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漢字的痛感(組詩)

　　
　　是什么讓她停了下來
　　
　　在電話里，白瑪淡淡地說：
　　明年將要帶領女兒，離開平原回到海邊的小屋居住
　　我聽后心被震動一下
　　
　　三十年都帶著夢想的白瑪：曾想乘列車去遠方
　　做一名藏族男子溫柔的妻子。曾想騎一匹馬
　　在草原上不顧方向地飛奔。曾想靜靜坐在月光下
　　在無所顧忌地大笑之后，又像一個真正的異鄉人
　　放聲地慟哭一場……
　　
　　而如今
　　她就要回到海邊，并且足不出戶地過起平靜生活
　　是什么讓奔涌的激流突然停了下來？
　　
　　病房
　　
　　誰在病房里不安地咳嗽？
　　誰的病情
　　正在暗暗地由輕變重？
　　
　　站在河邊聽到冰裂的聲音
　　
　　冰在破碎
　　水像時光一樣在冰層下匆匆流去
　　一轉身
　　便已流過千年
　　
　　我能忍住淚水。卻無法忍住悲傷
　　
　　時代
　　
　　都說要把握住時代的脈搏
　　但我始終未能好好把握過
　　是不是因為
　　它跳動得太急太快？
　　
　　在我眼里，時代就像一只強大的胃
　　泥沙俱下
　　消化一切
　　
　　
　　
　　凝視：一只雪地里的烏鴉
　　
　　一只烏鴉在雪地里靜立。一塊小小的疾病
　　壓在了我的心頭
　　
　　大風整整刮了一夜。卻沒能
　　讓這塊沉重的疾病移動半寸
　　
　　我遠遠地望著它。最后只用一句輕微的喊聲
　　就把它抬上了高高的天空
　　
　　瓦
　　
　　玉未碎，瓦已不全。
　　滿布著潮濕的青苔和壁虎爬過的舊痕。
　　目睹過四季的更替，晚霞，煙嵐，風霜，以及
　　幾個朝代遺留的殘跡。
　　
　　一小片碎瓦。
　　八百年時光。
　　
　　冬天的閃電
　　
　　夏季已經遠去。而閃電
　　卻在我的詩歌與生活里悄悄隱藏下來
　　常常使我心生不安
　　
　　它們有時在屋頂上盤旋、閃現
　　有時，卻像一塊塊沉重的石頭
　　蜇伏在我的腳邊
　　那是它們在等待：箭一樣的飛升
　　
　　其實，我要在這里表述的
　　僅僅是一群時常從低空里掠過的
　　或白色或灰色的鴿子
　　
　　
　　重溫漢字：和
　　
　　重相生
　　忌相克
　　性溫：化解一切瘀積或怨仇
　　
　　可化春風為細雨
　　可化干戈為玉帛
　　
　　斂火
　　斂氣
　　斂心
　　巧加調度，一帖大好河山呼之欲出
　　
　　面對這個不偏不倚、風平浪靜的文字
　　我從此放棄了劍走偏鋒
　　
　　大雨！大雨！
　　
　　嘩嘩嘩
　　嘩嘩嘩
　　大雨！一場大雨潑打著靈魂！
　　
　　嘩嘩嘩
　　嘩嘩嘩
　　大雨！好像要把世界徹底清洗！
　　
　　
　　冬日：一間花店
　　
　　它是以怎樣的一種力量
　　反抗著
　　冬天與冷漠？
　　
　　它固守于城市的一隅
　　為誰增色？
　　又為誰引來春天？
　　
　　于花店短暫停留之后
　　一種多年未有的溫情
　　為何會在我的心底悄然涌動？
　　下圍棋者
　　
　　兩個人，一旦面對面坐下來
　　暗中的較量
　　說開始就開始了
　　
　　一黑一白
　　非正即反
　　嚴重的對立，使得兩人間的勝負之爭，逐步升級
　　
　　或圍追，或堵截，或伺機打劫
　　寸土不讓的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坐成
　　兩座即將迎頭撞擊的冰山
　　
　　塵
　　
　　從無來處來
　　往不去處去
　　
　　浮動?；脺纭Ａ肆藷o痕
　　
　　塵埃落定之時
　　喧鬧的世界
　　重歸于寧靜
　　
　　屯溪之夜
　　
　　這是傍晚我像一只疲倦的蛾
　　投奔向燈火中的屯溪
　　
　　穿過一條大街再穿過一條大街
　　據說便是宋時的店鋪和明月了
　　
　　絲綢綠茶文房四寶
　　早開的夜市上買賣出人意料地興隆
　　
　　流火七月新安江北岸的屯溪
　　我在一家低檔旅館投宿
　　避開了嘈雜的人聲和整個夏季的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