲爆炸過的寒冬
胸墻以下的歲月也牽動
沉寂中心的重錘,是它
用被摧毀的人做向上的階梯
留下爬出來的半張脊背
到達哺育者,炮筒中
我們的聲音,我們心理的總量
體內的炭一直存留著
已被塵埃吸收的挽歌
向著重新灌溉吼聲的田野
從你,我們不訓練的曠野
從我們,你回聲之滯留
要死者跟上,要他們的根跟上
(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