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語料運用實質上包括語料的收集和選擇,同時涉及到語料時代的辨別、語料真偽的考證等一系列問題。本文擬從語料的獨特性著手,分析語料運用中應注意哪些問題,應樹立怎樣的語料觀。
關鍵詞:語料;獨特性;問題;語料觀
作者簡介:吳劉娟,女,1986年6月生,漢族,四川自貢榮縣人,現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09級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古及近代漢語研究。
“在語言的歷史研究中,最主要的是資料選擇。資料選擇怎樣,對研究結果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太田辰夫1987【1958】)。就語料而言,我們應樹立怎樣的語料觀才能更好地認知語料自身的特殊性,在此基礎上更好地把語料運用于語言研究?
一、古漢語語料的獨特性
“語言的發展只有通過書面記錄才得以觀察,而書面語的發展則必然受到用以記錄語言的文字的影響?!盵1]古漢語的研究都是以歷代傳下來的書面語料為主要基礎,結合當時一些流傳下來的口語作為補充的基礎上進行和發展起來的。所以書面語料成為語料學研究的主要對象。書面語料與我們通常所說的史料有相通之處,但語言研究中的古漢語研究又不等同于史學家們對史料的研究那樣,以史事發生的事實為例證,它必對書面記錄的史料加以區分,不能簡單地以史料代替語料,否則會極大地影響漢語研究結果的真實性、客觀性、可靠性。所以我很贊同這樣一種語料觀:將史書中的語料分為兩類——其一是史學家引錄的比較原始的難以杜撰和創造的材料,包括詔令、奏疏、文章以及書中所記載的屬于歷史人物的對話與言論;其二是史學家對歷史事件的敘述和評論,這有可能純屬史學家的語言。對此二者應有所區別。[2]如《晉書》,從史料角度看,它是我們研究兩晉歷史最主要的一部參考書,然而就從語料的角度而言,不能不加以區分。今本《晉書》成書于唐初,此時已與兩晉相隔幾百年的歷史,如果以《晉書》成書的時代為標準來確定語料的時代,那么《晉書》當屬唐初語料。但是有人認為《晉書》的最后作者雖為唐人,書中所反映的史實及所采用的原始材料卻是屬于史書記載的年代,故其語料也應作如是觀。[3]從上面我們可以看出,就同本書而言,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看法,上面就是與之相關的晉代說,唐代說。這兩種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前者忽視了語料的原始性,后者忽略了后世修史者、編撰者對之“加工潤色,以意剪裁的可能性”所以這樣片面的語料觀對我們進行研究是不利的,會造成語料資源的浪費,我們應就語料自身的特殊性,采用區分說,使之能與史料區分開來。
二、語料運用應注意哪些問題
縱觀古漢語語料研究的歷程,由于語料的選擇與鑒別不當而造成的失誤比比皆是。如:“過去有人用《大正藏》明版的唐代禪宗語錄研究唐代語言,用《京本通俗小說》研究宋代語言,用晉叔明末所編的《元曲選》里的賓白研究元代語言,這都是不可靠的資料的實例。”[4]所有這些問題并不是產生于材料的不足,而是對材料的鑒別、看法、運用不夠妥當而影響了研究結果的正確性。下面我們就語料運用中應注意的問題,更進一步的深入討論。
1.語料真偽的鑒別
“經過幾百年來許多學者“辨偽”的努力,古書的真偽及其年代大都考辨明白,有了公認的結論,這個問題應當說已經基本解決了?!盵5]然而隨著出土文獻的日益增多,一些歷史上公認的“偽書”“偽語料”被證實并非“偽”。如:《尉繚子》的出土,從根本上動搖了自宋以來的“偽書說”。
從語料自身的特殊性而言,辨別它的真偽要以語言表達為標準,通過語音、詞匯、語法等語言手段結合當時的語言特點來考察語料真偽。因為所謂的“偽語料”,不過是作者的名字、時代問題等,所以只要在語言表達基本上符合當時的表達習慣,只要認清他的著作時代并且當做那個時代的語言資料來運用于研究即是合理的。如:孔安國《尚書》從與作者的關系上看是偽,但就其語言特點而言,書里保留了魏晉時代的新興詞語和語法現象,那么我們把它作為魏晉之間的傳注來研究魏晉時期的語言特點則是可行的。
語料真偽的鑒別是我們進行研究得出可靠結論的前提,對語料進行鑒別時要從語言自身的特點入手,以語言學的方法為主,結合文獻學、文學、歷史學等學科,多角度綜合性的考察辨別。
2.語料的版本
呂叔湘先生在談到開展近代漢語詞匯語法研究時,認為有幾件事情要做,其中第一件事就是“做好資料工作”,而語料的“版本情況”又被列為重要的內容之一。[6]近代漢語重視語料的版本情況至如此程度,古代漢語亦更是如此。太田辰夫認為語料的真偽鑒別與版本問題密切相關,太氏針對此提出了兩條頗為重要的意見:一是“版本一般是越古越好”,二是“版本應該根據善本影印。”在此原則的指導下進行研究能夠有效地保證語言歷史研究得以在較為可靠的基礎上進行。比如:《黃帝內經》的版本源流比較復雜:“《漢書#8226;藝文志》載《黃帝內經》十八篇”、“《隋書#8226;經籍志》載《黃帝內經素問》八卷”、“《四庫全書總目》載《黃帝素問》二十四卷”,三者名稱不同,卷數有別,是否為同一本書,存疑。我們知道,現存的《黃帝內經素問》的版本,都是根據(唐)王冰注本傳刻而成,而王冰等當年又對之進行了增益,“遷移”“加字”等工作,所以有的學者對《黃帝內經》當做“西漢”的語料來是使用時提出了質疑。類似的語料版本問題不勝枚舉。有的出土文獻簡帛語料與傳世今古本存在種種聯系,如:
(1)簡帛語料屬于“佚書秘籍”,無傳世文獻可與之相應。
(2)簡帛語料與傳世文獻名稱雖同,而內容有異。
(3)簡帛語料與傳世文獻名稱雖不同,而內容有種種聯系(部分相同。)[7]
綜上,我們應客觀的看待版本之間的種種聯系與差異,不能因其具有某種聯系就忽略他們之間的不同點,應從語言事實及其特點出發,客觀的對語料版本進行分析之后運用于古漢語語言研究的實踐。
3.語料的時代
關于語料的時代問題,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語料斷代標準,有不同的看法:有的學者主張以語料產生的時代為標準、有的主張以著書的時代為標準、有的主張以作者所處的時代為標準、有的主張以版本為標準等不同的意見。甚至就同一部語料的斷代看法也有分歧,如:《晉書》有的主張“晉代說”、有的主張“唐代說”、有的主張“區分說”。實質上針對《晉書》的幾種不同說法,我比較傾向于“區分說”。
就語料的鑒別以及時代的斷代方法而言,我們應根據語料所處的時代的語言特點,用恰當的標準來斷定其時代,不能亂套標準,否則會出現新的失誤。蔣紹愚在《近代漢語研究概況》第六章第一節“作品的斷代”中提出,語料的斷代方法為“一是文獻學的、文學的方法,一是語言學的方法?!钡缥覀兩厦嫣岬降姆N種標準一樣,我們不可能用一種單一的標準解決所有語料的斷代問題,關鍵就在于語言是不斷變化發展的,在不同的時段語言偶爾會出現“中斷”甚至“循環變化”,如:有的詞匯、語音、語法在某一時代經常出現,而在某一時段少見甚至銷聲匿跡。就語言自身特點而言,斷代時應注意處理以下問題:
首先,我們要多角度的、綜合性地來考察語料的年代。
再則,面對“同時資料”與“后時資料”時,應以“同時資料”為主要研究對象,“后時資料”作為旁證和補充,這樣才能利用好語料資源。
4.語料中的特殊現象——孤例
所謂“孤例不足征”,這是選材取征的一般原則。但由于古漢語語料的記錄在語言歷史的各階段中具體情況不同,不能一概以數量多少為標準。如,從魏晉到中唐,駢儷文盛行,口語入文較少;而晚唐后以后,這種語言現象發生了陡然的變化,變文小說興起,接近口語的作品自然而然增多。所以針對不同時期不同的語言現象特點,在運用語料時要用不同的原則,不能一概以數量多少作為取舍標準。如:《史通#8226;言語》云:“王、宋著書,敘元高時事,方言俗語,由此畢彰;而今之學者,皆由二子,以言多滓穢,語傷淺俗?!薄侗笔?8226;王劭傳論》批評王劭說:“久在史官,既撰齊書,兼修隋典……文詞鄙穢,體統繁雜……徒煩翰墨,不足觀采?!盵8]在當時排斥俗語的文風語言環境下,寫出并流傳下來的作品中能顯現出新興的語言資料,盡管在作品中呈現出單詞孤例,但也應該是當時語言資料的事實反應。如果一律以數量作為標準,那么會有許多珍貴的語料因是孤例的范疇而被舍棄,造成語料資源的浪費,甚至得出不正確的結論。如:作為復數形尾的“們”字,始見于北宋,與“們”字通用的“偉”“弭”“彌”,始見于中唐。[9]劉知幾《史通#8226;雜說》“渠們底個,江左彼此之辭……布在方冊,無假推尋?!边@句話說“渠們”是東晉江東流行的俗語,而且是散見于書冊。“偉”字見于司空圖《障車文》,“兒郎偉”是當時流行于北方的俗語。“彌”見于《嘉話錄》及《因話錄》角部。那么就《史通》所記錄的語言材料來看,從東晉到晚唐,復數形尾“們”分明是即已流傳開來的語法形式,而書面語所記錄的用例的數據統計,用“偉”和“弭”的句子形式不足十個,用“們”字的例句卻未顯現。倘若用“孤例不足征”這一原則來處理這一語言現象,那么得出的結論只能是:復數形尾“們”這一語法形式萌芽于唐末,發展于宋元。所以“孤例不足征”這一原則并不適合于語言歷史記錄的各個時期,尤其不適用于中古口語資料豐富的語言階段。所以我們在考察研究中古時期新興詞語時,遇到孤例或罕見的例子,必須結合這一時期文風的影響和文獻的存亡關系加以綜合性的考慮,不能一概而論——以數量的多少作為取舍標準。應把前后的語料進行調查研究,確知它是個別的現象,才可舍棄。
三、樹立正確的語料價值觀
古漢語歷史悠久,記錄古漢語語料的書面語料也十分豐富,這對我們的研究是有利的。但面對浩瀚的語料資源,我們應當樹立怎樣的語料觀,才能更好地使這些語料的價值得到充分的利用?
我們應當把馬克思主義思想方法運用于語言研究,使古漢語語料研究、運用能在這一科學指導思想的前提下更好地服務于漢語史的研究。在語言的歷史長河中,我們對語料的選擇、鑒別、運用都要從客觀語言情況入手,不能主觀臆斷或對材料有所偏頗,否則會出現對材料的閹割,使客觀歪曲的服從于主觀。這是研究結論錯誤的根源。
古漢語語料運用于語言研究的實踐中,要以馬克思主義思想為指導,結合語料自身的特殊性,具體語料具體分析,不能用一種方法貫穿于語言研究的各個階段和各個方面,這樣會造成語料資源的利用不充分、得出不可靠的結論。王力《漢語史稿#8226;緒論》“所謂認真地審查研究對象,就要辨別史料的時代。古人喜歡“托古”因此產生了一些“偽書”,古人已經做了許多“辨偽”的工作,漢語史研究者在這方面至少要有些常識。有些書雖然不是“偽書”,但是我們不應該以書中所敘述的時代為標準,而應該以著書的時代為標準。書中所敘述的某一個古人的談話,也不能輕信為那個古人當時的語言。[10]王力的這段話對語料的鑒別及其斷代有指導性的意義,但是語言是不斷變化發展的,所以只“以著書的時代為標準”不用發展的眼光,具體語料具體分析,亂套此“標準”,則會出現有所偏頗的結論。如 :《晉書》其語料時代有幾種說法,“晉代說”、“唐代說”、“區分說”。綜合以上幾個方面的探究,語料的鑒別、運用,只有以客觀語言事實為依據,結合語料自身特點具體分析,才能把語料的價值發揮到極大值,使之更有效地運用于語言研究的實踐中。
注釋:
[1]見呂叔湘《近代漢語讀本》所寫的“序”。
[2]見潘維桂、楊天戈《魏晉南北朝時期“了”字的用法》,載中國人名大學中文系編《語言論集》第一輯,中國人名大學出版社,1980版。
[3]王魁偉:關于《晉書》的語料年代 浙江大學漢語史研究中心編#8226;漢語史學報第四輯#8226;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年01月第1版。
[4]梅祖淋為劉堅、蔣紹愚主編的《近代漢語語法資料匯編》所作的“序”。
[5]張永言:《從“聞”的詞義說到漢語詞源學的方法問題》。
[6]王魁偉《關于語料問題的幾點思考》福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年7月。
[7]王魁偉:《簡帛語料考論二題》。
[8]洪誠《關于漢語史材料運用的問題》百家春秋 2000年第6期。
[9]呂叔湘《漢語語法論文集#8226;說們》。
[10]王力《漢語史稿#8226;漢語史的研究方法》。
參考文獻:
[1]王力《漢語史稿》中華書局1980年6月第2版
[2]孫良民《中國古代語法學探究》商務印書館 2005年11月第2版
[3]周俊勛《中古漢語詞匯研究綱要》巴蜀書社 2009年5月第1版
[4]溫端政、吳建生《漢語語匯學研究》商務印書館 2009年7月第1版
[5]洪誠《關于漢語史材料運用的問題》 百家春秋 2000年第6期
[6]王魁偉《太田辰夫語料觀說略》日本研究 1994年第1期
[7]王魁偉《關于語料問題的幾點思考》福州大學學報2000年7月第14卷第3期
[8]王魁偉《古漢語語法研究與語料鑒別》福州大學學報 2000年第3期
[9]太田辰夫《中國語歷史文法#8226;跋》