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澧縣話的形容詞“V人”

摘 要：本文分別從語義特征、語法特征和語用特征三方面對澧縣話的形容詞“V人”進行了描寫和解釋，并對形容詞“V人”與詞組“V人”進行了多角度的比較分析。

關鍵詞：湖南澧縣話 形容詞“V人” 詞組“V人”

湖南澧縣位于湖南常德市北部，澧縣話屬于西南官話常澧片，筆者所記的是澧縣與湖北公安縣交界的北部地區方言，其調類調值如下：

陰平55 陽平13 上聲21 去聲33 入聲24

形容詞“V人”在澧縣話中比較常見，“V”表示單音節語素，“人”在語音形式上讀輕聲[#61518;#61611;n]。例如：

鬧人[nau33 #61518;#61611;n]：覺得外界聲音太吵。

暈人[xun55 #61518;#61611;n]：覺得頭暈目眩。

嗝人[k#61509;21 #61518;#61611;n]：吃得太快太急噎得不舒服。

一、形容詞“V人”語義特征

形容詞“V人”表示“外界刺激人體或人體的某一部分而引起不舒服的感覺。這種感覺大多是由自然界或客觀環境作用于人體而產生的”（羅昕如，2001）。即使外界刺激到只是身體的某一部分，“V人”結構中賓語一定是“人”。如“晃人”[xua#61518;33 #61518;#61611;n]指陽光或光線太強刺眼。刺激到的人體部位是眼睛，在澧縣話中說“晃人”不說“晃眼”。“V人”涉及說話人的自身感受限于不愉悅的方面，否則，在澧縣話中不能用這種結構來表達，如普通話中有“長勢喜人”“天氣十分可人”的說法，而在澧縣話中不這么說。

“V”是表示外界刺激人體某部分引起自身感覺不舒服的語素。能進入形容“V人”結構的語素“V”很有限，因此形容詞“V人”實際上是一個很小的封閉類。大多數語素“V”是不自由語素，不能單說，也不能夠受到程度副詞的修飾，如“嗝人”可以說“蠻嗝人”，不能說“蠻嗝”；少數“V”是自由語素，其中一類是表示心理活動的動詞，單獨可以受到程度副詞的修飾，而且“蠻V”和“蠻V人”意義相同，都表示不愉快的感受。如“煩人”能說“好煩”，也能說“好煩人”（“人”在這兒輕讀）；另一類“V”單說是形容詞，也能受程度副詞的修飾，但“蠻V”和“蠻V人”意義不相同，如“好丑”和“好丑人”意思不一樣。

“人”語音上輕讀，意義上也相應地有一定虛化。《現代漢語詞典》中“人”本義指“能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進行勞動的高等動物”，在口語中也可以指“你、我、他”，而在“V人”結構中“人”指受感者本身，雖然意義有泛化，但對本義仍有實承，在語義上還沒有完全虛化，呂叔湘先生認為“有不少語素差不多可以算是前綴和后綴，然而還是差點兒，只可以稱為類前綴和類后綴，……是因為它在語義上還沒有完全虛化，有時還以詞根的面貌出現。”所列舉的類后綴中包括了“人”。（呂叔湘，1979）這里結構中的“人”是類語綴，使“V人”結構具有描寫性。

二、形容詞“V人”語法特征

形容詞“V人”結構屬于一種“自感性述賓結構”，也可稱作“自感詞”（項夢冰，1997）；兩個組成成分之間結合緊密，不能自由擴展，一般不能插入其他成分。

“V人”語法特點同一般形容詞一樣（羅昕如，2001），能夠受程度副詞“蠻[man13]”“好[xau21]”“幾得[t#61694;i21t#61611;]”修飾，也能夠帶程度補語“得很”。如：蠻急人，好嗝人，幾得暈人；急人得很，脹人得很。有些形容詞“V人”后可以加“子”尾，但并不改變它的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只是人們的一種習慣，用來緩沖音節，如：煩人子，丑人子。

自感詞“V人”結構一般都可以轉化成“V得不舒服”句式。如：

鬧人→鬧得不舒服 暈人→暈得不舒服

但是“丑人”的意思在澧縣話中不能轉化成“丑得不舒服”，因為“丑人”中的“丑”是指人覺得出丑丟臉，因此，“丑得不舒服”不成立。

自感詞能夠充當謂語、定語。一般不能單獨成句，除非是在反復問句的回答中。如：“你覺得暈不暈人呢？暈人。”如果前面有程度副詞修飾或者后面有“子尾”，就可以進入感嘆句式。如：“好暈人子！”“好曬人！”“鬧人子！”。

三、形容詞“V人”的語用特征

（一）經濟性原則。從語言本身來看，語言是人們表達思想、交流信息的工具，作為語言的使用者來說，習慣追求經濟節約簡明的表達手法，用最少的語言材料，來達到最大的交際效果。類詞綴把“覺得V得不舒服”結構詞化，縮略成“V人”結構，渾然一體，反映了語用的經濟節省機制，以最少的語言符號表達了豐富的內容。如“曬人”表達了“覺得曬得不舒服”的意思。雖然傳遞的是相同的信息，但形式上“V人”更簡單明了。

（二）強調突出。“V人”結構強調的是不舒服的感覺。如“燈好亮，蠻晃人子！”強調的是刺眼的感覺。而在“覺得V得不舒服”結構中強調的是動詞“V”。如“燈好亮，晃得不舒服。”

四、形容詞“V人”與詞組“V人”的區別

有些詞組“V人”與形容詞“V人”在形式上完全一樣，如：“嚇人”既可以指“嚇唬別人”，也可以指“感到害怕”，但是，形容詞“V人”中的“人”輕讀[#61518;#61611;n]，詞組“V人”中的“人”重讀[#61518;#61611;n13]。“輕讀不輕讀，不僅是一種語音現象，跟詞性、語法結構、語義密切聯系著”（喬全生，1994）。為了表述上的清楚方便，暫時把它們分別寫成形容詞V1人1和詞組V2人2。試比較：

形容詞V1人1 [#61518;#61611;n] 詞組V2人2[#61518;#61611;n13]

a.嚇人 覺得害怕 嚇唬人

如：不要講鬼經噠，好嚇人子！ 如：你就專門來嚇人。

b.鬧人 覺得吵 吵鬧人，喧嘩

如：聲音大噠好鬧人子。 如：幾個小孩在堆堆兒好鬧人。

c.氣人 覺得氣憤 使人生氣

如：他太欺負人噠，好氣人！ 如：你就只會氣人，還會搞么的？

從比較就可以看出，人1與人2在語音形式上對立，有輕讀與重讀的區別；V1是語素，V2是動詞的一般用法（如例子a\\b中的V2）或動詞的使動用法（如例c中的V2），并且形容詞“V人”的著眼點是在于說話人的自身感受，限于不愉悅的方面。形容詞“V人”與詞組“V人”不僅在語音形式上不同，而且語法結構、語義都不相同。

語音 語法結構 語義

形容詞“V人” V #61518;#61611;n 動賓式復合詞 感覺V得不舒服

詞 組“V人” V #61518;#61611;n13 動賓式詞組 V或者使…V

此外，形容詞“V人”結構結合緊密，一般不能自由擴展；而詞組“V人”結構結合并不緊密，可以自由擴展。如：“我只嚇得倒膽子小的人”“那個事氣死人噠”。

下面再列舉澧縣話中“V人”結構形容詞，寫不出本字的寫同音字代替，找不到同音字代替的，用方框代替。

巴人 [pa55#61518;#61611;n]：粘乎乎的感覺

逼人 [pi24#61518;#61611;n]：鞋小腳大，穿著覺得腳痛

繃人 [p#61551;#61518;55#61518;#61611;n]：皮膚繃緊的感覺

磨人 [mo13#61518;#61611;n]：有事情心里放不下，擱在心里難受

悶人 [m#61611;n33#61518;#61611;n]：老呆在家里心里無聊

煩人 [fan13#61518;#61611;n]：令人氣惱，煩悶

□人 [tei24#61518;#61611;n]：顛簸得厲害不舒服

□人 [t#61633;in21#61518;#61611;n]：躺或踩在硬物上感覺疼痛

□人 [nai21#61518;#61611;n]：鹽水或洗衣粉對傷口刺激造成的疼痛

溜人 [ni#61611;u55#61518;#61611;n]：癢得讓人直發笑

夾人 [ka24#61518;#61611;n]：外物夾住身體覺得疼痛

咯人 [k#61509;55#61518;#61611;n]：水冰冷

壓人 [#61518;a24#61518;#61611;n]：外物壓住身體覺得太重

慪人 [#61518;#61611;u33#61518;#61611;n]：心里難受，生氣

蠚人 [xo24#61518;#61611;n]：穿毛衣或毛毛蟲癢或痛得不舒服

劃人 [xua55#61518;#61611;n]: 鋒利，容易劃破身體。

晃人 [xua#61518;33#61518;#61611;n]：光線或陽光太強，刺眼

急人 [t#61694;i24#61518;#61611;n]：令人著急。

□人 [t#61694;y55#61518;#61611;n]：多刺，容易刺傷身體

□人 [#61694;i33#61518;#61611;n]：火太大，烤得難受

墜人 [tsui33#61518;#61611;n]：身體痛得不舒服，像往下墜

醉人 [tsui33#61518;#61611;n]：感覺有點醉意

脹人 [tsa#61518;33#61518;#61611;n]：吃得太多，胃不舒服

赤人 [ts#61633;#61583;13#61518;#61611;n]：臥具或衣服太冰涼，容易著涼

躁人 [ts#61633;au13#61518;#61611;n]：心里氣躁，擔憂

丑人 [ts#61633;#61611;u21#61518;#61611;n]：覺得丟臉出丑

嗆人 [ts#61633;a#61518;21#61518;#61611;n]：空氣多灰塵或多煙，使人呼吸不舒服

蔥人 [ts#61633;o#61518;55#61518;#61611;n]：氣味刺鼻

澀人 [s#61509;24#61518;#61611;n]：食物苦澀

曬人 [sai33#61518;#61611;n]：太陽太大，毒辣

燒人 [sau55#61518;#61611;n]：心口、手心、腳心感覺太熱，不舒服

□人 [sa#61518;55#61518;#61611;n]：菜太油膩

傷人 [sa#61518;55#61518;#61611;n]：說話尖酸，刻薄

□人 [o24#61518;#61611;n]：水太燙

□人 [au33#61518;#61611;n]：天冷腳凍得難受

參考文獻：

[1]羅昕如.湖南方言與地域文化研究[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出版

社，2001.

[2]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3]喬全生.洪洞話輕聲的語法語義作用[J].語言研究，1994，（4）.

[4]項夢冰.連城客家話語法研究[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7.

（譚四華 長沙 湖南對外經濟貿易職業學院 41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