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體小說的分析與猜想

在網絡技術和博客平臺快速發展的今天，一種新的小說文體——博客體小說——出現了。那種把傳統的長、中、短、微等小說數字化后，安置在網絡或電子閱讀器上供人們欣賞和閱讀的作品，還不是我們所說的博客體小說。博客體小說是指：采用電腦和博客(含微博，全文同)工具進行創作，并在網絡上即時發表，能快速傳播并有很多網民跟帖評論且具備了“小說元素”的博客文體作品。與“博客體小說”并稱的還有“博客體散文”、“博客體故事”等。在新浪網上，這種新形態小說叫“微小說”；在小小說作家網上叫“螞蟻小說”；在2005年的上海曾舉行的“首屆手機微型小說大賽”上叫過“手機小說”。傳統意義上的小小說，有一部分通過網絡和博客的途徑、工具進行創作、發表和閱讀，這一部分的小小說則兼有了博客體小小說的特點；而另一部分小小說通過平面媒體發表出版后安置在網絡(或手機)上供人閱讀后也將帶上博客體小說的色彩和特征。挑選上述四個類別的：“新浪微小說大賽”的獲獎作品、螞蟻小說、手機小說的優秀作品，再加上去年獲得魯迅文學獎的系列小小說(陸穎墨的《海軍往事》)擺在一起進行分析，我們可以歸納出一些博客體小說的形式特征與閱讀要義，并對今天迅猛發展的新形態小說的創作方式和藝術前景有所感悟。

先看下列各類博客體小說的比較項目：

根據各類博客體小說的比賽規則與相關研究人員的科研成果，各類博客體小說首先在字數上有相當明確的規定：新浪微小說——以140字為限(以微博文體的字數為限定)；上海手機小說——350字(以發5屏手機短信為限，每屏70個字)；小小說作家網的螞蟻小說——500字左右；有博客體特征的小小說——1500字左右(此觀點均由相關的研究者根據傳統小小說的閱讀心理和理論研究成果推導出)。在140字、350字、500字、1500字的具體字數的限定下來創作小說，會產生相當多有意味的話題。

首先，無論是140、350、500、還是1500，因為它們都冠名為“小說”，毫無疑問它們都必須具備“小說的元素”。小說的元素包括人物、情節、環境的內容組合及敘述表達，而“好看的小說”必須同時兼有“故事的元素”。“故事的元素”特指事件的有頭有尾、有變化曲線和意外結局的形式要素。由此看來，“故事文體”與“小說文體”有個互相交叉的現象，即有些小說里包含了故事元素；而有的故事里又有小說的敘述方式。這樣：140個字的小說、350個字的小說、500字的小說、1500字的小說，它們無一例外除了全部具備小說的元素外，為了實現網絡閱讀的“好看”，還必須夾進有“故事的元素”。只不過是：在上述不同類別的博客體小說里，“故事的元素”將分別占有不同的比例。

先看一則“新浪微小說”的獲獎作品：

我因車禍而失明，所以我從不知女友長什么樣。那年，她得了胃癌，臨終前她將眼角膜移植給了我。我恢復光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的照片，然而我只找到她留給我的一封信，信里有一張空白照片，照片上寫有一句話：“別再想我長什么樣，下一個你愛上的人，就是我的模樣。”(信天云)

在對《下一個是我》(此標題為筆者所擬)以及《愚樂》的解讀中，我們感受到，140字的微小說、350字的手機小說實際上是用小說的敘述方式概述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由一個動作性的細節(人物的語言和行動)來組成一個故事的內核，其中情感性的細節較少、較弱，甚至幾乎沒有。在《下一個是我》里有男主人公“他”聽到“她”留下的話：“下一個你愛上的人，就是我的模樣。”這是一個隱含有更多信息的小說細節，正是因這種隱含性細節的敘述，才使得這篇140個字的微小說體現了小說味，凝結為小說的元素。可以這樣說：140字微小說、350字的手機小說在文體元素上是以故事元素為主，也可以這樣說，優秀的微小說、手機小說，都是用小說的敘述方式講述了一個由動作性細節組成故事內核的。因此，新浪微小說和上海手機小說盡管在字數上有140與350的區別，實際上可以把它們看做是同一類型的博客體小說，它們都是以“故事元素”為主，以動作性的細節構成故事內核；它們可以說是“說的小說”。與傳統的小小說是“看的小說”形成鮮明的對比。這里“說”的涵義是廣義的，是指這一類博客體小說像《下一個是我》那樣，基本上是用口語來敘述一個故事的梗概，口語敘述可以去掉一些細致的、渲染性的、夸張性的、情感性的文學語言，可以“說”的小說，就是可以用1—3分鐘的時間來“說”清一個并讓讀者聽清一個故事內核或者說是故事的核心細節，這就是第一類博客體小說在外在形態上給我們的印象。而它們的作者主體基本上都是“純業余”的人員，一般的文學專業作者基本上都沒有參與這類小說的創作。正因為它的作者是“純業余”的，在2010年12月結束的“新浪微小說大賽”上，組委會收到的來稿達23萬份之多，相關的評論達160多萬條——近10年的平面媒體還從來沒有過哪一種的征文大賽活動有如此多的“純業余”的作者參與，從來沒有一起有如此多的草根平民來參與這樣的帶上了文學色彩的網絡寫作和閱讀活動。它們構成了在今天科技時代里的一種“以網絡為主的淺閱讀和新寫作現象”。這種博客體小說帶動的“淺閱讀”是今天科技時代的新閱讀現象，它特指眾多網民可用零碎的短暫時間來瀏覽一些短新聞、短文學以及與它們相匹配的圖片、視頻等視覺化、聽覺化的材料，這種“淺閱讀”的效果將是使網民獲取大量的、廣博的、愉悅的文學信息。《愚樂》(上海手機小說)敘述的故事梗概最恰當地證明了這個“淺閱讀”的過程：半紅不紅的女演員甲與過氣的男明星乙，通過一種曖昧的緋聞而重新輝煌。小說最后的揭秘式的交代而讓讀者突然頓悟娛樂圈里的“潛規則”。網民在這個短小的幽默故事背后看到了生活的真相。這就是此類博客體小說給網民們帶來的淺閱讀效果。

在小小說作家網上興盛起來的螞蟻小說非常有意味地成為了第一類博客體小說與第三類博客體小說之間的“過渡性文體”。因為螞蟻小說的篇幅到了500字，它有一定的藝術空間讓小說的元素得到體現，這樣，500字的螞蟻小說里“故事元素”與“小說元素”同時具備，它在展開小說式敘述時能夠讓一些動作性的細節開始兼有情感性細節，它成為了既是“說”的小說，也可以是“看”的小說。它的作者隊伍結構我們可從小小說作家網上的螞蟻小說作者群的分析中看到端倪：螞蟻小說的作者有一部分屬于“純業余”，他們中用一種“玩小說”的非功利態度來寫出數量頗豐的系列螞蟻小說；而另一部分作者則是從事小小說創作的“專業戶作家”(與專門從事長中短篇小說的作家相對而言，以青年作家為主的小小說作家可戲稱為“半專業”)，他們一邊既寫傳統定義的小小說，同時也把一些小小說的方法、技巧移植到螞蟻小說的試驗園地來挑戰小說文體的極限。這樣的文學“業余”與文學“半專業”兼有的作者隊伍使螞蟻小說的作者群一方面既有“全民寫作”的“廣泛性和草根性”，另一方面又開始顯露出純文學、純小說的風貌和品位。這樣一來，螞蟻小說在新浪微小說的廣泛的“全民寫作”的基礎上開始了向傳統的純粹文學、純粹小說靠攏了，于是近年來的螞蟻小說除了成為以網絡為主的手機淺閱讀的主打品種外，還能夠成為一些傳統平面出版的資源和素材。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以來連續推出的“螞蟻小說叢書”就是一個很好的明證。既能“數字發表”又能“傳統出版”的雙重性使“第二類博客體小說”兼有了第一類和第三類博客體小說難得的文體優勢。

第三類博客體小說的作者是以“文學半專業”(即文學青年)為主的純粹的“小小說專業戶”。因為有了1500字的相對充裕的藝術容量，他們開始把傳統意義上的小說當做純粹的文學品種、小說品種來經營。這個時候的小小說絕對是以“小說元素”為主、“故事元素”為輔了。這樣的小小說因為以情感性、動作性的細節敘述為主，再配以適當的故事元素，便構成真正是“看”的小說，這類博客體小說能夠適應于一種審美的“默讀”和“精讀”，開始具備于一種文學“深閱讀”的功能。這一類作品以傳統的平面發表、出版為主，配以網絡傳播為輔。陸穎墨的《海軍往事》就是這一類系列小小說的優秀代表，2010年它獲得全國的魯迅文學獎就意味著專家、讀者對這一類小小說創作的充分肯定。《海軍往事》由四篇小小說組成，它采用小小說的構思方法寫活了海軍部隊的三個軍人和一條軍犬。當然，這一種能在短小篇幅里寫出人物的某一種個性和特征的作品，如果放置在網絡上，可能仍然會成為網民們的“淺閱讀”對象。所以，優秀的小小說在利用博客平臺和工具，較之其他小說文體，能更容易在網絡上傳播，形成它既能成為傳統的“深閱讀”，又能成為現代網絡中“淺閱讀”的審美對象。當然，優秀的小小說如果要向網絡傳播靠攏，想兼有博客體小說的某些功能，那么網絡上“淺閱讀”方式，第一、第二類博客體小說的“故事元素”和“故事敘述”方式將或多或少、或快或慢地影響已有30年繁榮歷史的傳統小小說的創作和閱讀走向。

基于上述的一些分析和判斷，我對博客體小說在今天的科技時代和消費文化時代中的走向有如下猜測：

第一，博客體小說可能是一種新形態小說。它的存在形式和傳播形式相對傳統小說而言發生了很大的轉型。博客體小說的作者具有過去從未有過的廣泛性和非專業性，這使得小說的某部分本質和功能出現一種回歸和強化。小說的娛樂性和大眾化促使它的作者要有效地表達“小說元素”和“故事元素”，博客體小說向故事靠攏是必然趨向。

第二，博客體小說的閱讀可能會推進和形成網絡時代的“淺閱讀”。這會改變傳統的“深閱讀”的方式，使讀者在接受小說的審美信息時發生一種改變。將來的一些傳統小說可能會改寫為更容易傳播、更具有“故事元素”、更適合廣大網民閱讀的“新故事”。這種“博客，本故事”長度只有1000字左右，優秀的短篇小說、小小說的許多故事內核會成為改寫為適合于網絡閱讀、手機閱讀的重要資源，而這種按“新故事”方式的改寫和出版工程將會是一種新的文化生產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