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東潤先生

　　何鎮邦
　　中國作協魯迅文學院教授，文學評論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協特別顧問，石家莊學院、紅河學院等高校兼職教授。1938年出生于福建云霄，1962年畢業于復旦大學中文系，1982年調中國作協，先后在創作研究室、魯迅文學院工作。著有《九十年代文壇掃描》《觀念的嬗變與文體的演進》等文學評論集和《筆墨春秋》《邊走邊吃》等散文隨筆集，主編《文體學從書》《名家側影》等大型書系。
　　
　　朱東潤先生（1896—1989）是我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在復旦大學中文系上學時受益最多的老師之一，也是復旦學人的楷模。他的為人治學，均體現復旦學人的品格與風采。
　　朱先生早年曾留學英國，入倫敦私立西南學院學習，赴英留學之前，又在上海南洋附屬小學和中學部學習，師從唐文治先生，故于弱冠之年即學貫中西。1916年回國后，參加過討袁斗爭，又先后在《中國新報》任編輯和廣西省立第二中學、南通師范、武漢大學、重慶中央大學、南京中央大學、無錫國專、江南大學、齊魯大學、滬江大學等校任教，專注于文史研究，開辟中國史傳文學研究和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是中國史傳文學的奠基者和國內有數的幾位文學批評史的專家之一。著有《史記考索》《八代傳敘文學述論》《張居正大傳》《中國文學批評史大綱》等著作。1952年院系調整時調到復旦大學中文系任教。從此，一直在復旦任教至去世，其間，1957—1981年任復旦中文系主任長達25年。
　　1956年秋，我從閩南一個偏僻的小縣城考入復旦大學中文系學習時，對這位博學耿介的朱東潤教授便早有耳聞。直至1957年秋新學期開始，原系主任郭紹虞先生調任校圖書館館長，朱東潤先生接任，此時朱先生已年逾花甲，但仍精神矍鑠，講起話來聲如洪鐘，抑揚頓挫。從此，見到朱先生的機會就多了。1958年后，我先后聽過朱先生的《陸游研究》《史傳文學研究》《中國文學史》宋元部分、《中國文學批評史》等四門功課，接觸朱先生的機會更多了，也受到他為人治學的頗多影響。
　　1958年，全國在大躍進，也是朱東潤先生學術上的豐收之年。他絕不當掛名的系主任，系里的大事小事，事必躬親；好多事他要做主，于是行政工作相當忙。他還得參加一些社會活動，譬如1958年夏天，他曾被作為教授抽調到上海金星鋼筆廠參加勞動一個階段。就是在這么繁忙的情況下，他還同時進行《陸游傳》《陸游研究》《陸游選集》三個項目的研究寫作活動，并于1959年同時完成三本書的寫作與編選。這真是一種真正的大躍進精神。記得他告訴我們，1958、1959這兩年夏天時，他常打赤膊在家里端坐于書桌旁，用羊毫在稿紙上書寫這三本書的書稿，搞得揮汗如雨。因此，他的書稿，全是端正的小楷，這些書稿也稱得上是書法的上品之作。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學者，用這種精神進行科研與著述，怎能讓人不贊嘆不已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為中文系56級文學專業的學生開設《陸游研究》這個專題研究課。他一方面選講陸游詩作中的代表作，一方面闡述陸游的生平與思想，把他最新的研究成果引入課堂，因此聽他的課，不僅得到廣博的知識，也學到科學研究的方法。他常用古人誦讀的方法吟誦陸游的詩，諸如他吟誦“四十從戎駐南鄭”這首詩時的聲調，至今仍記得住，吟得出來。這樣的課，當然吸引了很多學生。
　　朱先生講課不僅生動，旁征博引，注意啟發學生的思維，教給學生的學習與研究的方法，而且經常夾帶些風趣的“佐料”使課堂活潑生動。例如在講到陸游的生平時，說到陸游官職很高，俸祿也頗豐，卻無實權，插進一個笑話，說他這么一個復旦大學中文系主任、二級教授、卻被派到金星鋼筆廠當一個組裝鋼筆的工人使用。說到這里，哈哈一笑，一切都在笑聲中。我們當然知道，對于一些浮夸和“極左”的做法，他是不滿意的，于是就用講笑話的方式來表達他的不滿與諷喻。從這里，當然也可以看出朱先生耿介與風趣的性格。
　　上個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春夏之交傍晚的復旦校園里，常常可以看到這么一道生動有趣的景致：一位挺胸收腹邁著闊步的老學者，左手挎著一位個頭不高裹著小腳的老太太在校園里散步。他們從第一宿舍走出來，穿過田野間的小路，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從容不迫 。有時，他們還走到作為學生宿舍的第十宿舍里來，在宿舍中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漫步，這時，他們就吸引了許多青年學生的目光，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