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話語分析的新方法:基于語料庫方法的積極認知分析

摘 要：“基于語料庫方法的積極認知分析”以語料庫技術為主要方法、以認知語言學為核心，整合積極話語分析，認為媒體話語中隱喻和轉喻的選擇受制于隱喻和轉喻的話語性、認知性、社會文化性，隱喻和轉喻的使用目的在于解釋、說服、移情。該分析框架包括以下步驟：語料庫檢索、隱喻和轉喻識別、隱喻和轉喻分析、隱喻和轉喻解釋。

關鍵詞：隱喻 轉喻 積極認知分析

一、引言

中國《環球》雜志聯合埃及《十月》雜志、印度《喧囂》雜志、俄羅斯生意人報業集團共同進行了“2009環球十大新聞”的評選，其中“甲型H1N1流感肆虐全球”“全球應對氣候變化任重道遠”分列榜首和第五名。中國國家語言資源監測與研究中心等單位聯合發布的“2009年度中國主流媒體十大流行語”以及美國全球語言監測機構（Global Language Monitor）發布的“2009英語流行詞語”中，“甲流”和“氣候變化”、H1N1、climate change、swine flu位居前列。這兩大威脅民生、事關穩定的事件得到了中西媒體的廣泛關注，形成了諸如“危機傳播”“科技傳播”之類的“健康衛生傳播”“氣候變化傳播”。

對這幾類傳播中產生的媒體話語進行分析不僅能揭示當代英漢話語的特點，而且有利于加強中西媒體話語的交流。媒體話語分析屬于跨學科研究，需要語言學和新聞傳播學的共同支撐。本文先簡要回顧國外媒體話語分析的研究成果及趨勢，然后以語料庫技術為主要方法、以認知語言學為核心，整合積極話語分析，提出適用于媒體話語分析的“基于語料庫方法的積極認知分析”框架。

二、話語分析與媒體話語分析：簡要回顧

話語分析主要有三大流派：英美學派、福柯學派、批評話語學派，分別關注語言和語言使用、語言使用中的社會實踐、社會活動中的語言使用（黃國文，2007）。近年來，又涌現了多模態話語分析、基于語料庫的話語分析、多元文化話語分析等新興學派，話語分析形成了多學科研究的態勢。同時，話語分析也成為國內外新聞傳播學領域內的重要研究派別。媒體（傳播、新聞）話語研究圍繞語言符號學和文化符號學兩個理論向度（丁和根，2004），從內容分析、結構分析、體裁分析、批評話語分析等多個角度，分別指向新聞話語的語言文本層面和社會文化層面。

近年來，國外媒體話語分析的趨勢顯現如下特點：

第一，日益重視實證性研究，尤其語料庫技術在媒體話語分析中的作用。

第二，日益關注隱喻的作用，如健康衛生傳播中的隱喻問題，包括手足口病報道（Nerlich et al.，2002）、SARS報道（Wallis Nerlich，2005）、禽流感報道（Koteyo et al.，2008）等。這些研究忽略了其它認知機制（如轉喻）在意義建構中的作用。

第三，廣泛使用批評話語分析，如Machin Leeuwen（2007）等。然而，這種過于批評與解構的方法不利于以積極的態度應對各種社會問題，而近年來Martin（2004）的積極話語分析（positive discourse analysis）則期望通過話語分析提倡創建和諧社會。

三、基于語料庫方法的積極認知分析：理論基礎

“隱喻是人們思考和談論世界的重要方式”（Lakoff Johnson，2003），同時，“用轉喻來說話和思維是人類日常經驗的重要部分”（Gibbs，1999：61）。因此，我們可以把媒體話語中的隱喻和轉喻作為研究的出發點，利用語料庫技術方法，以積極話語分析和新聞框架理論為基礎，揭示隱喻和轉喻在媒體話語意義建構中的作用。

（一）語料庫語言學與隱喻、轉喻的話語性

隱喻和轉喻是從話語復雜系統的動態過程中涌現出來的，因此隱喻和轉喻研究首先要描述真實語言使用中的隱喻及轉喻，即語言隱喻和轉喻（linguistic metaphor and metonymy）。這種隱喻、轉喻的話語性特征符合語料庫語言學的基本思想。語料庫語言學是以描述為導向的語言學，認為語言研究要遵循“自下而上”的原則，語言抽象之前必須要對語言事實做出正確的、詳盡的描述。“語料庫研究使用語言統計的分析技術，不依賴于絕對的邏輯規則，將重點放在大量的真實語料上，而不是僅僅依靠零星的例證”（王立非，2007：5）。例如，語料庫技術的索引功能為隱喻和轉喻的識別提供微觀語境，頻率功能可幫助揭示隱喻和轉喻的規約性（conventionality），搭配功能可幫助發現詞語的本義和比喻義在使用上的差異。

（二）認知語言學與隱喻、轉喻的認知性

認知語言學認為，隱喻和轉喻是認知的或概念的，強調隱喻和轉喻的體驗性，即隱喻和轉喻來自于普遍的個人經驗。概念隱喻（conceptual metaphor）是以一種認知域（源域）的經驗去理解另一種認知域（目的域）的認知機制（Lakoff Johnson，2003）。概念轉喻（conceptual metonymy）“是心理可及機制”（Evans Green，2006：315），即一個概念實體（載體）向同一認知模式內的另一概念實體（目標）提供心理可及”（Radden Kovecses，1999：39）。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在意義建構過程中起到了語用推理的作用，即能激活知識塊之間先前存在的隱含聯系，包括相似性和鄰近性關系。

（三）積極話語分析與隱喻、轉喻的社會文化性

隱喻和轉喻的使用有其社會文化根源，即反映了話語背后的語言使用者的思想意識，指源自社會實踐的“社團成員共享的社會表征和信仰系統”（van Dijk，1998：8）。同時，使用隱喻和轉喻是為了表達情感。積極話語分析為認識隱喻、轉喻的社會文化性提供了新視角。J.R.Martin在1999年伯明翰批評話語分析國際研討會上則提出了“積極話語分析”（簡稱PDA）。PDA以西方馬克思主義為哲學基礎，以“語言是社會基礎而不是上層建筑”為基本假設，以評價理論為主要理論基礎，分析社會沖突、外交、談判、會議和咨詢等話語，既研究權力因素和意識形態對話語的影響，更注重剖析話語中的社團精神，即“和解”（reconciliation）、“一致”（ alignment）、“移情”（empathy）。

四、基于語料庫方法的積極認知分析：主要觀點及分析步驟

隱喻和轉喻是植根于社會文化中的話語方式和認知機制，且認知是話語與社會之間的介質（如圖1所示），以此為基礎形成了基于語料庫方法的積極認知分析（Corpus Approaches to Positive Cognitive Analysis簡稱CAPCA）。CAPCA認為（如圖2所示），媒體話語中隱喻和轉喻的選擇受到下列因素的制約：隱喻和轉喻的選擇受制于隱喻和轉喻的話語性、認知性、社會文化性，隱喻和轉喻的使用目的在于解釋（向公眾提供信息）、說服（改變公眾的態度）、移情（促使公眾對組織采取理解和支持的行為）。積極認知分析方法的操作步驟如圖3所示：

圖1：CACPA的理論基礎

圖2：CACPA的主要觀點

隱喻和轉喻辨別—分析—解釋

語料收集—語料庫檢索— —二者關系

新聞框架 辨別—分析—解釋

圖3：CACPA的操作步驟

（一）語料庫檢索

語料庫技術至今還無法直接檢索出表達隱喻和轉喻的詞語，只能先檢索再辨別詞語是否表達比喻意義。在使用語料庫分析軟件如WordSmith研究隱喻和轉喻時，依據“是否有設定的檢索詞”“是否有預定的概念隱喻或概念轉喻”，可以分為四種情況，如表1所示：

表1：語料庫檢索依據

是否有預定的概念隱喻或概念轉喻是否有設定的檢索詞

1無無

2無有——自設詞語

3有有——載體詞語

4有有——目標詞語

第一，研究時無預定的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也無設定的檢索詞。研究者可利用WordSmith的詞表功能和主題詞功能，得到語料庫中詞匯使用頻率列表和主題詞列表（頻率顯著高于或低于參照語料庫中對應詞的頻率的那些詞匯）。根據研究目的，將這兩個詞表中的部分詞匯作為研究對象，辨別它們是否表達比喻意義。

第二，研究時無預定的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但有設定的檢索詞。例如，要研究up表達隱喻意義或head表達轉喻意義的情況，便在指定語料庫里檢索up或head，獲得索引行后再去辨別up或head是否表達比喻意義。

若有預定的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研究者參照先前研究成果或通過閱讀少量語料樣本，確定與所研究話語密切相關的概念隱喻（源域、目的域）和概念轉喻（載體、目標）。

第三，研究時有預定的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有設定的檢索詞，檢索詞為載體詞語，即概念隱喻的源域里的詞語、與概念轉喻的載體相關的詞語。根據先前經驗、同義詞詞典、詞匯分類詞典等列出上述兩類詞語。

第四，研究時有預定的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有設定的檢索詞，檢索詞為目標詞語，即概念隱喻的目的域里的詞語、與概念轉喻的目標相關的詞語。

除了檢索功能外，還要充分利用語料庫技術的頻率功能和搭配功能。首先，頻率功能可幫助揭示隱喻和轉喻的規約性（conventionality），即研究某類話語中的隱喻和轉喻頻率、研究詞語的本義和比喻義的頻率差異等。其次，搭配功能可幫助發現詞語的本義和比喻義在使用上的差異，通過考察二者的語義搭配（collocation）和語法搭配（collogation），發現二者的語義韻（semantic prosody，即態度意義和語用意義）、語義偏好（semantic preference，即共現詞的語義限制）、共現詞的語法屬性等（Sinclair 2004：141）。

（二）隱喻和轉喻識別

語料庫檢索完成后進行識別隱喻和轉喻，即人工辨別檢索詞在當前語境中是否表達比喻意義。盡管隱喻和轉喻的識別或多或少依賴研究者的常識性直覺，但研究者可依賴宏觀語境、微觀語境、隱喻和轉喻標準等盡量實現隱喻辨別的準確性。宏觀語境指話語的主題意義，微觀語境指檢索詞所在的索引行，而隱喻和轉喻標準至今無法統一。

本文以近年較有影響的Pragglejaz Group（2007）的隱喻識別過程和Charteris-Black（2004：21）的隱喻標準為基礎，設計了隱喻和轉喻識別過程（metaphor and metonymy identification procedure，MMIP）。

1.閱讀語料樣本獲得其宏觀語境意義。

2.根據索引行信息確定檢索詞的當前語境意義。

3.利用詞典考察檢索詞在其他語境中是否有比當前語境意義更基本的意義，基本意義指更具體的意義（能容易成像、五官能感覺到的意義）、與身體動作相關的意義、已存在很久的意義。基本意義不一定是頻率最高的意義。

4.考察檢索詞從基本意義到當前語境意義的變化是否經歷了具體化（用在其它語境下指稱具體事物的詞語指稱抽象事物）、擬人化（用在其他語境下指稱有生命事物的詞語指稱無生命事物）、非擬人化（用在其他語境下指稱無生命事物的詞語指稱有生命事物）。如果是，檢索詞則為比喻性語言。

5.若檢索詞的基本意義和語境意義的指稱對象是相似性關系，而且分屬兩個語義場（認知域），目的是為了實現類比推理（imagistic reasoning），檢索詞則為語言隱喻。

6.若檢索詞的基本意義和語境意義的指稱對象是鄰近性關系，而且同屬一個語義場（認知域），目的是為了實現指稱轉移（referential shift），檢索詞則為語言轉喻。

（三）隱喻和轉喻分析

認知語言學認為，儲存在人腦中的知識塊是互相聯系的，這些互相聯系的知識塊是基于人們的經驗，并且與語言的使用密切相關。隱喻和轉喻分析就是要發現語言隱喻之間、語言轉喻之間的聯系，尤其是規約性聯系。這種分析的結果就是系統隱喻和系統轉喻（systematic metaphor and metonymy）、隱喻和轉喻腳本（metaphor scenario and metonymy scenario）。值得注意的是，研究時若有預定的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不適用這個步驟。

1.析出系統隱喻和轉喻。將語言隱喻和語言轉喻的載體進行語義分類并命名，例如將see，look at，recognize，view等歸為一類，并將此類命名為vision，seeing。在同一語義類的語言隱喻形成隱喻組（metaphor group），在同一語義類的語言轉喻形成轉喻組（metonymy group）。然后，辨認每個群的主題（topic）或目標（target），即被隱喻化或轉喻化的概念。有時目標是顯性的，即在話語中被明確提及。有時目標是隱含的，需要從話語中推理得出。最后，在識別載體和目標的基礎上，就可抽象出每個組的系統隱喻（如understanding is seeing）和系統轉喻（如author for work）。由此可見，不同與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系統隱喻和系統轉喻是從真實自然話語中涌現出來的。

2.析出隱喻和轉喻腳本。在析出多個系統隱喻、系統轉喻后，考察它們的載體之間的關系。例如，若載體分別是LOVE、MARRIAGE、FAMILY，那么就存在時間順序關系，從而形成了一種小型敘事（mininarrative）。這種以系統隱喻和系統轉喻的載體關系為基礎的抽象結構稱為隱喻腳本和轉喻腳本，包括參與者（角色）、故事情節、人們做出的規約性評價等。

（四）隱喻和轉喻解釋

隱喻和轉喻解釋過程主要指說明選擇隱喻、轉喻的根源，以及揭示隱喻和轉喻的作用。首先，從系統隱喻、系統轉喻以及隱喻腳本、轉喻腳本中發現其社會文化根源。隱喻和轉喻的使用不是任意的，隱喻和轉喻的選擇不僅受制于話語性、認知性（體驗性，即來自于普遍的個人經驗），而且受制于其社會文化依附性（sociocultural situatedness）（即同時源自身體與語境的相互作用）。例如，Musolff（2006）在研究英德兩國關于歐盟的公共辯論話語時，發現其中使用的LOVE-MARRIAGE-FAMILY隱喻反映了兩國的文化偏向：團結一致、男性主導、家庭成員的權利與義務等。

其次，基于積極話語分析揭示使用系統隱喻、系統轉喻以及隱喻腳本、轉喻腳本的作用——解釋、說服、移情。隱喻和轉喻建構不總是自動的無意識的行為，而是有意的策略性的交際行為。第一，隱喻和轉喻常用于澄清復雜的概念，尤其在大眾媒體中將專業知識轉化成大眾可理解的知識，在大眾和專家之間起到了橋梁的作用。例如，Camus（2008）指出，隱喻是普及醫學知識的重要工具。第二，語言的作用不僅在于傳遞命題信息，也隱含了思想意識信息。隱喻和轉喻起到了說服的作用，即說服大眾接受其觀點或改變大眾的態度。例如，美國總統布什在演講中使用隱喻目的就在于說服大眾接受針對伊拉克的防范性戰爭（Charteris-Black 2004）。第三，在解釋和說服后，交際者還利用隱喻和轉喻實現移情功能，即促使大眾采取理解和支持的行為，以實現社團的一致、和諧。

五、結語

“基于語料庫方法的積極認知分析”框架是順應跨學科研究趨勢的結果，涵蓋了語言學諸多學科，既有定量分析也有定性分析。運用該分析框架進行媒體話語分析，研究結果可以為政府決策者和媒體工作提供建議。一方面，使得媒體上各類話語，諸如健康衛生話語和氣候變化話語等，更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改進與民眾進行的“風險溝通”，傳遞積極的態度面對威脅民生的事件，進而促進國內穩定和發展。另一方面，通過對比研究有利于找出中英媒體話語的異同，提高改善對外宣傳，以期改變西方媒體話語霸權的局面，同時促進中西方交流與溝通，在國際上爭取輿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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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亞 北京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商務英語與跨文化研究中心/英語學院 100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