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貽琦與清華大學通識教育實踐

2011-01-01 00:00:00張亞群劉毳

大學教育科學 2011年4期

[摘要]迄今8位獲諾貝爾獎華人學者中，有3位出自梅貽琦執掌時期的清華大學，這是與梅貽琦持之以恒的通識教育實踐和無私奉獻的教育家精神密不可分的。他主張“明明德”、“新民”，養成整體之人格；堅持“知類通達”，“通重于專”，注重通才教育；倡導各學科融會貫通，養成廣博學識；提出“大師”論與“從游”論，強調教師的特殊作用。這些獨具特色的通識教育理念，貫穿其治校方略、師資建設、學科發展、課程設置、校園文化諸環節，促進了創新人才的培養，為當今大學教育變革提供了有益借鑒。作為兩岸清華大學共同的精神財富，梅貽琦的通識教育思想及其辦學經驗值得倍加珍惜。

[關鍵詞]梅貽琦；清華大學；通識教育；實踐

[中圖分類號]G6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11)04-0073-06

在海峽兩岸清華大學發展史上，梅貽琦(1889～1962)以其卓越的辦學成就享譽海內外。他是清華校史上任期最長的一位校長，曾任西南聯合大學校務委員會常委兼主席，又是臺灣清華大學的創始人，畢生奉獻于大學教育，培養出一大批杰出人才。迄今8位獲得諾貝爾獎華人學者中，楊振寧、李政道和李遠哲3位科學家均出自梅貽琦執掌時期的清華大學。這些辦學成就的取得決非偶然，是與其持之以恒的通識教育實踐和無私奉獻的教育家精神密不可分的。本文主要從人才培養的視角，探析梅貽琦的通識教育思想內涵及其在清華大學的實踐成效，為當今培養創新人才提供有益借鑒。

一、梅貽琦的“清華緣”

梅貽琦一生與清華有不解之緣。梅氏原是“津門巨族”，書香之家。至梅貽琦父親梅臣家道中落，但對子女教育仍甚為重視。梅貽琦生長于清末新舊教育更替的時代，1904年入讀世交嚴范孫氏家塾(南開學堂前身)，接受新學，深得張伯苓賞識。其間，他與周恩來交往甚密，曾通宵達旦結伴溫習功課。1908年，梅貽琦以第一名成績保送入保定高等學堂學習。一年后，考取庚款赴美留學生，由此結下最初的“清華緣”。

留美入讀伍斯特理工學院電機工程學系，梅貽琦學習成績優異。他被選人Sigma X榮譽學會，并任留美學生會“書記”、《留美學生月報》經理。1914年，獲工學學士。學成回國，1915年秋任教清華學校。在恩師張伯苓教導下，他忍耐教書，“這一忍耐，幾十年、一輩子下來了。”初期，他教授數學、英文；后升任講師、教授，專授物理。1925年任教務長，1928年11月任清華留美監督處監督，直至清華大學代理校長、校長。1955年，他自美國赴臺灣，次年在新竹創建清華原子科學研究所，后發展為臺灣清華大學，再續“清華緣”。

梅貽琦的中西教育經歷及其與清華的多重關系，對其教育理念和辦學實踐產生了深刻影響。

首先，良好的國學功底和現代理工科教育背景，奠定其執掌清華大學的重要學術基礎。受家學淵源和新式教育的雙重影響，青少年時代的梅貽琦，既對儒家經典及其教育理念有深刻領悟，也具備一定的普通科學文化知識。儒學與西學的交融，傳統文化與近代科學知識的結合，為其日后形成通識教育理念奠定了文化基礎。在清華教授歷史的美籍教授麻倫稱贊梅貽琦為“博聞強記的中國儒士”，他還說有一次梅貽琦對清華學校的美籍教員們說：“如果哪一位對中國古經、傳引用不全，或忘記原文時，余可誦讀任何章節文字。”由此可見其國學功底之深厚。在那風云變幻的歲月里，梅貽琦以一位學者的感悟和理想引導清華大學走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其次，留美教育是梅貽琦通識教育理念的一個重要來源。美國是現代大學通識教育的發源地。梅貽琦兩次留學美國，深受美國大學通識教育理念的影響。1921年，他利用學術假期，由清華學校資助，再度赴美國芝加哥大學研修物理一年，曾任紐約大學講師；次年獲機械工程碩士。留美期間，美國大學通識教育蔚然成風，尤以芝加哥大學通識教育為盛。回國之前，他遍訪歐洲大陸各國，參觀考察教育及研究機構。這些閱歷對其后來的教育思想實踐產生了頗深的影響。1940年伍斯特理工學院校慶大會評選梅貽琦為杰出校友，贈與其工科博士學位。

再次，清華學校的辦學傳統及師生、學者之間的相互影響，促進了梅貽琦的通識教育理念的形成與發展。梅貽琦學習、任教的清華學校(清華大學)，是一所按照美國教育模式興辦的教育機構，從清華學校高等科、大學部、國學研究院到國立清華大學，通識教育傳統一脈相承。這種教育理念彌漫于學校教學、學術研究和校園文化之中，成為清華師生心照不宣的共識。在師生、同事的相互影響中，梅貽琦與潘光旦結下了深厚情誼。兩人默契合作，系統闡釋了大學通識教育理念。潘光旦于1913～1922年就讀清華學校，對清華通識教育傳統深有體會。他說：“自己就是這種教育相當典型的產物”。1922～1926年，他留學美國的達茂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后回國從教。1934年后，他歷任清華大學、西南聯合大學教授兼教務長、秘書長、社會學系主任、圖書館館長等職。他與梅貽琦合作的《大學一解》和《工業化的前途與人才問題》，成為中國近現代大學通識教育的經典之作，其中蘊含兩位教育家對于通識教育的共同見解。

由上述可見，梅貽琦與清華的關系既深且長。其通識教育思想與清華學校的辦學傳統一脈相承。這一思想以傳統文化為基礎，融入美國大學教育理念，在他后來的辦學實踐中逐步系統化和理論化，成為其辦學的重要指導思想。

二、獨具特色的通識教育思想

梅貽琦的教育理念散見于其發表的論文、演講和學校發展規劃中，主要包括《清華學校的教育方針》、《贈別大一諸君》(1927)、《體育之目標》(1928)、《就職演說》(1 931)、《體育之重要》(1934)、《抗戰期中之清華》(1939)、《工業化的前途與人才問題》(1943，合撰)、《本校復員后院系充實計劃草案》(1945)以及《戰后中國的大學教育與留學政策》、《復員后之清華》等文，尤以《大學一解》(1941，合撰)論述最為集中。其通識教育思想具有以下特色：

其一，在教育目的上，主張“明明德”、“新民”，養成整體之人格。梅貽琦從西洋大學教育史和傳統儒家的“大學之道”出發，認為學問的終極目標在于“明明德”與“新民”兩個步驟：“今日大學教育之種種措施，始終未能超越此二義之范圍。”要實現這兩大目標，就需要力行通識教育。

就“明德修己”而言，乃在于完善“一人整個之人格，而不是人格之片段”，即提升知識、情緒、意志的修養。在智育方面，貴在啟發學生之自動自覺。《大學一解》強調：“明明德之意，釋以今語，即為自我之認識，為自我知能之認識，此即在智力不甚平庸之學子亦不易為之，故必有執教之人為之啟發，為之指引，而執教者之最大能事，亦至此而盡，過此即須學子自為探索；非執教者所得而助長也。”在意志與情緒方面，所仰賴者，“一為教師之樹立楷模，二為學子之自謀修養。”二者相輔相成，不可或缺。

從大學“新民之效”來看，“一為大學生新民工作之準備；二為大學對社會秩序與民族文化所能建樹之風氣。”大學有新民之道，則大學生應擔負新民工作之實際責任，為此須做“明德”的充分準備。大學之所以產生新民之效，主要通過兩種途徑：一是為社會之倡導與表率，二是新文化因素之孕育涵養與簡練揣摩。前者以“師生之人格與其言行舉止”為憑藉，后者則需有“自由探討之風氣”作為保障。

其二，在人才培養目標上，提出“知類通達”，“通重于專”，注重通才教育。梅貽琦認為，“通識”與“專識”對人生的功用各不相同：“通識，一般生活之準備也，專識，特種事業之準備也；通識之用，不止潤身而已，亦所以自通于人也。”因此，他明確提出：“通識為本，而專識為末，社會所需要者，通才為大，而專家次之；以無通才為基礎之專家臨民，其結果不為新民，而為擾民。”這一見解極為深刻，切中大學教育之時弊。由于當時國內經濟落后，社會分工不細，科學研究領域窄小，大學生所學太專，反而不易謀職。“在今日中國之工商界中，能邀致數專家以經業一事者甚少，大多數則只聘一工程師而望其無所不能。”更重要的是因為，“以四年之短時間，而既須有通識之準備，又須有專實之準備，而二者之間又不能有所軒輊，即在上智，亦力有未逮，況中資以下乎?”因此，他主張：“大學期內，通專雖應兼顧，而重心所寄，應在通而不在專。換言之，即須一反目前重視專科之傾向，方足以語于新民之效。”

至于專才之培養，梅貽琦認為應由其他教育機構承擔，包括大學之研究院、高級之專門學校以及社會事業本身之訓練。他特別強調后者的作用：“事業人才之造就，由于學識者半，由于經驗者亦半，而經驗之重要，且在學識之上，尤以社會方面之事業人才所謂經濟長才者為甚，尤以在今日大學教育下所能產生之此種人才為甚。”他列舉時下大學教育之種種弊端：大學所授之社會科學知識，或失之理論過多，不切實際，或失諸憑空虛構，不近人情，或失諸西洋資料太多，不適國情民性；學子一旦畢業而投身事業，往往發現學用不相呼應，而不得不于所謂“經驗之學校”中，別謀所以自處之道。及其有成，而能對社會有所貢獻，則大半自經驗之學校中得來，與其所畢業之大學不甚相干，甚至很不相干。至此，“始恍然于普通大學教育所真能造就者，不過一出身而已，一資格而已。”解決這些弊端之關鍵在于，大學與社會應以通才為培養和使用標準。從事大學教育者，誠能執通才之原則，“社會亦誠能執同一之原則，而日：無通識之準備者，不能參加社會事業之資格。”

其三，在教育內容與方法上，倡導各學科融會貫通，養成廣博學識。梅貽琦認為：“今日而言學問，不能出自然科學、社會科學，與人文科學三大部門；日通識者，亦日學子對此三大部門，均有相當準備而已。分而言之，則對每門有充分之了解；合而言之，則于三者之間，能識其會通之所在，而恍然于宇廟之大，品類之多，歷史之久，文教之繁，要必有其一以貫之之道，要必有其相為因緣與依倚之理，此則所謂通也。”為了達到通識教育的目標，他提出：“學問范圍務廣，不宜過狹，這樣才可以使吾們對于所謂人生觀，得到一種平衡不偏的觀念。對于世界大勢文化變遷，亦有一種相當了解。……這是本校對于全部課程的一種主張。”可見其通識教育內容廣博，涉及自然、社會和人文三大科學，并要求會通古今中外。

梅貽琦還提出做人和求學是相輔相成的：“凡能真誠努力做學問的，他們的做人亦必不取巧，不偷懶，不作偽，故其學問事業終有成就。”他對清華學子提出殷切希望：“諸君要拿出懇求的精神，切實去研究。思想要獨立，態度要謙虛，不要盲從，不要躁進，……要安心耐心，腳踏實地的一步一步去探討”。

其四，在師生關系上，提出“大師”論與“從游”論，強調教師的特殊作用。梅貽琦就任清華大學校長時曾提出：“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這句名言集中體現了他的辦學理念，影響深遠。針對現實弊端，他企盼師生應建立良好的“從游”互動關系：“學校猶水也，師生猶魚也，其行動猶游泳也，大魚前導，小魚尾隨，是從游也。從游既久，其濡染觀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為而成。反觀今日師生關系，直一奏技者與看客之關系耳，去從游之義不綦遠哉!”作為教師，意志須鍛煉，情緒須裁節，而于日常生活中自然流露，則從游之學子無形中有所取法。“設學子所從游者率為此類之教師，再假以時日，則濡染所及，觀摩所得，亦正復有其不言而喻之功用。”

梅貽琦的大學通識教育理念自成一體，具有深刻的教育內涵和鮮明的思想特色。他結合中國傳統的大學之道和當時的大學教育問題，分析透徹，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和途徑，既傳承民族文化傳統，也頗有現實針對性。其通識教育理念具有人格教育和自由教育的特征，對其辦學實踐產生了重要影響。

三、卓有成效的通識教育實踐

在辦學實踐中，梅貽琦譜寫了清華大學通識教育的新篇章。出任教務長后，他開始實踐通識教育理念。就任校長后，從辦學理念、治校方略到學科發展、師資建設、課程設置，乃至校園文化，無不滲透其通識教育的精神。

第一，實行民主治校，倡導學術自由，為通識教育實踐創造重要條件。梅貽琦歷任清華教職，親歷大小風潮，深諳清華師生的心態和作風，在執掌清華大學之初，完全接受并鞏固“教授治校”的辦學傳統。他提倡學術自由，制定了一套有效的校務管理制度。他對于不同學術思想兼容并蓄，鼓勵平等探討學術問題，并多方吸收教授參加校內專門委員會，參與教學與行政管理。他充分發揮教授會和評議會的作用，在主持教授會議時，“總是傾聽成員的意見，而成員也十分尊重他的意見。當然各會議上分歧意見總是難免的，激烈的辯論也經常發生，但先生持重的態度卻有穩定的作用。”即使在抗戰險惡環境下，他所主持的西南聯大，保存了原來三校的教學班子，維護了“學術第一，講學自由，兼容并包”的學風。

第二，不斷增設學科，積極興辦研究所，拓展了通識教育的深度與廣度。學科建設是通識教育的重要基礎，因此，梅貽琦在清華大學一直致力于增設院系，擴充系科。除加強原有的文、理、法三個學院外，他還積極響應國內工業界的需求，配合政府發展理工學科政策，增設了機械工程系與電機工程系，與原有之土木工程系合組成立工學院，課程總數從1925年的45門激增至1936年的525門。1926～1936年間，文學院課程增3倍，法學院增9倍，理學院增13.4倍，工學院增28倍。此外，大力發展研究所。1936年，清華大學由原來的6個研究部發展為文、理、法三科研究所10個研究部。研究生由1930年的14人增為43人。同時，添置教學應用儀器和機械設備，使學科發展更為廣博和精深。1945年，全國各大學共設37個研究所，清華大學幾占半數。至1947年，清華大學形成以文、理、法、工、農5大學院26個系為本科教育基地，以3大研究所10部為研究生教育基地，農業、航空、無線電、金屬、國情普查等5個特種研究所為專職研究基地的綜合性大學。

第三，延攬校外人才與使用本校人才并重，不斷提升學校教學與科研實力。梅貽琦校長重視教師在學校中的主導地位。他認為：“我們的智識，固有賴于教授的教導指點，就是我們的精神修養，亦全賴有教授的inspiration。但是這樣的好教授，決不是一朝一夕所可羅致的，我們只有隨時隨地留意延攬而已。同時對于在校的教授，我們應該尊敬，這也是招致的一法”。因此，他不斷延攬和充分發揮本校教師的作用。自改為大學至抗戰爆發前夕，清華大學教師人數倍增，其中教授人數逐年增加(見表1)。

在臺灣清華原子科學研究所(新竹清華大學前身)創辦之初，延攬師資頗為困難，但梅貽琦依然堅信人重于物，經多方搜求接洽，聘得諸多名師前來講學。1956年秋至1962年春，共聘海外學者22人次赴臺任教，如袁家騮、吳大猷、鄭昌黎、陳省身等；講學時間短則2周，多則一年，為其后新竹清華大學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此外，廣泛搜羅和培植海內外青年學子，以充實師資。為了提升清華原子科學研究所研究生英語程度，他親自教授了兩屆新生。

第四，重視基礎學科和選修課教學，擴大教學的選擇性。通識教育需要相應課程來實現。為此，梅貽琦校長推行多項改革舉措：一是延緩分系，按“先通后專”原則，設置本科課程。自1933學年度起，大學一年級不分系，修讀基礎知識課程。大一、大二的共同必修科包括國文、英文、社會科學(政治、經濟、社會、西洋通史擇一)、自然科學(邏輯、物理、化學、生物擇一)。“這種政策，因有反對聲音而略作調整，但通的原則始終不變。”二是增設通識課程，提倡文理兼修。此類課程共計36～38學分，占總學分的27.2％～28.3％。其他各類課程占學分比重，各系略有不同。外文系在吳宓教授倡導的“博雅教育”理念影響下，規定除國文占6學分和英文占8學分外，中國通史或西洋通史(擇一)占8學分，邏輯、高等數學或微積分(擇一)占6學分或8學分，普通物理、普通化學、普通地質學、普通生物學(擇一)占8學分。清華大學外文系這一鮮明的通識教育特色，培養了錢鐘書、季羨林、曹禺等一批學貫中西的學者。三是延長選修課年限。各系具有通識性質的選修課貫穿四年。如第二至第四學年，社會學系依次有全校自由選修課6、14和22學分；歷史學系有他系選修課12、8和8學分；物理系有本系或他系選修課15、23和12學分。西南聯大也規定，理工科學生須選修一門社會科學概論；文法科學生須選修一門自然科學概論。各系必修和選修課程設置，也都注重使學生不囿于某一專業，而要有較寬的知識面，以奠定從事專深研究的基礎。

第五，在校園文化建設方面，重視師生的主體作用，促進學生全面發展。梅貽琦非常重視校園文化的育人作用，保障和促進校內各學術與社團活動的發展。馮友蘭回憶說：“聯大沒有因為政治的原因聘請或解聘教授，沒有因為政治的原因錄取或開除學生，沒有因為政治原因干涉學術工作”。梅貽琦的開明和堅定，使得西南聯大始終保持學術自由風氣，學術研究取得了重大成就，成為國內科研重鎮。

為了推進智、德、體、美、群、勞諸育發展，梅貽琦鼓勵學生開展豐富多彩的課外文化活動。清華園內設有音樂室、谷音社等多種文學藝術團體，經常舉行演唱會，可謂弦歌不斷；設置多種美育課程，舉辦畫展，掛有世界名畫和名人畫像，給學生美的熏陶。學校重視體育，增加體育工作人員和設施等。梅貽琦校長還以身作則，經常去操場觀看師生鍛煉和比賽，擔任學生社團顧問。這些對于清華師生無疑是莫大的鼓勵。

總之，梅貽琦在辦學過程中，始終秉持通識教育的理念，以身作則，為師生樹立了典范。他不僅撰文呼吁培養通才，加強通識教育，而且本身也博學多才。他出身工科，但對中外人文傳統頗為精通；他不僅在北京清華大學、西南聯大力行通識教育，而且在臺灣地區復辦清華大學，傳播通識教育思想。

60年前，在民族危機深重、抗日戰火正烈之際，潘光旦飽含深情地寫下《梅月函夫子任教廿五年序》。他以自己在清華的求學、任教，特別是出任清華大學教務長(1936年)的經歷，高度評價梅貽琦的育人貢獻：

“經過了這五六年的比較更密切的追隨關系之后，我對于夫子持躬的嚴正，待人的寬厚，處事的折中至當，條理井然，才有了幾分真切的了解，而恍然于二十多年的長期服務，成效斐然，不是偶然的了。……二十五年中，夫子的德業，夫子對于清華以及國家教育的勞績，自有其詳細節目可供數說，但這有二十五年的校史在，有四千校友的口碑在，不須我再贅一詞。”

一所大學的辦學成效，除了受辦學體制影響外，在相當程度上受辦學者的教育理念及人才培養模式影響。梅貽琦的通識教育實踐，為我國培育了一大批杰出人才，也使清華大學躍居國內名校前列，澤被海內外。

四、對當今大學教育的啟示

清華大學百年校慶之際，兩岸清華大學校長曾發表感言：“兩校同根同源很明顯，發展軌跡也很相似”；究其成因，“這是受到早年校友的影響。而一個學校潛在的精神文化，主導很長的歷史時期。”作為清華早年校友杰出代表者，梅貽琦的辦學理念既是海峽兩岸清華大學共同的精神財富，也是我國高等教育一份難得的文化遺產，為當今大學教育提供了有益的啟示與借鑒。

其一，通識教育是造就創新人才的重要基礎，變革和完善大學人才培養模式乃當務之急。梅貽琦在清華大學的辦學實踐表明，實施通識教育有利于拓展學生的學術視野，完善其人格修養和知識結構，這些都是培養創新人才所不可缺失的。上世紀五十年代，國內高校模仿前蘇聯專才教育模式，將一些綜合性大學、多科性大學調整、分解為專業性、行業性學院，以培養“專才”。這在特定時期對培養經濟建設緊缺人才發揮了一定作用，但也導致人才培養分科過細、大學生人文社會科學素養缺失等弊端。“錢學森之問”再次提醒我們，單一的專才培養模式，不利于培養創新人才，提升高等教育質量，必須變革和完善人才培養模式。為了培養杰出創新人才，一些重點大學開始探索通識教育新模式。這既是提升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質量的重要舉措，也是國家教育體制改革的重要導向。

其二，傳統大學之道是通識教育思想的重要來源，推進大學通識教育應汲取本民族優秀思想文化資源。梅貽琦在論析大學通識教育理念和辦學過程中，重視中西文化的平衡與融合，既取法西方大學教育模式，也闡發本民族的教育精神。這是其通識教育理念的閃光點。在梅貽琦的大學理念中，中國傳統大學之道具有特殊地位。他熟諳儒學經典，信手拈來，娓娓動聽。梅貽琦與潘光旦的密切合作，既是師生之情，更是一種共同理想的契合，兩人均信服中國傳統大學之道。在推進大學通識教育變革中，我們既要學習和借鑒國際先進教育理念和培養模式，也應傳承本民族優秀的教育理念，使二者融會貫通，發揮其應有的積極作用。

其三，重視發揮教師在通識教育中的特殊作用，努力營造良好的育人環境。梅貽琦極為重視師資建設，為發揮教師的教育作用提供重要保障。他引述孟子經典之言：“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闡明“大師”猶如國之“世臣”，是大學之棟梁。今天倡導大學通識教育，同樣需要建立一支精干的師資隊伍。應進一步明確實施通識教育的目的、內涵、方式方法，建立和完善相應的培養模式和管理機制，使通識教育真正落到實處，成為培養創新人才的重要環節。通識教育不是簡單的說教，需要通過身教，以人格的力量影響學生的身心發展。這才是真正的通識教育。為師者首先要有“通識”，并努力營造民主的教學氣氛。在這一方面，梅貽琦校長堪稱典范。他既是校長，又是普通教師，為培養人才無私奉獻。

其四，關注大學生身心發展，全面提升其品德修養和綜合文化素質。通識教育作為高等教育的重要內容，在大學生人格養成中能夠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這是梅貽琦辦學實踐留下的又一深刻啟示。當年清華大學注重通識教育，培養出一大批才華出眾、人格高尚的學子，為國家和社會作出了巨大貢獻。如今建設高等教育強國，全面提高人才培養質量，也需要大力推廣通識教育，以養成大學生的健全人格，提升其文化素養。為此，應加強大學通識課程建設，擴大通識教育課程比例，注重課程質量，與專業教育相互補充；同時，應改進教學管理方式，增加大學教育的選擇性與適應性。實施通識教育，還應注重研習各學科的基本理論、基本技能和科學方法，加強文理學科滲透，擴大學術視野，培養學生的綜合創新能力。

總之，從培養目標到實現途徑，通識教育具有整體性。它不僅是通識課程教學，也與校園文化建設密切相關。融洽的文化環境，和諧的師生關系，影響著通識教育的成效。倡導和推廣通識教育，需要多途并舉，需要將通識理念貫徹于大學的教育、教學、管理以及學術活動過程中，開創人才培養的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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