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
你所見的一切并非真實
魔術師的手凌空向我抓來
我屏住呼吸仿佛他正
握著一條絲絲作響的蛇
這場景讓我想起那年早晨
一隊威猛雄壯的士兵
走過我家門口我指著黑魆魆的
槍管說我要我要我要
母親小聲說小心被他們帶走
魔術師忽然轉過身去面對觀眾
手中憑空多了一枚綠色紐扣
它被小心地安放在我胸口
好像它一直都在那里
我松了一口氣
魔術師忽然對著觀眾高聲說
看看你們的胸前
大家恍然大悟中低下頭
每個人都多了一粒綠色的紐扣
奶奶
老師在黑板上邊說邊寫
加減乘除四則混合運算規則是
先乘除后加減
曹秀英低頭看了看手機短信
臉刷的白了
她通的站起來
老師我奶奶 ……死了
教室里出奇地靜
老師慢慢地說
你先回去吧
曹秀英滿眼是淚
慌忙收拾書包
三步兩步沖到門口
嘩的書包帶子斷了
書撒了一地
她趕緊蹲下收拾
學生們忍不住大笑起來
曹秀英好像也笑了
如果帶括號的
先算括號里面的
后算括號外面的
老師繼續在黑板上邊寫邊說
黑貓
阿爾端著酒杯 我叫道
快看 快看 黑貓
阿爾頭也不抬地在喝酒
快看黑貓的眼睛
阿爾彎下腰
從桌子下面看過去
一團黑乎乎的肉球
脊背彎成一張弓
阿爾有點失望的抬起頭
快看 快看 黑貓的眼睛
阿爾再次彎下腰
一座上尖下寬的黑塔
直挺挺的立著
快看快看 眼睛 眼睛
這時 我驚奇地發現
黑貓的眼睛是綠色的
瞇成一條縫
在墻角一堆垃圾里放著光
病
你的手伸進我體內說
再過十年你就會和我一樣
我驚恐地看著她
她哈哈大笑
露出好看的白牙
沒有人能看到
她的腳也一樣白
手指柔軟得像一灘水
她的頭發生動有力
圓溜溜的腦袋
生氣的時候
像個小小的法西斯
沒有人知道
她空蕩蕩的大衣下面
是一條游來游去的魚
她經常說 我又肥了
只有我知道
那根長長的針管吸走了她的脂肪
現在一覽無余的
是白花花的一堆肉
新雪
向左 向右 再向左 再向右
他像個士兵跑來跑去
站臺上的新雪被他踐踏成一灘污水
3路車像個醉漢歪歪扭扭開過來
不用看就知道
市立醫院 華夏商場 供電局 區政府
一路向西直通匯源酒店
他繼續跑 向左 向右
再向左 再向右
15路車慢慢開過來
他知道經過他的目的地
他還是跑 向左 向右
再向左 再向右
他大口喘氣看上去并不累
昨夜的新雪在陽光下
像明晃晃的刀鋒
19路車懶洋洋地開過來
直達他要去的地方
他頓了一下
狠狠抽了口氣
新雪的味道涌進他的胸腔
他繼續跑
向左 向右
再向左 再向右
深夜 想給阿爾打電話
毫無睡意地坐到半夜
電腦里放著《廣陵散》
身邊找不到一棵竹子
我住在狹小的三居室
左邊是臥房門
右邊是廚房門
斜過去一點是洗手間的門
它們像怪獸的巨口
在我背后迷離地笑
琴聲越來越快
我想沖進去
操起菜刀
砍一萬根竹子
砍一萬首詩
砍一萬條毒龍
我想把這感覺告訴阿爾
卻想不起是哪個阿爾
法國的荷蘭的 還是安徽的
我放下電話
轉身離開
老人
她坐在秋風里
第三次把我認錯
第一次是在夏天
她像一截枯朽的樹樁
包裹著一片枯燥的蟬鳴
我老遠騎著車子過來
她突然“哇”了一聲
“小金,回來了啊”
她張開的嘴像深不可測的黑洞
我不知所措地對她笑笑
第二次在不久前
我剛把車子放好
她又“哇”了一聲
“你要找我兒子嗎他在家”
我假裝沒聽見
扭過頭直接走了
現在我就站在她面前
她沒有看我
只是大聲地說
“哇”
哭泣
從肩膀的起伏
可以看出你在哭
好像還能聽到
你低低的抽泣
我突然意識到
在這個場景里
我是個多余人
我想抽身離開
耳邊卻響著
若有若無的嗚咽
我回過頭
冬青樹像我多年的兄弟
大槐樹一副落魄之相
這時一切忽然定格
秋風紅著臉
碰了碰白楊樹
我豎起耳朵
請把音量調到最大
那些咆哮、哭泣、呻吟、嘶叫
聚成一灘肆意奔流的體液
停下 停下
我對音響師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