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是那經年沉醉的老酒(外兩篇)

記得我幼年時，作為老革命、知識分子的父親被打成“走資派”，“反動學術權威”弄去牛棚勞動改造，母親被發配到很邊遠的山區學校“充軍”，我和哥哥只得送回母親的老家，由外公、外婆撫養。

母親的老家在瀘州城外很遠的鄉村，我的童年有三年就在那里度過。幼年的我不諳世事，不能理解父母內心的傷痛，在那純樸的鄉村里竟也生活得很快樂。一到假期就和表哥表弟還有鄉間的小伙伴們一起下小河撈蝦，在石頭縫里捉螃蟹。滿臉泥污回家，舅媽就很疼愛地給我洗頭洗澡。那時的我純粹就是一個野丫頭，滿山遍野到處玩耍，一次爬樹摘桔子，一不小心摔下來，我疼得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表哥表弟慌了神，叫來舅舅。舅舅匆匆趕來，黑著臉，什么也沒說，一巴掌打在表哥臉上，表哥委屈著蹙著眉，可沒哭出聲。舅舅背著我向鎮醫院奔去……

“文革”結束后，父親平反，母親也回到了城里，我和哥哥離開那給我太多童年記憶的鄉間。記得那天，外公外婆拄著拐杖送我到村口，千叮嚀萬叮囑……鄉情啊，就這樣永遠留在了我的心頭。

今年春天，我利用休假又回到了魂牽夢繞的老家，又有特別的感覺在心頭。鄉村，原野環抱的紅撲圳、，黑黝黝的面孔。曾經翻犁田間與老牛為伴的身影又出現在眼前，習慣了的山野風味撲鼻而來。怎能忘得兒時生活的小村，扯把路邊的野草，放入老牛嘴中，背著晚霞，洗盡滿腳的余暉，燒堆火，和小伙伴們一起摘一把豆角放入火中……。魚貫靜流的云煙往事，也是一種親切的情趣。

如今的鄉情閃在淚花里，我總想象田間小道有我站成一尊雕像的老外公、老外婆，在守望我遠行的腳印，期待我平安歸航。我想起了余光中的一句詩“長大后……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里頭。”而今，是我在外頭，痛我愛我的外公、外婆在里頭……

鄉情牽引維系著游離脫韁的我的思緒，就如村莊旁的小河，河水輕柔的呢喃是一支怎樣的歌謠?細雨霏霏，那是我愛到深處，滋潤著的泥土，那是我生命初始刻骨銘心的記憶!故鄉在我心中，就像是我小時候穿過的一件衣裳，掛在河對岸的樹枝上，讓我覺得是那樣近又是那樣遠；故鄉又像是老外公的一壺酒，永遠也喝不完，我寧愿醉倒在那幽深的歲月深處……

芳草青青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小時候讀《敕勒川》，心中就充滿了對大草原的無限向往。

千里草原，芳草青青，那種來自大草原的視覺沖擊力讓我無法抗拒。寧靜的夜晚，我喜歡把自己浸泡在大草原的歌聲里，在天人合一的天籟之音中，想象自己仰面躺在那純凈的草地上，仰望那藍藍的天空，看朵朵白云悠閑地飄動……

兩年前，我終于有機會到了四川藏區的若爾蓋大草原。若爾蓋草原之美，出乎我的想象，我一直以為只有蒙古才有遼闊的草原，沒想到若爾蓋的草原也會是那樣原汁原味，那樣完整地鋪展，那樣綿延得無邊無際，那樣豐茂得可以擰出汁來……

如果說以前在書本上、影視上看到的蒙古大草原是“嫩綠柔香遠更濃，春來無處不茸茸”的景象的話，在若爾蓋大草原，我領略的就是“野花向客開如笑，芳草留人意自閑”的意境。

清晨，當那一抹朝霞灑向綠海，草葉和草梢涂抹著暈目的光輝。大草原，你這孕育滋養了無數生靈的圣母、秉承千載負荷構筑的生命搖籃，我投入了你的懷抱。

頭上是廣袤的藍天，藍得令人心顫、令人心醉。遼闊無邊的沉靜覆蓋著蒼蒼四野，細草微吟，萬籟一一沉入到草的海底。攝人魂魄的草原，遼遠而開闊，我滿眼的草浪，一如連天的海水。迤邐地向前推進，又綿延地向后鋪排，波動的草色呈現著淡青、蒼青、翠綠、墨綠的色澤。濃郁的草香、花香無邊無際地迷漫開來，氤氳般包圍著我。世界被關閉了，往事被關閉了，此刻，我和大自然的界限完全消失了。躺在草地上，我盡情地享受著陽光，享受著大草原的寬廣無私，覺得生命的潮息撲面涌來，又接著平息了下去，平靜得像一泓清波，像沒走進草原一樣，像回歸到我生命的原初。

隨后的日子我又行色匆匆地行走在人生路上，可生命中卻多了一種綠的原色。閑暇的時候，我喜歡游走在網絡空間，讓心靈之水靜靜流淌。

一天，我的視覺定格于一個叫“芳草青青”的網友，頭像呈現的清麗面孔透出一種寧靜高雅，我心一顫，冥冥之中，似乎又找回了那種大草原天人合一的感覺。

草原圣潔女神就這樣從網絡上走下來，走進我的心間，走進我的靈魂。每天她輕輕、深情的問候，就像那草原上微蕩的清風和草葉喃喃的絮語，總是那樣溫馨，沁人心脾。在隔屏的鍵盤敲擊聲中我們感受到了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默默的、純凈的心靈交融讓我每天的心情總是那樣舒爽。

她用她的情、她的意、她的愛，在網絡時空里鋪就了一片柔美寬闊的青青芳草地。她有很好的人緣，有不少真摯的朋友，這一切都緣于她深厚的內涵和優雅的氣質形成的人格魅力。在這片青青草地上，我好似也成了一株野花、一棵小草、一縷清風、一抹霞光……芳草青青，命定我風塵仆仆的人生旅程，離開凡俗的塵世，來到你的草原。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溪水悠悠

周末到城外玉蟾山下的一個農家樂去玩耍。那是掩在青山綠水的一個小村落，悠悠溪水從村旁淌過，歡快的日夜不停地向瀨溪河流去。一個個水洼，星星點點地布在溪流兩側。泉水清澈見底，四周長滿雜草，開著不知名的五顏六色的小野花。一條彎彎曲曲的石徑伸到它跟前，那該是農人忙活踏出來的小道。

我跟著溪水蜿蜒徐行，穿花繞樹，跳澗越石，那清幽的山泉水實在是太誘人了，我禁不住彎下身，掬一捧山泉水“咕咕”飲下，好甘美，好清爽!我相信那是不含任何雜質的。是啊，只有最本質最潔凈的水，才能散發出最純正最簡單的屬于水的味道，那是可以真正浸入我生命根部的源泉。

在網絡上，朋友們都叫我靜水深流，其實我的前身卻是水悠痕呢!一條小溪輕悠悠地流呀流，彎彎曲曲經過漫長的路途，自自然然匯入一汪深潭，流入江河，蘊集出生命的力量。

盡管今天我做靜水深流有著對生命的深沉悟道，但我不會忘記做一條單純的小溪是多么快樂。你看，老樹掉下一片葉子，算是對它的叮嚀，那野山菊投來燦爛的笑影，該是怎樣的邂逅呢?那水仙花果然是得水成仙，守著水就不再遠離一步。那些高山頑石橫亙在前面不知道讓路，溫順的溪水就嬉笑著繞道行，在頑石旁邊蕩出一個潭，魚正好就有了一個合適的家。

溪水悠悠流出歡快的歌，你可能以為它只是簡單的快樂，卻不曾想那中間也蘊含著那么多智慧。你看溪水走路的姿勢，哪里直走，哪里轉彎；哪里急行，哪里遷回；哪里掛一道小瀑，哪里蕩一個小潭；乍看隨意而行，細看都有章法。大道至樸，它走的路就是它該走的路，不會錯走一步；它說的話就是它該說的話，不會多說一句。溪水是美好的，生動的，它今我想起人生命中那些純真的品性。

溪流潺潺，水有源泉。一條大河能找到確切的源泉，一條小溪呢?你看見一塊石頭下面滲水，你以為就是溪的源頭，而在稍遠處，許多的石頭、樹叢下面也在滲水，那最先滲水的地方也許只是潛流乍現。于是，我不再找溪水的源泉了，我認定每一顆露珠都是它的源頭，特別是一場雨后，每一棵小草，每一片樹葉，每一朵花上，都滴著水珠，這晶瑩、細密的源頭，誰又能數得清呢?當我生命中涌動出喜悅的淚，悲傷的淚，那我的眼、我的心，也是溪流的源泉吧。

流水悠悠，靜水深流，我不會忘記溪流邊留下過我生命感悟、感動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