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美酒 原汁原味

在生活中，我們都有這樣的體會：凡是用飼料喂養(yǎng)的豬肉、雞肉、牛肉、羊肉、狗肉、魚肉等等一切肉類食品，全都不好吃，比起野外放養(yǎng)、“土生土長”的肉類食品來說，飼料喂養(yǎng)的味道差遠了。

食品如此，作品也不例外。我們不喜歡人為拔高、吹噓浮夸、矯揉造作的作品，我們喜歡“土生土長”、原汁原味、親切自然的作品。著名作家吳萬夫的小小說《鄉(xiāng)下丫頭小慧》，就是一篇原汁原味、親切自然的佳品。

一、故事情節(jié)真實、自然，毫無虛構的成分

寫文章，什么最能打動人呢？當然是真情實意最能打動人。而要寫出真情實意，最好最省力的辦法就是寫真實的生活，寫自身親歷親為的事情。

《鄉(xiāng)下丫頭小慧》其故事情節(jié)不僅簡單，而且真實、自然。小慧是“我”遠房堂姐的女兒，剛剛高中畢業(yè)，她第一次來省城的“我”家，“我”和妻子開車去火車站接她，小慧一身土得掉渣的衣著，讓城里人的妻子感到不快，甚至猜疑小慧來城里的目的。而小慧到“我”家以后，不但沒開口借錢，還毫不猶豫地掏出兩百元給“我”女兒做見面禮，更為特別的是，小慧進浴室盥洗換裝后，一身得體而洋氣的打扮，不僅看傻了“我”，而且驚呆了妻子，以至妻子對小慧的看法和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并嘖嘖贊道：“小慧，你好有審美眼光呀！你看你，這身衣服多合體呀，穿在身上，走在街上，跟城里的姑娘一樣呢！”最后，小慧說出來城里的目的，以及來時為何那樣穿著。故事到此戛然而止，自然、親切，完全按照生活的原樣寫來，絲毫沒有夾雜虛假的成分，無論誰讀起來，都會感到真實可信。

古人云：文章動人者，莫先乎情，事實才能情真。我們說，文章有兩種寫法：寫虛、寫實。而比較起來，寫實更容易獲得美感，寫出真情。歷來的文章都證明了這一點。如李密的《陳情表》，如實地敘述自己孤孤單單，與祖母劉氏相依為命的真實生活，最后，不僅打動了晉武帝，而且還獲得了后人“沛然從肺腑中流出，殊不見斧鑿痕”的高度稱贊。再如歸有光的《項脊軒志》，從真實的日常生活中選擇那些感受最深的細節(jié)的場面，借項脊軒的興廢，寫與之有關的家庭瑣事和人事變遷，表達了人亡物在、三世變遷的感慨以及對祖母、母親和妻子的深切懷念，極為真切感人。在這一點，《鄉(xiāng)下丫頭小慧》深得個中奧秘。

二、人物設計真實、自然，栩栩如生

小小說所寫的人物，基本上都是生活的原型人物，甚至完全可以等同于生活中的某某某了。“我”、妻子、小慧，包括“我”的女兒，都完全可以看做是真有其人，或就是作者一家人和其親戚，以至于寫起來就栩栩如生了。如主人公小慧，美麗、活潑、開朗、穩(wěn)重、睿智、有禮貌等性格特征，表現(xiàn)得生動形象而又淋漓盡致；妻子的冷淡、偏見、小氣、嫌貧愛富等性格也同樣表現(xiàn)得生動形象而又淋漓盡致。小慧和妻子這兩個人物是作者著力刻畫的，并讓她們形成鮮明的反差、反襯，來表現(xiàn)主旨。特別是刻畫主人公小慧，運用了欲揚先抑、以小見大的手法，再加上真實的細節(jié)描摹，已然歷歷在目，并呼之欲出了。

三、斗轉(zhuǎn)真實、自然，而又出人意料

我們說，寫小小說最最關鍵的是，突然斗轉(zhuǎn)和翻出一層新意，也就是要寫出人人心中有而個個筆下無的新意。這篇小小說的突然斗轉(zhuǎn)處，無疑是在快收尾處的小慧的出人意料的回答：“嬸子，我這可是自我保護呢！我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還是不招搖的好，我有意穿上很普通的服裝，就是不希望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樣更有安全感呢……”正在大家特別是妻子無法理解小慧前后著裝不同原因的時候，小慧的一語道破天機，這一語既符合生活的真實，又出人意料。全文的所有鋪墊，水到渠成般地自然地匯合于此，形成井噴勢態(tài)，并將僅僅表現(xiàn)農(nóng)村富裕起來了、擺脫貧窮落后面貌了的淺層次主旨大大地向前推進了一步，上升至了人的素質(zhì)的提高才是如今的農(nóng)村和農(nóng)村人真正產(chǎn)生變化的深刻主旨。樸實中包含真誠，平凡中顯示優(yōu)秀，大俗中蘊藏著大雅，主人公小慧結結實實地為作為城里人的妻子上了一課，也同樣為我們讀者上了一課。

［作者單位：江西省樟樹市清江中學］

【附】

鄉(xiāng)下丫頭小慧

吳萬夫

小慧突然打來電話，說她已到省城，因捎帶東西太多，又不熟悉路線，希望我去車站接她。小慧是我遠房堂姐的女兒，我們兩家屬于多年沒走動的親戚。

我和妻子開車趕到火車站時，小慧早已等候在出站口了。她的雙肩背著一個背包，兩手提著一個紙箱子，正在那兒東張西望。紙箱子似乎有些沉，但小慧卻寶貝似的舍不得放下來。多年不見，小慧如今已出落成一位大姑娘了，只是姑娘的所有優(yōu)點，在她身上一點都沒有顯現(xiàn)出來。而這一切，似乎都與她的裝束有關。小慧穿一身在農(nóng)村干活時才穿的衣服，褂子又寬又大，褲子又肥又長，真是土得掉渣。

妻子多遠瞅見小慧的這副模樣，立時就蹙起了眉頭。妻子是城里人，骨子里對鄉(xiāng)下人多少有一些抵觸情緒，平素遇到穿著不講究的人，更是沒個好臉色，似乎別人的穿戴降低了她在人群中的身份。雖然小慧大老遠給我們提來不少家鄉(xiāng)的土特產(chǎn)，但絲毫沒有引起妻子的興趣，一直板著臉，不冷不熱。

回家的路上，我一邊駕車，一邊小心詢問小慧及她爸媽的情況。小慧一一回答后，便眼盯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街頭美景，如醉如癡地欣賞起來。妻子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始終一言不發(fā)。我知道妻子對小慧產(chǎn)生了偏見，便不再多說話，只管全神貫注地開車，以免惹妻子生氣，給我弄出更大的尷尬來。畢竟小慧是第一次來我們家里，我不能讓她感到難堪。

到了家，小慧放下背包，從兜里掏出兩百塊錢，塞給迎上來的女兒，說是與女兒的見面禮。女兒雖然年齡尚小，但簡單的道理還是懂的，沒經(jīng)爸媽同意，她是不敢隨意接受別人東西的。當小慧往她手里塞錢時，女兒雙手藏在身后不肯接，說起話來，更是一副小大人模樣：“姐姐，我不能要你的錢，留著你買衣服吧，你看你穿的衣服都舊了。要不，你穿我媽媽的衣服吧，我媽媽的衣服可多啦，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女兒的話讓小慧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起來：“姐姐帶有新衣服哩。姐姐來時沒買東西，這錢，是姐姐給你買零食的呢！”

小慧的笑倒讓我感到了幾分窘迫，忙岔開話題，示意女兒到一邊玩去。我覺得小慧是個懂事的女孩子。盡管如此，妻子對小慧的態(tài)度依然沒有“多云轉(zhuǎn)晴”。趁小慧拎上背包到衛(wèi)生間洗澡的時候，妻子低聲對我嘀咕道：“你看看，一個小姑娘穿得這么邋遢，一點也不注意自身形象！”我說：“小慧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做客，你還是給大家留點兒面子吧。”

妻子單刀直入，切入正題道：“小慧不會是來借錢的吧？”

我有些不高興地說：“小慧是不是來借錢的，我怎么知道？！”

這些年，老家有不少沾親帶故的親戚，因各種事由，都來向我們借過錢。按照妻子的邏輯，我老家的那些窮親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更何況，小慧已是與我們多年沒走動的親戚，她今天的到來，自然更是引起妻子的高度警惕。

妻子見我沒有和她站在同一立場上，態(tài)度變得很決絕：“是不是借錢我不管，反正你甭想從家里拿走一分錢！”

正悄聲說著話，小慧從浴室出來了。此時的小慧儼然換了一個人：她換下了剛才的那身衣服，上身是白色碎花時尚女裝，黑色緊身褲更是襯托出她修長的腿和苗條的身材。由于剛出浴的緣故，她白皙的臉蛋洇潤一抹紅暈，如瀑的長發(fā)披散在肩上，整個人嬌美可愛。小慧的美，一下子將我震懾住了，就連妻子，也愣愣地盯著小慧，嘴巴張成了“O”型。

小慧坐在沙發(fā)上，一邊用蔥白一樣的手指，梳理著還有些濕漉漉的長發(fā)，一邊和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我想起妻子一直疑慮的問題，便試探著說：“小慧，你這次來省城好好放松放松，讓你嬸子這幾天帶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小慧若有所思地說：“我這次來顧不上玩呢，高中畢業(yè)后，在家也沒什么事可干，這次來省城，就是想學一門攝影技術，將來回到小鎮(zhèn)開一家婚紗攝影店哩！這幾年，農(nóng)村富裕了，都不缺錢了，年輕人也開始學著城里人，玩起了浪漫，我覺得這門生意在小鎮(zhèn)肯定有前途……”

妻子對小慧的態(tài)度明顯好轉(zhuǎn)起來，嘖嘖贊嘆道：“小慧，你好有審美眼光呀！你看你，這身衣服多合體呀，穿在身上，走在街上，跟城里的姑娘一樣呢！”妻子忍不住好奇，話鋒一轉(zhuǎn)，問道，“小慧，你既然有這么漂亮時尚的衣服，干嗎不直接穿上出門啊？”

小慧聽了，呵呵笑起來：“嬸子，我這可是自我保護呢！我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還是不招搖的好，我有意穿上很普通的服裝，就是不希望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樣更有安全感呢……”

小慧的話，讓我和妻子陷入了沉默，只覺得此刻的小慧，很漂亮，很可愛。

（選自《大河文摘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