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考察單句中“什么”位于“都”前作主語和位于其后作賓語的不對稱現象。句法上,描寫與“都”共現時,“什么”表任指、虛指和疑問三種用法的分布;語義上,分析“什么”和“都”的語義特征的制約關系,探討三種用法產生的原因;語用上,運用焦點理論進一步解釋這一不對稱現象。
關鍵詞:什么 都 主賓不對稱 語義制約 焦點
一、引言
(一)本文的研究對象
“什么”是漢語中常見的疑問代詞,主要用來表詢問,但也有一些特殊的用法,可表任指、虛指、列舉、否定等用法。例如[1]:
(1)四處什么也看不見。(老舍《駱駝祥子》)
(2)上海沒有一個字的路,大概是通什么路或是什么通路吧。(相聲集)
(3)什么故意的繃大價,什么中途倒車,什么死等好座兒,他都沒學會。(老舍《駱駝祥子》)
(4)什么新車舊車的!只要車分二小就好。(老舍《駱駝祥子》)
“都”是漢語中使用頻率非常高的副詞,表示總括。呂叔湘(1980)指出了“除問話以外,所總括的對象必須放在‘都’前。”前指時,“都”所總括的對象可以用來表示任指的疑問指代詞。而問句中,總括的對象(疑問代詞)放在“都”后。
這就出現了一種有趣的現象:當“什么”位于“都”前時,“什么”表示任指;當“什么”位于“都”后,“什么”則不表任指,而表疑問或虛指。例如:
(5)這孩子什么都不怕。(“什么”表任指)
(6)這孩子都不怕什么。(“什么”表虛指)
(7)這孩子都不怕什么?(“什么”表疑問)
這種由位置的不同造成語義不同的現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與“都”又有怎樣的關系呢?本文將對這些問題進行解答。
本文對研究對象做了嚴格的限制,只考察“什么”與“都”共現于單句時,“什么”位于“都”前作句子主語和位于其后作句子賓語兩種情況。本文的研究將對我們認識“什么”的非疑問用法的語義表達特征及“都”的語法意義以及與此相關的一些句法語義問題有一定的理論意義。
(二)“什么”和“都”共現情況的研究綜述
“什么”和“都”,一個是常用的疑問代詞,一個是活躍的副詞。前人對兩者都有過詳盡的描寫和深入的研究,而這些研究絕大多數是對兩者分別進行考察,有些研究會在論述其中一個時稍有涉及另一個,但專門研究“什么”與“都”的文章并不多。下面將對以往相關研究作簡單的梳理,使讀者對本文的研究對象有全面的了解。
前人研究“什么”的非疑問時,多數是從共時角度進行描寫或探討該用法與疑問用法之間的關系。丁聲樹(1961)、呂叔湘(1980)、朱德熙(1982)、邵敬敏(1989)等學者都對此有所論述。對“什么”與“都”共現的研究也僅限于“什么”表任指時的情況。邵敬敏(1989)在論述“什么”的“全指性”(任指)時提出“什么”后邊,謂語動詞之前必須有副詞“都/也”相照應。他認為“都”表示總括,語義上強調無一例外,適宜于肯定語氣。但由于這些學者主要研究的是“什么”的用法,對為何“什么”表任指必須與“都”類詞共現并未做過多解釋。
不同于研究“什么”的學者,只描寫兩者在表任指這一用法時的共現情況,研究“都”的用法的學者,對“什么”與“都”的關系研究要更深入些。他們的研究往往是探討疑問代詞與“都”的關系。在《現代漢語八百詞》中,我們可以看到呂叔湘先生實際上已經指出了“都”與“疑問代詞”的兩種語序關系:在非問句中,表示任指的疑問指代詞位于“都”前;在問句中,表疑問的疑問代詞放在“都”后。這兩種情況他只是作為義項提出,并沒有明確概括。而最早明確指出“疑問代詞”(包括“什么”)與“都”共現時用法分布不同的是馬真(1983),她指出“都/全”位于疑問代詞前后時,“疑問代詞”的用法呈現互補分布:如果“都/全”總括的是疑問代詞,那么,當疑問代詞表示疑問或虛指時,一定在“都/全”之后;當疑問代詞表示任指時,一定在“都/全”之前。這一觀點十分有見地,是本文研究的基礎。馬真先生也指明了這一互補的前提是“都/全”總括的是疑問代詞,但如果“都/全”總括的不是疑問代詞,但疑問代詞又表示虛指義,如“他們都不愿說什么。”這時,互補分布是否仍成立,在文中作者并未說明,更沒有解釋其內在原因。本文將對這類句子進行深入研究并用相關理論進行解釋。
由此可見,以上兩個角度的研究,或是側重“什么”或是側重“都”,因此對“什么”與“都”共現時的主賓不對稱現象的描寫還不夠全面,理論的解釋也尚不充分。本文將同時把握這兩者,從語義和語用的角度分別進行分析,并嘗試運用新的理論對這種現象作出解釋。
二、與“都”共現時,“什么”在不同句法位置的語義考察
(一)“什么”三種用法的語義概括
《現代漢語八百詞》把“什么”之類都稱為“不定指”指代詞,可以“指示或代替不肯定的事物”,也可“表示任指”等情形。我們可以假設“什么”所指代的對象是集合S { X1、X2、X3、X4…… },這一集合是存在于說話人心里的預設,不一定在實際話語中表現出來。S中元素的具體數目要靠語境來決定,但其離散性是一定的,也就是說,這個集合中的元素應是有界的,而非無界的。在表任指用法時,“什么”指代S中的任何一個元素,表示集合中的所有元素都無一例外;在表示虛指時,“什么”指代S中的某一元素或某些元素,表示不知道、說不出或者根本無須說出的事物;表示疑問時,“什么”指代S中的某一或某些元素,表示說話人自己不知道的而想要聽話人回答的事物。在句子中,“什么”的各種用法是如何選擇的,下文將分別進行論述。
(二)“什么”位于“都”前作主語
1.表任指的“什么”與“都”的語義關系
(8)什么都是運數:(國家的興亡,個人的昌敗,都由命運管著,無法抵抗。)(老舍《火葬》)
(9)(真有趣,)什么都不一樣。(鄧友梅《別了,瀨戶內海!》)
(10)(五味俱全,)什么都有。(汪曾祺《跑警報》)
(11)(我對楊重說,)“什么都不明白。”(王朔《一點正經沒有》)
(12)(他張開眼睛,)什么都瞧不見。(錢鐘書《上帝的夢》)
(13)無論什么,都不能抑制摧殘他。(冰心《“無限之生”的界線》)
這些句子中,“什么”全部位于“都”的前面,且句子都為陳述句。根據呂叔湘(1980)的觀點,這些句子中“都”所總括的對象是疑問代詞“什么”。蘭賓漢(1988)認為“都”要求“總括全體”,前面被總括的事物一般情況下總是復數事物所以在這些句子中“什么”指代的對象應是復數概念。實際上,“都”在“總括”事物共性之前,隱含著一個“逐一看待”該復數事物的動態過程(董為光,2003)。照此看法,在這里“都”對S中的每一個元素都分別進行了選擇,要求集合中任何一個元素都符合謂語描述的事件或狀態。即在“都”的作用下,X1、X2、X3……分別與謂語進行組合,并不是作為集合S整體與謂語進行組合的。這樣,必然要求“什么”指代的是集合S中的任意元素,而作為一個不定代詞,“什么”可以指代任一事物,因而,“什么”就很自然地受到“都”的約束。在與“都”的雙向選擇作用下,“什么”產生了任指義。
例(8)~(12)中,“什么”的任指義產生,從語境看,只與“都”的語義制約作用有關。但例(13)中,句首的“無論”對其后“什么”的指代對象也進行了選擇,“無論”表示的是無條件性,即對預設集合S中的任意一個元素的選擇都不會影響結果。因此,同“都”類似,“無論”的語義也促使“什么”表示任指。邵敬敏(1989)指出“無論”和“都”的同現,從信息論角度看,其中一個是羨余的,但從交際角度看則起到了強調、加重語氣的修辭作用。但“無論”不能單獨制約“什么”的指代對象,其后必須有其他連詞相關聯,而“都”卻可以獨立對“什么”的指代對象進行限制。
2.表任指的“什么”對“都”的依賴程度
由上文分析可知,“什么”的任指義的產生與“都”密切相關。為了進一步了解“都”在其中的作用,我們將去掉“都”來考察句子的變化。如果句子中“什么”的任指義消失,則證明在“什么都……”結構中,“都”是“什么”任指義產生的決定性條件。
去掉“都”后,上述句子的變化可以分為兩類:
第一類:去掉“都”后,句子語法上不成立。例如:
(10')*五味俱全,什么有。
第二類:符合語法,但語義改變,任指性消失。這類句子往往加疑問語調或非是非問的疑問詞就變成特殊疑問句,而且這類疑問句出現是有語境限制的,往往是追加句。例如:
(8')什么是運數:→(甲:一切都是運數。)乙:什么是運數?
(9')什么不一樣。→(甲:這兩件事情不一樣。)乙:什么不一樣?
(11')什么不明白。→(甲:我有些地方不明白。)乙:什么不明白?
(12')什么瞧不見。→(甲:太遠了,我瞧不見。)乙:什么瞧不見?
(13')無論什么,不能抑制摧殘他 。
除例(13)外,其他句子都可以在語境中表示追加的疑問句,但例(13'),由于“無論”表示周遍性,表示肯定的語氣,一般不用于疑問句。
由此,我們得出在“什么都……”結構中,“都”是“什么”任指義產生的決定因素。
(三)“什么”位于“都”后作賓語
“什么”位于“都”后作賓語時,主要有兩種用法:一表疑問,一表虛指。
1.表疑問的“什么”與“都”的語義關系
疑問用法是“什么”的基本用法,具有疑問和指代功能。例如[2]:
(14)你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15)人無聊時都干什么?
(16)他們都說了什么?
(17)你都對他干了些什么?
(18)你都罵了什么?
(19)您都關心一些什么呢?
例(14)~(15)中,“都”前存在表示語義上有復數義的詞語“每天”“人”“他們”,其后有表疑問的“什么”。前文已經說了“都”表總括時需要指代對象含有復數意義,不考慮與“都”的位置關系。這三句分別代表了“都”的三種語義指向對象:a.普通的復數義名詞或代詞,如“人”“他們”;b.每NP,如“每天”;c.表疑問的疑問代詞,如“什么”。例(14)~(16)每句都含有兩個可能的語義指向,且其中一個都為疑問代詞“什么”。多數學者(呂叔湘,1980;馬真,1983)都認為疑問詞“什么”應是這類句中“都”的語義指向對象。董秀芳(2002)認為指向疑問代詞是一般人看到這個句子時都會想到的意思。她認為疑問詞比一般的復數意義的名詞性成分會優先成為“都”的指向目標。
例(17)~(19)中,只有“什么”可以成為“都”的語義指向對象,其它成分不具備復數含義,“都”的語義指向對象只能是位于其后的疑問代詞“什么”。
2.表疑問的“什么”與“都”的依賴程度
這類句子去掉“都”后,如下:
(14')你每天在干些什么?
(15')人無聊時干什么?
(16')他們說了什么?
(17')你對他干了些什么?
(18')你罵了什么?
(19')您關心一些什么呢?
可以發現改后的句子,符合句法,仍表示疑問,但句子有兩點細微的變化。第一,有“都”時,問話人心里預設的“什么”是復數義的,盡管回答人給出的答案也許只有一項內容。但去掉“都”后,除了含有“些”的句子(14')(17')(19'),其他句子中問話人的心中是沒有這個復數概念的預設的。這是與“都”的表總括義有關的。第二,改后句子的語氣削弱了,因為“都”還可以表示一種強調的語氣。徐以中、楊亦鳴(2005)指出,在現實中的句子“都”往往同時具有兩種作用,既有主觀性也有客觀性。我們認為,在此類與“什么”共現的疑問句中,“都”表總括的客觀義大于表語氣的主觀義。
據此,我們發現,在“都……什么”結構中,“都”對“什么”的表疑問用法限制較少,反過來說,“什么”表疑問的用法具有一定的獨立性。“都”在該結構中,只是稍稍限制了“什么”的指代范圍,加強了句子的語氣。
3.表虛指的“什么”與“都”的語義關系
“什么”的虛指用法是指“什么”指代不知道、說不出或者根本無須說出的某個或某種不確定的事物。
(20)每人都留點什么。→每人都留點什么?
(21)他們都不愿說什么。→他們都不愿說什么?
(22)他們都在掛念著什么。→他們都在掛念著什么?
(23)你們都成什么了!→你們都成什么了?
(24)他都寫了些什么!→他都寫了些什么?
這類句子的結構形式與上文例(14)~(19)相同,但是“什么”卻不表示“疑問”而表示“虛指”,這是由語氣的不同造成的,即如果把陳述或感嘆語氣改成疑問語氣,句子大多可變為相應的疑問句(如上例右側)。例(20)~(23)四句均為陳述句,在陳述句中表總括的“都”指向其前的含有復數義成分,分別為“每人”“他們”“他們”。“什么”在句中作賓語,不與“都”直接發生語義上的聯系。“什么”往往讀輕聲。而例(23)~(24)中,馬真(1983)認為“都”指代其后的“什么”,所總括的對象是“說話人不大滿意的或持否定態度的事物”,語音上要重讀。此時,“都”的主觀性成分大于客觀性成分,即表語氣大于表總括,所以“都”能指代其后成分,不受上文所說的非問句中“都”的總括成分需放其前的限制。
4.表虛指的“什么”與“都”的依賴關系
去掉“都”后,句子如下:
(20')每人留點什么。
(21')他們不愿說什么。
(22')他們在掛念著什么。
(23')你們成什么了!
(24')他寫了些什么!
例(20')~(22')中“什么”因為與“都”沒有直接關系,仍然表虛指,不受影響。例(23')~(24')中“什么”仍表虛指,與有“都”時相比,不滿否定的語氣有所減弱。
由此可得出,在“都……什么”結構中,“都”對“什么”的表虛指用法的限制分為兩種:在陳述句中,一般對“什么”不作限制;在感嘆句中,加強“什么”表不滿否定的語氣。
三、從焦點角度看“什么”的主賓不對稱現象
(一)與本文相關的焦點理論
焦點是語用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一般認為,焦點是說話人最想讓聽話人注意的部分(劉丹青、徐烈炯,1998)。方梅(1995)把焦點分為自然焦點和對比焦點兩類,她認為在漢語中,句子末尾成分通常被看作是自然焦點所在。在沒有干擾因素的條件下,隨著句子由左向右移動,句子成分負載的意義越來越重要,賓語通常成為語義的重點。對比焦點是句子中出于對比的目的而被強調的成分。賓語以外的成分如要成為語義重心,那就是對比焦點,要有標志,標志可以是重音、焦點結構詞等。正因為有標記,因而信息分布不一定遵循從不重要到重要的原則。
本文的研究主要是在不考慮語境的情況下,單句本身所體現的焦點,即句法結構所反映的焦點,這既可以是自然焦點,也可以是對比焦點。
(二)“什么”的焦點特征分析
“什么”最基本的用法是作疑問代詞,用于特指疑問句。在特指疑問句中,“什么”可以作主語、賓語、定語,在充當這些句法成分時,“什么”往往成為句子的焦點所在,語音上體現為重音。徐杰(2001)指出,這是因為疑問代詞都帶有“疑問特征”標記[+Q]和“焦點特征”[+F],且這兩種特征是在詞庫中就被規定的,所以是強式的焦點,在疑問句中一般都會自動成為所在句子的焦點。他認為“什么”的非疑問用法的產生是由于這兩個焦點成分被不同程度地激活或抑制。我們同意他關于疑問代詞有“疑問”和“焦點”兩個特征標記的論述,同時也認為這兩個特征在具體句子中有因為句法語義特征的制約,二者可分離,具有不同的表現。本文的研究還將引入焦點敏感算子“都”,這將影響句子的焦點,并引起一些不對稱現象的產生。
(三)“都……什么”(“什么”表疑問)結構的焦點
“什么”表疑問時的位置不固定,可以作賓語、定語、主語。例如:
(25)什么是你的理想?
(26)這是什么地方?
(27)他說了什么?
但充當這些成分的能力是不同的:作主語時,僅限于“是”字句[3],而作賓語時則相對自由,限制條件較少。
徐杰(2001)認為特指疑問句中,疑問詞是句中的強勢焦點。無論疑問詞位于特指疑問句中什么位置,它都是句子的焦點。但由于漢語是S-V-O型語言,句尾的賓語往往是句子自然焦點所在,所以“什么”表疑問的強式焦點位置也在句末。當“什么”位于句首表疑問時,如前文所說,句子大多為追加句或謂語動詞僅限于“是”,根據沈家煊(1999)“在句法中無標記項可以出現的句法環境比有標記項多,至少也一樣多。”這一標準,就可以解釋為什么“什么”位于其他位置時句法上受到的限制最多。
按照上文中的分析,在這一結構中“都”的語義指向“什么”,這其實是由“什么”的強勢焦點統攝力所決定的。一般情況下,作為焦點敏感算子的“都”所指向的對象易成為句子中的焦點。在特指疑問句中,“什么”本身就具有焦點特征,而同時還具有強焦點統攝力。在例(14)~(16)中,它在與其他復數性成分競爭中勝出,成為“都”的語義所指,焦點地位得到進一步加強。
這類結構中“什么”處于表疑問的強勢位置,所以“什么”的獨立性很強,表疑問幾乎不受“都”的限制,疑問特征[+Q]和焦點特征[+F]都被激活。
(四)“什么都……”(“什么”表任指)結構的焦點
在這一結構中,“什么”被前置至句首,是一種有標記的用法。由于位于句首,脫離了表疑問的強勢位置,而“都”語義上的選擇作用使“什么”指代集合中的任一元素,這樣“什么”疑問特征[+Q]被抑制,所以“什么”不表疑問而表虛指。同時,“什么”又為“都”的語義所總括的對象,使其焦點特征[+F]被激活,而這時“什么”的焦點不是自然焦點,而是前文所說的對比焦點,這些句子中的“什么”也是句子重音所在。
由此可見,“什么”位于“都”前作主語時,“都”語義上的相互選擇作用使“什么”的疑問特征[+Q]受到抑制,焦點特征[+F]受到激活。
(五)“都……什么”(“什么”表虛指)結構的焦點
在例(20)~(24)中,“什么”仍處于句末位置,但是由于句子的語氣是非疑問的,“什么”的疑問特征[+Q]受到抑制。在例(20)中,句子是陳述語氣,“都”的語義指向其前成分“每人”,“每人”往往要重讀。例(21)~(22)中“都”指向“他們”,但由于“他們”是代詞,指代前文所說過的內容。從信息論的角度看,屬于舊信息,不是句子的自然焦點,所以盡管成為“都”的語義所指,但有時語音上并不需重讀。例(20)~(22)“什么”與“都”語義上并不產生直接語義關系,不能成為“都”的語義所指,焦點特征[+F]也就沒有激活。所以,這三句中的“什么”往往讀作輕聲。例(23)~(24)中,由于是感嘆語氣,語氣這一強烈的外在因素,使“什么”的焦點特征[+F]被激活,從生成語法的角度看,這一強烈語氣的插入比一般句子需要更多的能量,所以使“都”的語義指向不同于例(20)~(22),而指向“什么”,此時須重讀。
這類結構中,虛指用法的產生與“都”無關,但“都”影響著句子的焦點。當“都”的語義指向“什么”時,“什么”的疑問特征[+Q]受到抑制,焦點特征[+F]被激活;當“都”的語義指向其他成分,“什么”的疑問特征[+Q]和焦點特征[+F]都受到抑制。
四、結語
“什么”和“都”是漢語中常見的詞,兩者在相互組合時出現了有趣的互補分布現象:位于“都”前的“什么”和位于“都”后的“什么”用法不同;同是位于“都”后的“什么”又因是否受“都”的語義指向而用法不同。
一方面,本文對“什么”與“都”共現下的主賓不對稱現象進行考察的情況如下表:
什么作主語作賓語
用法任指疑問虛指
位于“都”前+---
“都”的指向對象++-+
對“都”依賴性+---
焦點++-+
由上表可知,這種不對稱現象表現在句法、語音、語義、語用多個層面上,這從側面也反映了語言系統內部的相互聯系,一個層面上的不對稱,會映射到其他層面上。因此,在考察語言現象時,應注意從多角度、多方位進行研究。
另一方面,本文從語義制約和語用焦點角度分析并解釋了這種現象產生的原因。語義上,這種不對稱現象與“什么”和“都”的相互選擇作用及“都”的語義指向有關;而在語用上,疑問特征和焦點特征在句末和句首的共現和分離,或者說不同程度的激活或分離,也與這類現象密切相關。
注 釋:
[1]以下四個例句轉引自邵敬敏、趙秀鳳(1989)。
[2]例(14)~(24)為筆者根據收集到的語料改編的句子。
[3]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商務印書館,1980年。
參考文獻:
[1]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2]丁聲樹.現代漢語語法講話[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
[3]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4]邵敬敏,趙秀鳳.“什么”非疑問用法研究[J].語言教學與研究,
1989,(1).
[5]馬真.關于“都/全”所總括的對象的位置[J].漢語學習,1983,
(1).
[6]蘭賓漢.副詞“都”的語義及其對后面動詞的限制作用[J].語言
教學與研究,1988,(2).
[7]董為光.副詞“都”的“逐一看待”特性[J].語言研究,2003,
(1).
[8]董秀芳.“都”的指向目標及相關問題[J].中國語文,2002,(6).
[9]徐以中,楊亦鳴.副詞“都”的主觀性、客觀性及語用歧義[J].
語言研究,2005,(3).
[10]劉丹青,徐烈炯.話題的結構與功能[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
社,1998.
[11]方梅.漢語對比焦點的句法表現手段[J].中國語文,1995,(4).
[12]徐杰.普遍語法原則與漢語語法現象[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
社,2001.
[13]沈家煊.不對稱和標記論[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張宏 江蘇徐州 徐州師范大學語言科學學院 22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