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搞百米長卷,我就搞數百米長卷,你搞一千平方,我就搞數千平方,總之,要搞就搞成吉尼斯之最!
我以為,當下中國畫壇得了一種叫“大”的病,那就是畫的尺幅越來越大,各類所謂最大或最長的“大畫”此起彼伏,歷史記錄不斷被“刷新”。
無論走進哪個畫展,我們都會發現,過去認為很大的四尺整張,如今在展廳已顯得小家子氣了。六尺、八尺、丈二甚至更大的大畫是越來越多,成了當下創作所謂“大”作的主流趨勢。如果僅僅如此,或許還談不上得了大病。因為和一些所謂的鴻篇巨制比較起來,這些六尺、八尺的,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近年來,除了那些百字號的,如百虎圖、百雞圖、百馬圖等走馬燈似的層出不窮外,更甚者,就是那些非得要爭下個中國第一、世界第一不可的所謂鴻篇巨制,你搞百米長卷,我就搞數百米長卷,你搞一千平方,我就搞數千平方,總之,要搞就搞成吉尼斯之最!
也許受這樣的氛圍影響,我的一位畫家朋友,為了完成創作一幅中國最大油畫的夙愿,居然興建了一幢別墅,專門辟出一個上千平方米的大廳,準備用來展示這幅巨作。我問之為何非要如此大興土木,放展覽館不行嗎?他笑答:這么大的畫,就是中國美術館也展不了啊!
理性地翻看中國繪畫史,可以發現,畫的內涵和容量,絕對不是由畫幅大小所決定。論畫幅,宋、元的花鳥小品絕對是小畫,但張張精致完美,堪稱神品。
嗚呼!畫,難道一定是大就好嗎?難道只有畫幅大的作品才能稱之為“大作”嗎?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但問題是,為什么畫者趨之若鶩呢?分析各種原因和動機,無非四點:一是追求展廳視覺效果,欲以此“大”幅效果得以在眾多作品中脫穎而出;二是為增大潤格尺寸,獲得更大利益;三是為博取名頭、制造賣點而進行的新聞炒作;四是會堂館所的客觀需求。說到底,其實是好大喜功、追名逐利的功利思想和浮躁心態使然。
縱觀這些所謂的大作,雖篇幅越來越大,但畫質并未等而大之。內涵空泛,形象蒼白,畫面耐不住細品,有的甚至明顯看得出是急于求成而生拼硬湊的應酬之作。缺乏沉淀,缺乏品質,缺乏深度挖掘的人文內涵,是當下“大”畫的通病,也是導致大畫只能喧囂一時、過后即逝、難成經典的原因所在。
理性地翻看中國繪畫史,可以發現,畫的內涵和容量,絕對不是由畫幅大小所決定。論畫幅,宋、元的花鳥小品絕對是小畫,但張張精致完美,堪稱神品。近代的齊白石、黃賓虹、李可染、陸儼少等大家的精品佳作,也大多在四尺以內,尤以四尺對開、三開為最。李苦禪、潘天壽畫過一些大畫,其實也是小畫的格局,不過是把小畫放大而已。八大山人、石濤有一些大畫,畫得很好,氣韻生動,有質有量。龔賢畫過不少大畫,總覺得有些“悶”,感覺比畫小畫還吃力。縱觀幾千年畫史,所謂煌煌巨作,細數下來,能耐細品者寥寥。如巨然的《萬壑松風圖》、范寬的《溪山行旅圖》、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等,說是巨作,其實大多數也是高不過尺許的長卷,但咫尺之間,給人以萬里氣象,無愧大家手筆。
反觀西方亦然。雖然不乏倫勃朗的《夜巡》、席里柯的《梅杜薩之筏》、德拉克拉瓦的《自由引導人民》、列賓的《伏爾加河的纖夫》等大畫,但更多的經典是那些尺寸不大的油畫作品,如達芬奇的《蒙娜麗莎的微笑》、梵高的《向日葵》、莫奈的《日出》、列維坦的《弗拉基米爾路》、克拉姆斯科依的《無名女郎》等,都是美輪美奐、百讀不厭的永恒經典。
無論是早期的古典畫派,還是后來的印象畫派、野獸派、立體派,所作大多是畫幅不大的作品,倫勃朗除了《夜巡》,其他也都是小幅油畫作品。尤為令人稱道的是荷蘭的風俗畫家維米爾,他的油畫非常小,也就現在的雜志那么大,和當下我國畫家練筆的小品一般無二。可在這么小的畫幅里,維米爾居然能把人物造型、光影變化、畫面構圖等塑造得那么完美,可謂螺絲殼里做道場,壺小乾坤大。畫幅雖小,但每幅畫都要兩三年才能完成。也許正是這種一絲不茍、精益求精的精神才成就了維米爾與倫勃朗、梵高并稱荷蘭畫壇三大家的杰出地位。
看來,那些認為只有畫幅大,才會有氣勢,才能出傳世之作的想法是多么偏頗。大畫固然易出氣勢、吸引眼球,但如果駕馭不了而以至空洞無物、技藝粗糙、不耐玩味,反而會露短、顯得淺薄,結果當然是弄巧成拙。小畫雖不起眼,但精致耐看,甚至畫出了大境界、大氣勢,豈不更讓人挑指稱贊?所以那些片面求大,盲目攀比的功利思想當休矣。
畫家,本就是散淡的性情中人,更應該沉得下心來,耐得住清靜,該多大畫幅就用多大畫幅,何苦非要整那么大的事,弄得自己受累、觀眾受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