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崗村的昨天和今天

小崗村經濟何以長期停滯

盡管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是“農村改革第一村”，但它卻是“一夜越過溫飽線，20年未過富裕檻”。1980-1992年農民收入僅凈增100元，直至1998年，農民收入才1800元，遠低于同期全國平均水平。盡管小崗村位列全國十大名村之一，但就其社會經濟發展水平而言，距離同樣位列十大名村的山西大寨村和河南南街村均存在較大差距，更不用說與年產值數百億元的江蘇華西村比了。

筆者以為，導致小崗村長期停滯的原因應該從那些長期制約并困擾小崗社會經濟發展的因素來尋找。

沒有資本積累。發展經濟需要資本。美國經濟史學家羅斯托強調，資本積累在國民收入中所占的比重提高到15% 以上，是經濟進入“起飛”階段的關鍵條件之一。

同樣是全國十大名村，華西村早在人民公社時期，就已經通過在自己村子里偷偷摸摸搞作坊式生產積累起了上千萬元的集體資產。人民公社期間，大寨村也通過自身努力和國家支持建立起了較完備的基礎設施體系。而小崗村地處江淮分水嶺地區，易旱易澇，使得這一地區的農民對于積累財富、擴大再生產失去信心，并表現出重吃喝、懶散好斗、不重鄉土、窮則逃逸等行為。在這種背景下，對于經濟發展極其關鍵的資本積累和資本形成受到了很大限制。

交通不便限制經濟發展。就發展經濟所需要的資源而言，小崗村除了人均土地較多之外，其他資源條件并不好。

小崗村距離京滬鐵路5公里，距離307省道7公里，距離明光、臨淮兩個淮河航運碼頭均20公里，小崗交通看似方便，實則不方便。在較長時期內，小崗村民們買菜趕集，要到距離5公里之外的小溪河鎮，距離縣城鳳陽則有30多公里，多年來連一條像樣的公路都沒有。不僅如此，小崗村所處的鳳陽縣乃至滁州市和蚌埠市均屬經濟欠發達地區，對處于邊遠地帶的小崗村難以起到輻射和帶動作用。交通不便使得其參與社會分工的成本大大上升，這就限制了小崗村經濟發展。

人力資本匱乏。就人力資本而言，小崗村與其他名村相比有著較大差異。小崗及其所在的鳳陽縣均屬于淮河流域，盡管這一地區曾是我國文化發祥地之一，但自1194年黃河奪淮入海之后，這一地區逐漸從文化發達地區轉變為文化落后地區。即使是政治上先進的革命者，其文化程度也低得驚人。即便到了1990年代中期，小崗村成年文盲比例仍然達到一半左右，而當時40歲以上的幾乎全是文盲（據陳桂棣、春桃所著《小崗的故事》一書）。即便是到了2004年，小崗村476位村民中，初中文化程度以上的也僅為150人，其中大學文化程度5人，所占比例分別為31.51%和1.05%。就人力資本來說，小崗村與其他名村相比無疑是相當匱乏的。這種匱乏不僅會影響到他們對于現代科技知識的理解和對市場機會的把握，而且導致了種地也只能是粗放經營而不是集約經營，外出務工也只能是做苦力。這些均嚴重地制約了小崗農民收入的增加，并導致了小崗村與其他名村經濟上的巨大差距。

領導人不具備企業家才能。很多人注意到，華西村的崛起離不開吳仁寶，大寨村的崛起離不開郭鳳蓮，南街村的崛起離不開王洪彬。就吳仁寶、郭鳳蓮或者王洪彬對于各自所在村所起到的作用而言，他們不僅是領導者或帶頭人，而且具有企業家才能。他們具有很強的經營能力和很高的感召力，能夠團結村民致力于經濟發展，又能夠把握市場機會。

但就小崗村而言，具備這種企業家才能的領軍人物少之又少，其中一位“大包干”的帶頭人始終認為小崗村發展不了工業，另外一位帶頭人則在興辦工業方面屢敗屢戰。當年“大包干”的兩位帶頭人在管理理念、發展目標上顯然存在著較大的差別和沖突，并以他們為代表形成了“執政派”和“反對派”。兩派角色相互替換，無論誰在臺上，都會遇到重重障礙，甚至就連一些重要領導前往小崗村考察，地方上也經常安排在其中一戶談話，在另外一戶照相。

1990年代，上級為小崗村連續派了四任村黨支部書記，村領導班子長期不穩定給小崗村的發展帶來了不利影響。

社會資本與文化欠缺。著名美籍日裔學者福山指出：信任作為社會資本，可以降低企業間的交易成本。高信任的社會可以有效降低企業間的交易成本，更適合建立大規模的私營企業。而低信任的社會只能通過政府干涉來建立大規模的企業。

在福山看來，中國是一個低信任社會，人們的團結往往依靠血緣關系。而小崗村則提供了一個即便建立在血緣關系基礎上，也難以建立信任與合作的現實案例。就小崗村而言，作為信任的社會資本可謂少之又少。在“大包干”的過程中，擁有20 戶115 人的小崗生產隊，相繼由2 個作業組分成4個作業組，繼而又分成8 個作業組，這本身就足以說明小崗村各作業組內社員之間缺乏信任和團結協作的精神，這不僅是農村經濟發展的障礙，也是社會發展的障礙。但這種情況在我國農村地區屢見不鮮，在短期內很難隨著農村經濟的社會進程而自行消失。就文化而言，小崗村由于長期地處傳統農業地區，從而形成了深厚的小農意識，并表現為小富即安，思想保守，缺乏干大事、創大業的開拓進取精神。盡管他們也對自身收入問題表示不滿，但更多地表現在口頭上。他們大多習慣了小富即安的生活，很多調查者不止一次地注意到村里人聚眾打麻將的現象。

小崗村遇到的上述困難與問題在全國很多地區農村均普遍存在，這些困難與問題不僅是小崗村，也是許多經濟欠發達地區的農村必須要面對的現實處境。從這種意義上講，小崗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安徽農村乃至中國農村發展的縮影。就小崗村而言，社會經濟條件較差，當年能帶頭實現溫飽，已經很不容易。僅僅因為小崗村曾是全國名村，就指望它的發展成績比其他地方更為突出，這實際上也是不太切合實際的。

沈浩時期的小崗村

小崗村要實現經濟起飛，就必須擺脫資本形成困難、交通閉塞、文化素質低下、缺少具有企業家才能的帶頭人以及信任不足等帶來的困境。而這些問題在安徽省財政廳掛職干部沈浩來到小崗村掛職直至其去世的這段時間里得到了一定程度解決，小崗村在這一時期發展較快。

2003年小崗村人均收入只有2300多元，村集體甚至欠債幾萬元，而到了2007年人均純收入達6000元，2008年小崗村人均純收入達6600元。這些發展在某種程度上是沈浩努力的結果，打上了“沈浩”的印跡。筆者從經濟發展的視角，來探討在沈浩時期解決了哪些問題。

首先，沈浩時期小崗村在招商引資利用外部資源方面取得重大突破。根據著名的“兩缺口模型”理論，在儲蓄不足的情況下，要解決資本形成問題，就必須利用外部資源。在沈浩時期，小崗村與美國GLG集團、從玉菜業等企業簽訂了投資協議，從而解決了資本投入不足問題。投資達15億元的小崗村GLG農產品深加工高科產業園項目于2009年3月28日破土動工。項目全部建成后將形成60億元以上的年產值，帶動并輻射周邊鄉鎮發展20萬畝的甜葉菊種植規模，每年可為群眾帶來6億元的收益。投資1.5億元的小崗村從玉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也于2009年5月正式落戶小崗。在以上兩大企業成功落戶的同時，沈浩還積極與深圳普朗特集團接洽，并達成初步協議。該集團計劃投資6億元，在小崗流轉土地4300畝，打造小崗村生態農業園項目。這一系列項目的啟動，大大改變了小崗村資本形成能力不足的限制，從而為小崗村下一步的發展打下了較好的經濟基礎。

其次，沈浩時期小崗村的交通狀況大為改善。2004年2月，沈浩到小崗村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友誼大道，修路所用的資金是他利用省財政廳的人脈關系及熟悉政策的優勢，向省里爭取了50萬元。盡管不夠施工隊的最低報價58萬元，但在修路過程中，他租用施工機械，發動群眾一齊上陣，投工投勞，按勞取酬，最終還節省了20多萬元。在這一時期，小崗村還修筑了一條直通307省道的快速通道，使得小崗村出行較原來縮短了20多公里。2009年3月，小崗村至省道S101黃泥鋪段的水泥道路也建成通車。至此，小崗村南接省道S101，北接省道S307，距南洛高速公路鳳陽入口僅15公里，交通狀況得到顯著改善，從而吸引到一些大項目落地。

再次，沈浩在這一時期不僅充當了領頭人的角色，也以其強大的個人能力為小崗村的發展排除了諸多障礙，改變了班子亂、人心散的狀況。在小崗村缺乏內生企業家的情況下，沈浩事實上扮演了這一角色。來自于安徽省財政廳的沈浩顯然有著十分開闊的眼界和很強的行政組織能力。他主持制定了開發現代農業、發展旅游業、招商引資發展農產品深加工等發展規劃，積極推動土地流轉，從而促進了小崗村經濟的較快發展。尤其應該指出的是，在修筑小崗村至307省道快速通道過程中，必須修建一座跨越京滬鐵路的高架橋。為了爭取鐵路部門45分鐘的停車時間，沈浩多次奔波于鐵道部和上海鐵路局爭取支持，并專門爭取機會向鐵道部部長匯報，最終獲得特批，從而成功架好橋梁，修通了公路。就其實際作用而言，沈浩的角色不僅是一個領頭人和企業家，甚至是一個政治企業家。

最后，沈浩在制度建設方面做出了一系列努力。沈浩到小崗村后，從小溪河鎮法律事務所請法律顧問，通過法律手段，收回了20間集體辦公用房、2臺推土機和大型農用機具等集體資產，并建立了集體資產管理制度。為鼓勵村民教育培養好下一代，沈浩在村里設立教育基金，村民孩子考上大學，專科獎勵3000元，本科獎勵5000元。不僅如此，沈浩還從安徽科技學院引進了3名大學畢業生，來村里種植雙孢菇，其中一名大學生現已是團縣委副書記、黨委副書記。沈浩還通過向上級有關部門和單位爭取補助資金等方式，幫助小崗村民全部翻建了新房，把村里治理得干凈整潔，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