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郯城方言中的詞綴

摘 要：山東郯城方言屬中原官話系統(tǒng)，其詞綴較為豐富。本文主要討論名詞、動詞、形容詞等詞類的詞綴，并分析詞綴所蘊含的意義。

關(guān)鍵詞：郯城方言 詞綴 附加義

郯城縣位于山東省最南面，地處北緯34°22′～34°56′，東經(jīng)118°05′～118°31′之間，屬臨沂市。北與臨沂市的羅莊區(qū)、河?xùn)|區(qū)接壤，東靠臨沭縣，西鄰蒼山縣，南部深入江蘇省內(nèi)，為江蘇省的邳州市和新沂市、東?？h所環(huán)繞。郯城方言屬中原官話鄭曹片，錢曾怡等把它劃歸山東方言西區(qū)西魯片。郯城由于地處江淮官話區(qū)、中原官話洛徐片和膠遼官話區(qū)交界地帶，因此郯城方言除具有中原官話的基本特征外，還有獨特的地域特色。本文就其詞綴做一簡單描寫，從而探討郯城方言的一些特色。

一、名詞

（一）前綴

常見的前綴有“老、二、小、第、初”等，和普通話基本相似。如：

“老”：老張 老三 老家子 老行家

“小”：小李、小王

“第”：第五

“初”：初九

“大”作前綴，在山東方言中，一般含有重要的、尊重的意思。如在擬親屬稱謂中，山東很多地方都稱呼為“大爺、大娘、大姑、大叔、大姐、大哥、大兄臺、大妹妹”等。錢曾怡（1999）論述濟南方言詞綴時做了全面的描述。

“二”作前綴比較特殊，一般含有貶義色彩，指不主要的，居于次要地位的。如：二諸葛手段并不高明的人、二當家不做頭領(lǐng)，卻主動管事的人、二把刀做菜不精的人、（拾）二笑不明事理而陪笑、（看）二形袖手旁觀、幫二錘暗地里幫人打架、（坐）二車自己不騎車，讓別人帶著、二流子不務(wù)正業(yè)游手好閑的人。

“圪”作前綴，和山西方言的情況類似，但在數(shù)量上要少于山西方言。如：圪針植物的針狀刺、圪登梗的分音詞。

（二）后綴

郯城方言中帶“子”尾的詞遠比普通話要豐富得多，這一點在山東很多方言中也有類似的情況，吳繼章在論述河北方言時也有詳細的論述。其中，有的是普通話不帶“子”尾而郯城口語中必須帶的，如“腳丫子、手面子、腮幫子、頭芯子、腦門子、肩膀子、手指蓋子、牙花子、麥穗子、嘴皮子、門閂子、門塹子、媽奶子”等；有的是普通話中用兒尾的詞在郯城方言中成了“子”尾詞，如“樹枝子、面條子、肉餡子、胡同子、褲衩子、豆芽子、腰板子、鼻梁子”等。

另外，在郯城方言中，“子”有時附加在名詞、動詞、形容詞后構(gòu)成指稱人的名詞，這類詞一般含有不尊重的、輕視的色彩，如：瘸子、瞎子、聾子、禿子、憨子、麻子、瘋子、爬子對身體有缺陷的人的稱呼、豁子嘴唇豁開的人、矬子身材特別矮的人、噎子說話不合時宜的人、街滑子游手好閑的人、甩子做事無準頭的人、油子對品行不好的人的稱謂、侉子、蠻子、戲子、販子、騙子、舅子、姨子、婊子、姑姑子。

近年來，由于普通話的影響和一些事物的消失，以及概念的改變，子尾詞也呈現(xiàn)逐漸減少的趨勢，被其他非子尾詞所代替。如“洋車子（自行車）、洋柿子（西紅柿）、姑姑子（尼姑）、坐床子、車腳子”這些詞已很少用到。

此外，還有“匠子”表示對某些被人輕視職業(yè)的稱謂，如：教書匠子、殺豬匠子、剃頭匠子、泥水匠子、扎彩匠子、巴鍋匠子 叭嘍匠子 饅頭匠子 。

1.后綴“頭”

在普通話中，“頭”作為后綴，一般來講沒有明顯的附加意義和感情色彩，如：骨頭、木頭、石頭、跟頭、碼頭、撅頭、榔頭、錘頭、斧頭。

“頭”尾也是作為對某種品行的人的稱謂，其厭惡、貶斥的色彩較子尾還強烈。如：犟筋頭固執(zhí)，認死理的人、絕戶頭無子女的人、老謅頭不隨和的人、茬子頭仗勢欺人的人、養(yǎng)漢頭私通男人的女人、二婚頭再婚的人。

2.后綴“頭子”

“頭子”在郯城方言中有“剩下的、次的”意思。作為后綴所表達的貶斥、厭惡的感情色彩比“頭”尾還要強烈，如：老大伯頭子對丈夫的兄長極不滿意的稱呼、男人頭子/女人頭子這類人的作為背離了他們的身份、繩頭子、饅頭子、飯頭子。

3.“種、貨、鬼”三個詞綴放在形容詞后面變?yōu)槊~，一般用于罵詈語中。如：

蒲種/笨種愚笨的人、狠種狠毒的人、默種默不作聲的人、邪種性格不隨和的人、犟種認死理的人、憨種、雜種、賊種；

老貨、騷貨、浪貨、賤貨、憨貨、瞎貨、孬貨、下才貨；

死鬼、酒鬼、短命鬼、吸血鬼、小氣鬼。

二、動詞

（一）前綴

郯城方言中動詞前綴很少，有“圪”作前綴，只用于少數(shù)幾個動詞。如：圪趟單腳跳動、圪撈攪拌、圪楞扭動身體、圪吱打激靈、圪肢用手撓人使人發(fā)笑、圪歪使人感到害怕。

（二）動詞常見的后綴有“婁、不、哧、悠、頭、騰”等，這類詞沒有固定的調(diào)類和音值，多讀為輕聲，其附加意義也有很大的不同。

1.“婁”

“婁”在郯城方言中附在動詞后是一個分布范圍很廣的詞綴。它雖然是一個非自由語素，但在構(gòu)詞方式上所起的作用有所不同，按照表情和表義作用可以分為三類：

（1）“婁”附在動詞后本身不表實在意義，和詞根構(gòu)成一個新詞，若沒有它，則前面的詞根一般不單用，也不表示具體的含義，單用可能失去要表達的意義，這類詞本字一般寫不出來。如：迷婁比劃，比較、咪婁用嘴吮吸、嘎婁大聲的訴說，表示不滿、嗝婁打嗝。單說“迷、咪、嘎、嗝”不能表達確切的含義。還有馬婁四下張望、胡婁把東西聚集在一起、忽婁攪動水的動作。

（2）“婁”有“隨意、粗率”義，一般表不滿的情緒。這類詞前面通常加“亂”字來強調(diào)不滿的感情。如：擺婁無規(guī)則的擺放、畫婁亂畫、扒婁扒動、摸婁隨意的撫摸、戳婁隨意的戳、挖婁不認真的挖、提婁隨意的提起、捱婁無故的拖延。

（3）還有一部分“婁”尾詞表示的意義較為具體，一般不表示輕率的、隨意的色彩，有的是由其它詞語語音弱化而來。如：

抖婁（抖落）抖動、數(shù)婁（數(shù)落）批評，勸慰、耷婁（耷拉）向下垂、鞠婁晃動身體、改婁改變原有的味、護婁占有，不讓別人染指、呲婁風(fēng)吹。

2.“不”

這個詞綴和北京話的“巴”詞綴比較接近，是由于“巴”元音弱化后演變而來的?！安弧睒?gòu)成的詞要比“婁”詞綴少的多，一般附著在表示簡單動作的單音節(jié)自主動詞前面，常重疊使用或后面加上數(shù)量短語，表達一種連續(xù)的、隨意的動作，相當于普通話中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中間加“一”“V一V”“V一下”。如：

撕不/撕不撕不撕一撕 洗不/洗不洗不洗一洗 擇不/擇不擇不擇一擇 捏不/捏不捏不捏一捏 砍不/砍不砍不砍一砍 打不/打不打不打一打 炒不/炒不炒不炒一炒 剁不/剁不剁不剁一剁 捆不/捆不捆不捆一捆 翻不一下/翻不翻不翻一翻 刮不兩下/刮不刮不刮一刮

3.“哧”

“V哧”一般不能重疊，后面常跟“什么的”，表示對動作行為的極大不滿、厭惡。其表達的情緒要比“V婁”強烈，含有制止的意思。如：

扒哧 吭哧 掰哧 爬哧 劃哧 挖哧 撓哧 刨哧 撩哧

扒哧：你～什么的，老實一會兒好不好！

吭哧：別～行不行，讓俺清靜一下吧。

挖哧：好好的地，你亂～什么的！

4.“悠”“V悠”類的詞語一般要重疊，具有動作持續(xù)時間長，不間斷的意義。如：

晃悠：這陣子她老是在街上～來～去。

團悠：你把這塊面再～～，好叫它實落實落。

轉(zhuǎn)悠：你出去～～吧，別光呆家里。

逛悠：我昨天在城里～了一整天。

5.“頭”或“兜”

它和名詞后綴“頭”不同，“V頭”多表示輕松、隨意的動作，對詞根V所表示的動作有減輕的作用，也可以重疊。這個詞綴和很多方言中“達”用法相似，可能是“達”在郯城方言中由于輕讀元音弱化造成的語音變體，也可讀作“兜”。如：

蹦頭 蹦頭蹦頭 溜頭 溜頭溜頭 甩頭 甩頭甩頭

敲頭 敲頭敲頭 呼頭 呼頭呼頭 晃頭 晃頭晃頭

抽頭 抽頭抽頭

這種用法和“有什么V頭”不是同一個結(jié)構(gòu)。

6.“騰”（或?qū)懽鳌暗恰保癡騰”常表示動作加強的氣勢。如：

踢騰浪費，不珍惜、刻騰虐待、折磨、翻登亂翻一氣、跳騰為個人利益而上竄下跳、搗騰從中作梗，破壞、鼓騰擺弄，活動關(guān)系。

踢騰：這年把家里叫你給～得家沒個家樣。

搗騰：明明順妥妥的事兒，他們給～來～去，也能黃了。

另外，常見的詞綴還有“個”（拉個，塞個）、“乎”（勻乎，摻乎，就乎）、“似”（鋪似，糊似）。

三、形容詞

（一）郯城方言形容詞前綴較為豐富，種類繁多，幾乎遍及所有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具有程度加強的意思。

“多”：多沉 多深 多高 多大 多胖

“精”：精短 精淺 精矮 精點兒 精瘦

這兩個前綴多附在狀態(tài)形容詞前，起強調(diào)作用。

“稀”：稀面 稀瞎 稀薄 稀甜

“透”：透面 透滑 透溜 透紅

“焦”：焦黃 焦干

“虛”：虛青 虛紫 虛綠 虛藍 虛尖

“活”：活苦 活磣 活澀

“苦”：苦辣 苦咸

“剔”：剔亮 剔圓

（二）形容詞的后綴形式有很多種，主要有“棱、不、乎，不拉唧，了吧唧，不唧唧，的哄”等。

1.“棱”

附在形容詞后表示“有點兒”的意味，形容詞通常是表示不如意的意思。如：斜棱有點兒斜、翹棱有點兒不平坦、皮棱食物受潮后發(fā)艮，不脆。

2.“不”

附在形容詞后表達不如意的、不滿的、厭惡的色彩，不能重疊，若想重疊，必須讀為“巴”，按AABB式重疊，起到強調(diào)的作用。如：

蔫不 蔫蔫巴巴 皺不 皺皺巴巴 緊不 緊緊巴巴

干不 干干巴巴 老不 老老巴巴 糊不 糊糊巴巴

3.“乎”

附在形容詞后表示“有點兒”的意思，多表示中性色彩，有時還可以有喜愛的、贊許的色彩。如：粘乎、熱乎、軟乎、濕乎、潮乎、溫乎。

4.“不拉唧”（“了吧唧”）

這類詞綴表示的意義和出現(xiàn)的語境基本一致，一般也附在表示不好的形容詞后，表達厭惡、輕視的意思。如：

傻不拉唧 腥不拉唧 暈不拉唧 狂不拉唧 笨不拉唧 濕不拉唧 臟不拉唧 黑不拉唧 酸不拉唧

試比較“濕乎”和“濕不拉唧”：

前兩天才下過雨，地里還怪濕乎，正好耪地。（喜愛的、贊許的）

將下完雨，地里濕不拉唧的，下不進地里去。（厭惡的）

5.“不唧唧”

這個詞綴一般表示“有點兒怎樣”的意思，稍微有點兒超過所希望、要求的限度，但還可以接受。如：

苦不唧唧 酸不唧唧 甜不唧唧 辣不唧唧 紫不唧唧 咸不唧唧 水不唧唧

試比較“酸不唧唧”和“酸不拉唧”：

糖葫蘆酸不唧唧的（可以接受），還帶點兒甜味，俺還能吃幾個，那山楂酸不拉唧的（厭惡的、不能接受）俺一口也不能吃。

6.“得哄”

附在形容詞后起到強調(diào)、增勢的作用，是“非常怎樣”的意思。此處的形容詞多表示人的感受、心理狀態(tài)，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得慌”。如：

累得哄 氣得哄 悶得哄 熱得哄 急得哄 暈得哄

（三）形容詞還有一部分中綴，如“不拉（不爛）”一般放在偏正式形容詞中間，表示不滿、厭煩的感情色彩。如：

挺不拉濕 稀不拉軟 苦不拉咸 煞不拉白 黢不拉黑 現(xiàn)不拉眼 膠不爛粘 焦不爛干 瞎不爛腥 稀不爛面

“溜” 用作中綴，有程度加強的作用。

焦溜黃 虛溜尖 剔溜圓 透溜滑 稀溜薄 瞎溜稀 煞溜白 黢溜黑 膠溜粘

郯城方言受中原官話、膠遼官話、江淮官話的影響，帶有比較濃厚的地域特色，有較豐富的語言材料等待挖掘研究。

（本文為2010年山東省社科普及重點課題[課題編號：10—KPZC—19]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錢曾怡.濟南方言詞綴研究[J].濟南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19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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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吳繼章.河北方言詞綴發(fā)展演變的趨勢及語義在其中的作用[J].

語言研究，2005，（1）.

[4]周一民.北京口語語法[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8.

（顏峰 山東青島 山東科技大學(xué)文法學(xué)院 266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