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灘:《詩經》中的“在河之洲”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么美妙而富于感染力的語言啊!這首詩見于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名日《關雎》。那么，詩中的“在河之洲”是指何地呢?多少年來，從教科書到《詩經》的多種版本，均未明確注釋。

翻閱《中國歷史地圖集》，在周代的版圖上尋覓，便可以看到在萬里黃河的中游，有一片像小島似的廣袤灘涂。這片萬畝有余的灘涂，素有“萬里黃河第一濉”之稱。河南省濟源市坡頭鎮西灘村的人們，就世世代代居住在這片被譽為“河心島”的灘涂之上。那么，這里是否就是《詩經》中的“在河之洲”呢?

西灘與“周南”的地域之緣

《詩經》中的十五國風，是指“周南、召南、邶、郞、衛、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十五個地方的土風歌謠，屬于地方音樂。大范圍而言，在周代，十五國風所涵蓋的地域十分廣闊，東至渤海，西達六盤山，北起滹沱河，南到江漢流域。具體說，據《中國文學史》一書載：“以十五‘國風’而言，就占有今陜西、山西、山東、河南、河北、湖北等省的全部或一部。”

據臺灣學者潘富俊所著《詩經植物圖鑒》曰：“周成王時代，周公與召公爽分陜而治，周公治理的南方即周南，約當今河南省西部洛陽到湖北省北部一帶；召南為召公夷統治之諸國，約當今河南省西部及陜西一帶。”應當指出的是，這里所說的“分陜而治”，是指今河南三門峽市所轄的陜縣而不是陜西省。當然，歷史上周南的確切地理位置也頗有爭議，其中就有“江漢汝水一帶”之說。但是，據《河南歷史》一書載一“周武王死后，他的兒子成王姬誦幼年即位，由周公旦和召公姬氏輔政。周公以為洛陽一帶居‘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里均’，決定在這里營建新都，作為統治東方的中心。”這就是成周。周代有畿內封邑和畿外封國之說。洛邑，應是周公旦封地——周南區域內的一座小城。

西周滅亡后，公元前770年才真正成為東周的都城。《史記·周本紀集解》也明確指出：“摯虞曰古之罔南，今之洛陽”。西灘雖然地處黃河之中，但與洛陽僅一河之隔，應屬周南的統治區域，至少也是周邊地區。《河南歷史》一書則明確指出：“‘國風’中的不少詩篇都是河南地區的民歌。如《周南》、《衛風》、《王風》、《鄭風》、《(庸阝)風》、《邶風》等。”頗具權威性的《辭海》也這樣解釋：“周南，《詩經·國風》之一。凡《關雎》、《葛覃》、《卷耳》、《樛木》、《螽斯》、《桃夭》、《兔置》、《芣苜》、《漢廣》、《汝墳》、《麟之趾》等十一篇，漢儒以為大抵系今陜西、河南之間的作品。”西灘恰好就在這一區域之內。因此，作為地域文化，“國風”《周南·關雎》中的“在河之洲”應與西灘有緣。不然的話，發生在黃河綠洲的情謠戀歌怎么會收錄于“國風”的“周南”之中呢?

西灘定性源于“河”之稱謂

我國江河眾多，但在古代尤其是漢代之前，除黃河外，所有的水系都不能稱河。據《漢書·溝洫志》載：“中國川原以百數，莫著于四瀆，而河為宗。”這就是黃河古代稱河最有力的證據。“四瀆”者，江、河、淮、濟也。這里即以“四瀆”為例：古代的長江稱江水，淮河稱淮水，濟河稱濟水，只有黃河稱河或河水。也就是說，古代的河，是專指黃河。

西灘是萬里黃河之中唯一能夠定居人類的島嶼，它是怎樣形成的呢?千百年來，這里一直流傳著一個美麗的神話：說是大禹治水之前，他的父親伯鯀曾利用堵塞的辦法治水。當今西灘上游9公里處的舉世聞名的小浪底水利樞紐工程所在地，是黃河出山入海的最后一道峽谷，禹之父伯鯀從天帝那里偷來息壤——一種會自然生長的神土，試圖從這里撒下神土，堵住洶涌澎湃的黃河水，結果，他失敗了。但是，伯鯀撇下的息壤神土，卻在西灘“扎了根”，變成了灘涂，變成了小島。并且能隨水增高，成為鑲嵌在大河中的一塊永久的綠洲。

多少年來，黃河西灘綠樹掩映，農舍點點，瓜果飄香，漁舟晚唱，人們自給自足，民不交皇糧，官不征田賦，不諳水性的兵匪毛賊，輕易不敢越河進灘襲擾。村民們如世外桃源般地在此生息繁衍，創造著自己的歷史和文明。盡管歷史上黃河多次泛濫，但是西灘從未被洪水淹沒。這里似乎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其實，說它神奇，又不神奇。當歷史進入21世紀之初，人們終于揭開了西灘能夠長期存在之謎。原來，西灘的神奇存在，飽含著一個科學道理：這是彎道流水向心力在日常生活中的應用。當水流遇到彎道時，同時會產生兩個力，一個向心力，一個離心力。向心力的表現是把質量較重的物質推向中心；離心力則是水向外溢。彎道水流越猛，離心力和向心力也就越大。黃河西灘的地理形勢，兩岸正好是向內環狀彎曲，洪水暴漲時形成強大的沖擊力，一方面沖刷河岸造成坍塌，另一方面則把大量泥沙卷向河心。這樣，就使得西灘越來越高。

荇菜在西灘的印證

《詩經》305篇中有1 35篇提及植物，其中就有《關雎》中荇萊。荇菜屬于多年生草本植物，龍膽科類，今名莕菜，別稱金蓮兒、水荷、水葵。據《濟源中草藥名錄匯編》載，荇菜的生長環境為“經常積水的水坑中或不甚流動的河溪，本地均有分布”。從中可以看到，既然濟源境內“均有分布”，當然也就包括西灘了。

荇菜既可入藥，又可食用。當然，對于《關雎》中的主人公“窈窕淑女”采摘荇菜是藥用還是食用，人們不得而知。但在古代，采收水菜是有等級之分的，加之周禮典章非常完備而且嚴格，相傳那時就有所謂“后妃采荇，諸侯夫人采蘩，大夫妻采蘋藻”之規。這說明，荇菜之尊貴，只有后妃才能采摘。

這就引出一個問題，西周尚屬奴隸社會，從后妃到諸侯夫人再到大夫之妻，身邊的丫環、侍女是肯定少不了的。既然這樣，她們為何又要親自去采荇、采蘩、采蒴呢?這就涉及到《關雎》產生的社會背景，最起碼不是在西周的興盛期。《詩經》產生于西周初年至東周春秋中葉，稍有歷史常識的人都知道，西周后期以迄春秋的政治局面十分混亂，這一時期，天子威信已經掃地。由于周天子在經濟上的貧窮，遇事就不得不向諸侯求援。周平王去世時，連喪葬費也籌不出來，繼位的周桓王只得派人到魯國去，乞求魯國給些財物，好辦喪事。

試想，連天子就沒了尊嚴，窮到了如此地步，他的妃子還有什么尊貴可言。所以，在周王室內部，妃子們自然也就不得不“勤儉持家”了，與其說這是美德，倒不如說是不得已而為之。因此，后妃放下架子，從東都洛陽出發，到一河之隔的西灘去采荇菜，或藥用，或食用，或祭祀，是完全有可能的。再說，宮廷妃子，自然美若天仙，無愧于“窈窕淑女”之稱，加上她采摘荇菜時，時而“左右流之”，時而“左右采之”，時而“左右芼之”的優美動作，就引發了那位“君子”的思慕之情。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搖籃，是中華文明的發祥地，西灘超越時代的社會環境和地理優勢，孕育了我國第一首情謠戀歌從這里產生。如今，隨著黃河小浪底水利樞紐工程的配套工程西霞院水庫的建成，曾經的西灘已經不復存在，新西灘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個小島。昔日的萬里黃河第一灘，如今變成了黃河萬里第一島。如若游客慕名而來登上小島，踏上這塊煙波浩淼的新綠洲時，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西灘的歷史和這里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尤其是那些俊男倩女們置身小島之上，情不自禁地吟誦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一具有濃濃詩情畫意的千古名篇時，情人們也許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西灘——《詩經》中的“在河之洲”：

西灘——我國第一首情謠戀歌產生的地方，

這，就是西灘的魅力，就是西灘的靈魂和永遠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